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魏國的第一大城,與大河北岸的都城安邑遙遙相望。雖然不是都城,但是大梁的城池規模與街市氣勢卻要比安邑大得多,且大梁地處豐腴的平原地區,北臨黃河,南依逢澤大湖,水路陸路四通八達,因此就成了中原地帶最大的物資集散地。而魏國當年之所以沒有選大梁作為都城,是因為韓趙魏三家分晉時,魏氏勢力范圍內的南部平原尚是貧瘠荒蕪的原野,大梁只是一座小城池。而當時的安邑卻是魏氏的勢力中心,地處黃河汾水交匯處,農耕發達,城池堅固,所以就成為了都城。但自魏文侯起用李悝變法,盡地力之教,全力在黃河南岸發展農耕,大梁大大地得了一回天時地利與人和,迅速富庶了起來。并且隨著農耕興旺,工匠商賈也紛紛沓至而來,使得大梁在一百多年的時間蓬蓬勃勃發展,逐步成為了中原的水陸大都會,并且重筑城池,且工商云集,店鋪林立,形成了天下第一大市——魏市。更兼列國名士紛紛前來定居開館,文風昌盛,私學大起,亦有超越安邑成為中原地區文明中心之勢,并有成為魏國新任國都之勢。
而大梁也因此成為此次六國會盟的舉辦之地。
夜幕臨近,號角長鳴,本應關閉的梁城門此時卻依舊城門大開,吊橋上一輛青銅馬車身后跟著的一隊全副鐵甲的騎士緩緩進入城池,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在這本應角號市閉的時間里,梁城卻依舊門市洞開,燈火通明,而城門口大梁守率領著一些梁城官員早已等候多時,但馬車卻只是在其旁邊停下,大梁守一眾就跪倒在地,馬車上的人也沒半點露面只是問道:“角聲以響,門市應閉,而梁城為何如此?”
只見那大梁守戰戰兢兢的說道:“稟大將軍,梁城百姓因逢澤會盟而狂歡,至此才為閉市。”
而車內被喚為大將軍的就正是魏國的新進權臣龐涓也是六國會盟的提出者和實施者。
“嗯,會盟行宮之事可曾安排妥當?”龐涓倚靠在車內緩緩問道。
“自月前王都使者宣喻至今,我梁城已在逢澤湖畔筑起六國行轅及其兵營,且囤糧千余擔。”
龐涓聽后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車外跪著的大梁守說道:“這件事你辦的很好,等事了了,你們及整個梁城都會得到嘉獎。”
說罷便指示車夫駕車離去,跪倒在地的大梁守和一眾官員一陣激動大聲喊道:“恭送大將軍。”一直見車隊走遠,才站起來,但每個人臉上卻沒有一絲埋怨之情,而是激動喜悅。
天空還未放亮,龐涓就已經在大銅鏡面前梳洗完畢,一身細軟的白絹衣褲使他覺得分外舒適。喝下一碗肉羹,貼身侍衛便捧進了上將軍的全副裝束供其穿戴。那是一身用上好精鐵特殊打制的甲胄,薄軟貼身而又極為堅挺,甲葉摩擦時便發出清亮的振音,威嚴而又不失美觀,一頂青銅打制的上將頭盔,一尺長的盔矛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一件等身制作的絲質大紅披風,一經上身,光潔且垂平。穿戴完畢,銅鏡中立即出現了一個威嚴華麗且極有氣度的上將軍。龐涓稍事打量了一下自己,撫摸了一下披風扣上的兩顆大珠,但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作為戰陣大將,他很不喜歡這種浮華招搖的東西。但這是卻是他被拜為上將軍時魏王親自賞賜的,兩顆被當作披風扣的海珍珠更是魏惠王的心愛寶物,而這身甲胄則是魏王派專使在大梁著名的作坊定制的。所以這一身裝束可真正是價值連城。除了魏國,不論哪個諸侯國的上將軍都不會擁有這樣豪華名貴的衣甲。而且對于魏王的特意賞賜,如果在六國會盟這樣的重大場合不裝束起來,魏王肯定會不高興的。因為在當今的魏國大臣中,只有丞相公叔痤和他這個上將軍才得到了這一特殊賞賜,而且酷愛珠寶名器且又特別講究衣著威儀的魏王能不在意自己將軍的衣著?
