四人輕騎健馬行了不多時便到了山谷另一側(cè)的村落，正午時分之際，偌大的村落里卻靜的很不尋常，連鳥獸的歡鳴聲都聽不見，更別說看見人影了。

梁玉健生性謹(jǐn)慎，跟東方靖玄小聲低語幾句，便翻身下馬手中握著把短刃輕手輕腳地向不遠(yuǎn)處的草舍摸去，東方靖玄則和卓瑪伊娜、烏云珠三人隱藏在角落里，注視著四周的動靜。

不一時，遠(yuǎn)處的茅舍傳來一聲慘叫聲，三人都是驚得身子猛地一顫，東方靖玄小聲對二女說道：“你們躲在這別動，我去看看。”說話間，便閃電般地向遠(yuǎn)方激射而出，他尋聲而去，在一個破敗的屋舍前看見梁玉健已經(jīng)用短刃制服了三個衣著怪異的士兵，正在用粗繩子將他們綁縛起來。

東方靖玄見他向自己示意四下已無危險，遂過去將二女帶了過來，三人走進(jìn)屋舍后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竟然還有兩人，一個是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她衣衫不整，怯生生的看著幾人，少女身旁站著一個五六歲的孩童，眨著大眼好奇地看著梁玉健手中寒光四射的長劍。

梁玉健見少女一副驚懼不安的模樣，忙收起長劍來。卓瑪伊娜上前將自己的外袍披在少女的身上，烏云珠則抱起孩童輕聲細(xì)語地安撫著他們，東方靖玄踱步過來對梁玉健說道：“玉健，剛才是怎么回事？”

梁玉健指著被綁在一邊的幾人說道：“這幾個畜生方才以這孩童為質(zhì)，試圖乘機(jī)玷污這姑娘，被我撞上了…”

東方靖玄點了點頭，轉(zhuǎn)眼看見少女已是神色稍緩，不再那么驚慌，遂柔聲道：“請問姑娘，他們是什么人？你們村落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人都不見了，他們?nèi)チ四睦?？?

那少女盈盈一拜，說道：“多謝陳大哥和梁大哥的救命之恩，我叫荷香，自小就和父親、哥哥、嫂嫂還有我侄兒住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小村落，生活一直安定祥和。昨日這幫羌人不知如何突然闖了進(jìn)來，見男人就殺，卻把婦孺和孩童都抓走了，幸好我家住的離村口比較遠(yuǎn)，父親和兄長見狀趕緊帶我們躲到了山谷中的一處隱秘的洞穴，等天黑了父親和哥哥回去拿些衣衫、食物，卻是一夜沒有回來，今天早上我和嫂嫂懸心不已，便過來尋找，哪知卻看見父親和哥哥渾身鮮血的倒在屋舍一旁的老樹下，身子早就硬了，我和嫂嫂忍不住痛哭起來，驚醒了那幾個羌兵，被他們捉住了，他們見我和嫂嫂頗有姿色，竟起了歹念，要行禽獸之事，嫂嫂不堪其辱觸柱而死，我想隨她而去，卻被他們拿寶兒想威脅，若不是梁大哥及時趕到，我…我…”

少女說罷，再也忍受不住放聲大哭起來，眾人都為之動容，梁玉健怒火中燒，上去猛踹了那幾個羌兵幾腳，疼的他們哇哇大叫，嘴里還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東方靖玄雖是聽不懂意思，卻知道必是在咒罵幾人，東方靖玄生平最恨恃強(qiáng)凌弱、凌辱幼童的人，他眉頭一皺，右手閃電般地擲出兩枚星形鏢，瞬間便將兩個傷兵的左肩之上打的血肉模糊，一片狼藉，二人呆了一陣，突然發(fā)出鬼哭狼嚎地慘叫聲…

梁玉健抽出長劍來，一臉鄙夷地朝另一人走去，那人嚇得叩頭如搗蒜，卓瑪伊娜道：“玉健哥，別著急殺他，他說有事情告訴我們，讓我們饒他一命?！?

