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病房。

“霆哥你回來啦？怎么樣？”

葉霆剛剛回到病房，迎面而來的就是對床兄弟許紹青的一句招呼。

看到熟人，葉霆略微松了口氣。

這家精神病院并不是常規的精神病院，據說是為了測試新的診療方案而建立，所以收入病人的條件較為苛刻，就算滿足條件也需要一定的社會關系。

因為這點限制，這里并不缺病房，提供給病人的條件也算不錯，甚至可以根據病患的康復狀態提供裝修。

二十個平方米的雙人病房，兩張病床一個靠窗一個靠門，中間有可以收縮的門簾。制式的衣柜鞋柜放在病房一側，書柜、書桌相連，窗外的光線照亮桌上一盆青翠的盆栽。

病房還有著單獨的洗漱室和生活陽臺。

如果不是醫院特有的病床和診療設施，以及過于潔白的裝修，這里比起病房甚至更像宿舍。

因為葉霆提出的需求，兩人擁有一臺電視和游戲設備。

“換了個新的醫生，但還是老一套。青子你今天到精神不錯。”

葉霆給許紹青打了個招呼。

“嗯，霆哥等等我打個怪！”

說完這句，許紹青匆忙拉上耳機，接下來就是一陣按鍵噼里啪啦的響聲，游戲內戰況激烈的程度可想而知。

沒有打擾許紹青，葉霆獨自來到書桌前掏出鑰匙。

咔噠-

書桌上的抽屜開鎖，里面是一本一看便有些年頭的厚重筆記，但看新舊至少還有三分之一的空白。

葉霆將筆記放在書桌上，翻到最新一頁，開始又一次的日記記錄。

……

第二日，下午。

“小霆怎么了？”

一位小護士看著過道中央拿著拖把駐足沉思的葉霆，有些擔憂的開口。

“啊。”葉霆回神，開始順著地面的水跡繼續拖地，“沒有，只是突然感覺自己忘了什么。”

“如果累了的話就去休息吧，其實可以不用幫工的。”

“就剩一點了，我忙完就去休息。”葉霆搖頭回絕小護士的好意。

小護士失笑。

隨后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有文件沒送，匆忙告別葉霆跑遠，鞋跟在過道瓷磚上踏出噠噠噠的輕快聲響遠去。

葉霆看著白到有點刺目的瓷磚。

我忘了什么？

302病房。

“霆哥？”

剛剛從睡夢中清醒的許紹青打著哈欠，接過葉霆帶來的晚餐飯盒，隨后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他。

“發生了什么，感覺你情緒不太對。”

“不……沒什么。”

葉霆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打開飯盒，以一個機械的動作開始進食。

醫院的伙食很好，兩葷一素，還配備有一份骨湯，分明是盒飯但依舊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和外面的私人小廚手藝不相上下。

據說是在醫院測試的廚師型機器人做出來的。

但往常美味的飯菜，此時葉霆只覺得索然無味，最后就連飯食已經見底都沒發現。

咔噠-咔噠——

金屬筷和已經空了的飯盒底部碰撞出聲響。

良久，葉霆回神，放下碗筷。

許紹青完全沒敢去打擾葉霆，病房中沒人開口，許紹青在藥物作用下很快昏睡過去。

沒有開燈。

葉霆面對窗外，雙眼完全沒有焦點，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下逐漸顯得毫無神采。

床頭柜上的電子時鐘指向晚九點。

咚咚咚！

敲門聲打破沉寂，白天那位小護士的聲音隨后出現在門外。

“302，來收飯盒了。還有許紹青晚上的藥。”

“誒，都睡了嗎？”

看到房間內沒有光亮，小護士小聲的呢喃了一句，隨后輕輕推開房門，從門縫中探頭。

！！！

葉霆悄無聲息沉默著的背影嚇了小護士一跳。

哐當——

推車被小護士的后退撞開，邊沿一盒藥物搖晃兩下，最后還是啪一聲落地。

“啊，抱歉。剛剛在想事情……”

聽到門外動靜，葉霆回神道歉，上前撿起對方掉在地上的藥盒。

小護士拍著胸口松了口氣。

葉霆：？……！

熟悉的動作引發強烈的既視感，葉霆瞳孔微縮，手中藥盒不自覺捏扁。

白天她也是這樣拿著文件，然后……

文件！文件……！

日記！！

砰！

葉霆一把推開沒有完全打開的大門沖入病房，徑直來到書桌前。

咔嚓-咔嚓-咔噠——

鑰匙在慌亂下連續幾次才插入進去，抽屜打開，厚重的日記被葉霆捧在手中，從最開始一頁快速翻看。

呼、呼、呼哈——

小護士和被驚醒的許紹青都能聽見葉霆越發急促的呼吸聲。

那是慌忙、恐懼結合在一起的喘息，嘩啦啦的翻頁聲響伴隨其中，一次、兩次、三次……

怎么會？

怎么會忘了……忘了！

我有家人！我有……

日記上的字跡從稚嫩到成熟，不同時期的不同記錄，同樣的落款。

但此刻，原本的日記多出無數像是刻意涂抹的涂鴉，將葉霆曾經寫下的關于生活的記錄一點點掩蓋！

殘存的字跡刺激著他的記憶。

但還不夠、還不夠！！

我怎么會忘了……

“呼、呼哈……嗚——”

急促的呼吸開始夾雜上痛苦的喘息，葉霆一手捂住額頭，另一只手仍然在翻動著筆記，目光死死鎖定在那些字跡之上。

分明是自己寫下的記錄，但此時卻像是混亂的涂鴉，沒有任何一個字能夠讀入。

明明！明明！！

模糊的畫面和聲響在眼前模糊，現實的感受遠離，即使一切的觸感都是那么真實可靠，葉霆卻只感覺腦海中一片混亂，充斥著強烈的不真實感。

我……

我不能忘記！絕對不能！

想起來！

想起來他們！！

想起來！

嘩啦、嘩啦、嘩啦——

翻動書頁的聲響越來越慢，小護士站在葉霆背后，擔憂的看著他；病床上的許紹青同樣噤聲。

半晌，葉霆收回筆記，呼吸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就此停止。

“霆哥？”

葉霆呢喃了一句什么，隨后緩緩轉過身，看向病房內的兩人：“抱歉，嚇到你們了。”

“我申請精神測試，我可能……醒了。”他低聲說道，用手抹去臉上的溫熱。

嗯，好像是……

眼淚。

葉霆看著自己的手心。

“啊？啊！好！好的，我回頭就去通報！”

小護士明顯一愣，隨后語氣中帶上欣喜，像是一只白色蝴蝶一樣歡快的飛舞到門外。

“許紹青你也要按時吃藥，我走啦！”

……

誰也沒有看到，她在出門時，臉上露出的一個公式化的詭異微笑。

陰影中的嘴角仿佛咧到耳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