穿戴完畢,龐涓拿起劍架上的長劍,對著門外的侍衛命令道:“領護衛八人,隨我前往逢澤,并傳令三千魏武卒于午時前趕往逢澤大營。”
等龐涓走出大門時,他的軺車已經停放在大門口等待他的到來。八名鐵甲騎士也已經整裝上馬立于車后。龐涓走到車前,右手一搭車軾,利落地躍上軺車,坐于其中。
馬夫轉頭剛要說話,就見龐涓朝他點了點頭,車夫也就明白了龐涓的意思,駕車就離開了府門朝著六國會盟之地前去。
天空剛剛放亮,馬隊也直駛進入魏國營區的上將軍幕府,車夫提醒到在閉目養神的龐涓,龐涓睜眼走下馬車,也不去看那華貴異常的將軍府邸,便帶著八人到會盟行轅區要去做最后一遍視察。因為明天之后六國的國君便將陸續到達,一切差錯都可能導致會盟的失敗,所以要把一切都在重新檢查一遍以確保萬無一失。雖說這會盟營區是由都司徒府督察,并由大梁守具體實施建造的,應該是沒有差錯的。但龐涓還是不放心,因為龐涓清楚這次如果失敗,那么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么。而且六國會盟本就是他向魏王提出的,總體方略也是由他制定,而且就連會盟的時間地點也都是他提出的,所以他不允許有任何事干擾到會盟的舉辦,而且如果會盟成功,那他就將會是魏國春秋霸業的奠定者,封侯拜相易如反掌,而且有可能超過吳起對于魏國的成就,所以他不容有半點失誤的產生。
傍晚,上將軍幕府燈火通明,龐涓坐在大堂的正位看著跪倒在大堂的大梁守笑道:“雖說查出了幾處小紕漏,但總算沒有什么大的差錯,對此我很滿意。”
“這些都是下官分內之事,不足掛齒。”
“嗯,賜你護衛四人,以示嘉獎。”
“下官叩謝上將軍。”大梁守誠惶誠恐地的回道。隨后就讓其退下,自己召集府中親信布置他們以會盟執事的身份分別加入五國君主的侍從行列,探聽其五國君主的動態,并叮囑道但凡有任何重大消息必須立刻稟報,否則殺無赦!隨后各人便離開大堂各自回去準備明天的各項事宜了。
忙完這些,龐涓也不僅松了口氣,看著空蕩蕩的大堂搖搖頭起身就走了出去,晚風吹過,帶來些許寒意,但龐涓卻渾然不覺,看著遠處連片的燈火,內心生出一腔感慨,因為他終于走出了這第一步,他堅信這將是改變世界的一步。
———
安邑丞相府,衛鞅作為公叔座的中庶子此時正坐在書房寬大的書案前低頭專注的翻閱著竹簡,而齊思則在擺滿竹簡書架前的小案上,昏昏欲睡的點頭。
一個侍女走進書房對著專注的衛鞅說道:“中庶子,丞相請你即刻前去。”
衛鞅聞聲抬頭看著侍女,點了點頭,隨后起身走到侍女身旁輕聲問道:“丞相身體怎么樣了?”侍女輕聲回道:“如今已經下不了床了。”衛鞅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踱步到齊思桌前敲了敲桌子說道:“困了,就回去休息吧,不需要陪我了!”
齊思抬起頭看著衛鞅說道:“別自戀,我要不是想看點東西,會在這!”
“哈哈,我信了”衛鞅大笑出門,侍女跟隨其后一起出門。
走在冷冷清清的院落里,衛鞅不時輕輕地發出一聲嘆息。曾幾何時,這里還是官吏如梭熱鬧非凡,但隨著老丞相一病經年,偌大的丞相府竟變的門可羅雀出起的冷清,這讓衛鞅感慨良多。
走進屋內,衛鞅拱手作禮道:“衛鞅參見丞相。”便又站在一邊不再言語。
公叔痤見到衛鞅進來便揮了揮手,令侍女們退了下去。隨后有對著身旁服侍的夫人說道:“夫人,你也回避吧。”公叔痤向來不愿自己的身邊人聽聞政事,但凡有大事,必囑夫人回避。公叔夫人也知道老夫君的講究,便起身離座,幽幽一嘆就出門離去了。
公叔座看著衛鞅,緩緩起身說道:“我前些時日便與魏王推薦由你帶我協助龐涓共執六國會盟之事,魏王也應允了,等下你就出發去吧,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就停在門外。”
“此事重大,鞅怕不能勝任!”
公叔座擺了擺手說道:“不必自謙,你的能力我還是知道的,此事交于你,我放心。”說完便咳了起來,衛鞅連忙上前服侍說道:“相國要注意身體啊。”
“年紀大了,難免有些毛病,不礙事,你走吧,我也不送你了。”說罷便讓衛鞅離去,公叔座自己獨自在房間看著那閃爍的燈火不知想些什么。
離去后的衛鞅回到小院叫醒了剛剛入眠的齊思,令其好一陣嘟囔,坐上馬車的齊思看著衛鞅打著哈氣問道:“我們去干什么呀?”
衛鞅嘴角上揚回道:“去大梁見一位故人。”然后又說道:“從安邑到大梁還有一段路程,你先再睡會吧!”
齊思看著空蕩的車廂說道:“這睡哪呀?”
衛鞅伸出一條腿出來說道:“我就勉為其難,讓你枕一會吧!”齊思枕在衛鞅的腿上身體蜷縮在車廂嘴里嘟囔著:“自己被虐待,不讓睡覺,還有衛鞅腿上全是骨頭一類的話。”讓衛鞅在一旁一陣無語,心想自己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呀,才遇上這么個小祖宗,晃了晃腿說道:“在嘟囔就從我腿上起來啊。”
齊思連忙停嘴閉眼喊著我睡了,聽不見,也給衛鞅逗笑了。一車一隊就這樣出了安邑向這大梁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