梁玉健鄙夷道：“這種人死有余辜，不殺難泄我心頭之恨！你告訴他，他若是敢亂說一句話，我定讓他后悔生在這個世上?！?

那羌兵雖是聽不懂他說話，卻被他可怖的表情嚇得渾身一顫，趕緊和卓瑪伊娜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東方靖玄和梁玉健一句都聽不懂，只能干著急，烏云珠見狀低聲笑道：“這膽小鬼說他是羌族大將乞力買的手下，奉乞力買的將令過來捉拿小孩的，并不是有意冒犯我們的…哦，后面的話我聽不懂了，他說的太快了，討厭?！?

梁玉健笑道：“真沒想道你還會羌話，真厲害…”

烏云珠嬌羞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是主人教我的，她可厲害了，匈奴話，羌話，烏孫話，都會說呢，我只是會說幾句皮毛罷了?！?

東方靖玄看了卓瑪伊娜一眼，既是驚訝又是歡喜，烏云珠又道：“也只有夢竹哥這樣的全才人物才配得上主人，一般的凡夫俗子怎么行呢？她不止是月氏第一美女，也是月氏第一才女呢…”

烏云珠還要滔滔不絕，卓瑪伊娜轉(zhuǎn)過身子來，敲了她腦袋一下，嗔道：“好啦，別賣弄了，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要不要我把你的那些‘輝煌事跡’告訴你的‘玉哥哥’呢？呆木頭，你可不知道，小時候啊，烏云珠最愛光著…”

烏云珠怪叫一聲忙一把捂住卓瑪伊娜的嘴，滿面通紅的看了梁玉健和東方靖玄一眼，終是害臊不過，捉過寶兒和荷香的手跑開了，眾人都樂開了花。

東方靖玄緩了口氣，止住笑聲問道：“伊娜，問出來什么了嗎？”

卓瑪伊娜理了理頭上的發(fā)飾，說道：“這三個人是羌族大將乞力買的部眾，說是來這祁連山找尋一種珍惜的山藥，至于找童男童女做什么，他們也不知道。”

梁玉健皺眉疑道：“羌人自先王時敗于月氏國大軍之后，早已從河西之地遠(yuǎn)遁南逃，何況眼下夢竹兄率軍西服諸部，北威匈奴，兵勢正盛，羌人怎能抗拒的了的，此時他們豈敢興風(fēng)作浪？”

卓瑪伊娜說道：“你們有所不知，羌人部族眾多，乞力買是先零部的頭領(lǐng)，他素來仗著自己部署眾多，欺壓諸部。上次我月氏大軍與羌人大戰(zhàn)之時，他早已和先王定了盟約，一直避在遠(yuǎn)處直到戰(zhàn)事結(jié)束，最后一舉占據(jù)了河西南麓的大部草原，卻始終還算安分，沒有敢對我月氏國舉兵。我想眼下他派屬下來到祁連山來，恐怕是想求的長生藥草，并非想侵占我國山川！”

東方靖玄訝道：“長生藥草？？”

卓瑪伊娜點頭道：“是啊，我小時候聽父親說過，當(dāng)年先王常年率軍征戰(zhàn)，身體每況愈下，就下令自己的親信扎格朗四處找尋仙藥靈丹，扎格朗的足跡東到秦地，南至巴蜀，踏遍了方圓數(shù)千里河山…據(jù)說他們曾到過羌人的部落，經(jīng)過羌人的介紹去祁連山的頂峰尋找一種極其珍惜的藥草，后來藥草找到后卻被匈奴人擄走了，先王認(rèn)為這是扎格朗辦事不利有意蒙騙自己，下令要將他們?nèi)珨?shù)斬殺，后來扎格海圖獻(xiàn)上了屬下從秦地獲得的圣元丹才得以留得他們的性命。照這么說來莫非當(dāng)年扎格朗所說的事情是真的，乞力買就是沖著仙藥來的？可他要童男童女什么呢？”

眾人都是一頭霧水，東方靖玄心中記掛阿圖羅，不敢再浪費時間，將荷香和寶兒安頓在洞穴之中后，便押著那三個羌兵繼續(xù)向西追去。

天色漸黑，眾人到了黑水河岸邊，便下馬吃些東西補(bǔ)充些體力，東方靖玄將早就烤熟的羊腿丟給那三個羌兵，卻見那三人對著羊腿恭敬地行禮后才慢慢地享用起來，嘴里面還念念有詞，梁玉健鄙夷地罵道：“一群怪人，老是神神叨叨的，對個羊腿好像見了父母親似的?！?

卓瑪伊娜卻道：“玉健哥你有所不知，羌人以放牧為生，因此將羊視作神圣之物，在成年禮上都要脖系羊繩，以示與羊一體；而在葬儀之時則要殉殺公羊為死者引路，稱之為引路羊，這是他們的傳統(tǒng)?！?

三人正說話間，卻見烏云珠驚道：“你們快看，那人好像不行了?！?

眾人轉(zhuǎn)眼看去，果見其中一人全身痙攣，倒在地上，東方靖玄忙挑開他的繩索，想上前救助，還未到近前，卻見那人眼中寒光一閃，倏地拔出腰間短劍便刺向了東方靖玄，眾人剛欲上前幫忙時，卻見另外兩人突然分頭向兩側(cè)逃去，東方靖玄還未回過神來，卻見眼前那人已被梁玉健地長劍穿透胸腹，橫死當(dāng)場。

東方靖玄大喝道：“快追，不然我們沒法找到阿圖羅了?！?

那兩個羌兵沿著河道一路向前，不一時一人慌亂之下竟失足摔下了河川，墜入了深谷之中，眾人只好向西邊那人追去，眼看就要追上時那人身子一閃，卻閃身鉆進(jìn)了一旁野草繁茂的草原之中。

眾人打馬追了一會，東方靖玄大聲急道：“大家快快止步，別追了?！?

眾人不解地看著他，烏云珠道：“怎么了？夢竹哥，那人快跑不動了，馬上可以抓住他了，你沒看見麼？”

東方靖玄指著地上說道：“你們看看這是什么。”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見廣袤的草原之上竟布滿了累累白骨，皎潔的月光下發(fā)出淡淡地幽光，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烏云珠花容失色道：“好像是殉葬處，好可怕。”

梁玉健說道：“不是殉葬的，這些尸骨顯然是有人誤入此地，被什么猛獸吞食后留下的，并不是被人殺死的?！?

卓瑪伊娜突然眼神一亮，說道：“烏云珠說的是，這里的確是殉葬處?！?

因見三人都一臉的不解，又道：“羌人行事怪異殘忍，以前多次進(jìn)行人殉，殉葬對象就是被他們俘獲的敵人或者仇人所充當(dāng)，他們會把人趕到一個叫‘升天谷'的地方，代替死者讓一種叫獬猛的河西兇獸吃掉，據(jù)說這樣可以讓死者死后免受苦難，靈魂升天，我想這里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升天谷'了?！?

梁玉健道：“那個羌兵為何敢跑進(jìn)去升天谷，他難道不怕被獬猛吃了嗎？”

卓瑪伊娜又道：“獬猛雖兇悍，卻是極其害怕羊的氣味，因此極少出此谷中，所以很多羌人借此得以保得性命，這也是他們喜愛牧羊的另一個原因吧，你們沒見那個羌兵一直揣著羊腿沒放麼！升天谷東西環(huán)山，南邊是斷壁，只有這邊一個出口，那個羌兵肯定得出來，我們就在這等吧?！?

東方靖玄雖是心急如焚，眼下卻是無計可施，只好耐著性子坐著等著，他味同嚼蠟地咬了幾口羊肉，端著馬奶直發(fā)呆。時近亥時，月亮已高掛在枝頭之上，眾人正在迷糊之際，卻聽見從遠(yuǎn)方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四人慌忙隱藏起來，不一時，數(shù)百人的隊伍來到了谷口之中，一百多名羌兵兇神惡煞地將五六十個奴隸樣貌的人押進(jìn)了升天谷，眾人雖心下不忍，卻是敵眾我寡，實力懸殊，倉促間無法施救…

不一時一位將軍模樣的人率著大隊人馬率先離開了，只留下十余騎看守在谷口，他們似乎要等奴隸被獬猛啃食完才走。

東方靖玄四人小聲商議一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子將十多個羌兵全數(shù)射殺，東方靖玄打馬沖著谷中高叫道：“谷中的人，快點出來啊，這里安全了…”

不一時，便看見十余人沖著谷口這邊跑了過來，正欣喜時突然一只渾身黑色體型龐大的猛獸從后面追了過來，它的體型比小牛都大，尖尖的犬齒橫露在外，令人望而生畏。緊接著殉人的慘叫聲便不絕于耳，東方靖玄心下駭然，忙張弓搭箭，一箭射中了獬猛的腹部，卻見獬猛卻似乎毫不在意，繼續(xù)撕咬那些可憐的奴隸，卓瑪伊娜急道：“獬猛渾身堅硬無比，箭矢傷不到的，只有眼睛那里可以射透，你們快射它的眼睛?！?

梁玉健聞言，一箭射過去便扎進(jìn)了它的左眼，獬猛吃痛之下，原地哀嚎著亂跳起來，巨大的后爪把一個殉人的頭顱踩得稀爛，東方靖玄渾身汗毛直豎，又一箭過去，射瞎了獬猛的右眼，那兇獸終于掙扎了幾下，倒在了地上，不再動彈了。

東方靖玄喘氣間，五六個殘余的殉人哭泣著跑到了谷口之外，紛紛跪倒在地向四人道謝，東方靖玄攙扶起他們，一交談才知道他們是與羌族先零部相臨近的卑禾部的士卒，因戰(zhàn)敗被乞力買所俘，不幸做了殉葬品。（自然這一切的對話都必須經(jīng)由卓瑪伊娜做翻譯）

東方靖玄哀嘆一聲，說道：“你們可否愿意帶我去乞力買的營帳，我要去找我的家人?！?

一個年約三十的人對東方靖玄說道：“我是卑禾部的戈羅魯，原是卑禾部的將軍，戰(zhàn)敗被俘后，手足兄弟皆被乞力買虐殺，今日我愿與幾位共誅乞力買，為羌族除害。

天色已晚，眾人忙安營扎寨準(zhǔn)備過夜，戈羅魯一臉的憤恨，命令手下將乞力買的部眾尸身全部扔進(jìn)了升天谷中，東方靖玄略皺了皺眉，卻沒做聲，又問道：“戈羅兄知道乞力買為何要抓那么多童男童女嗎？”

戈羅魯罵道：“乞力買那個畜生從漢地找來個什么煉丹師，說是要借五百童男童女的精血為自己母親煉制成不老仙藥，可惜沒煉制好他母親就斷氣了，他這魔頭卻沒放棄這事，要把仙藥留給自己，還說要完成秦帝嬴政那般長生不死的夢想，連我的孩子也…”

東方靖玄疑道：“既是要幼童的精血，為何抓走那么多五六歲的孩子呢？”

戈羅魯啐了一口道：“羌族人口本就不多，區(qū)區(qū)先零部更是少之甚少，哪來那么多的童男童女，乞力買又下了死令，他的部屬們怕受罰，只好四處搜羅湊數(shù)罷了，哪還管那么多！”

東方靖玄嘆道：“自古哪有不死之人呢，乞力買真是昏了頭了，竟相信這么荒謬的事情。”

戈羅魯?shù)溃骸八羰锹牭眠M(jìn)去別人的話，就不至于這樣了，哎，可憐了那么多無辜的人為他殉葬。明日，我們趕到天羽山的煉丹場去，我會設(shè)法找到我的部眾，然后終結(jié)了這場無道的慘劇，夜了，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