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會，我換一身衣服！”

樓下傳來氣勢恢宏的吼聲：“行，不急！”

葉沁跳到衣柜旁，掀開行李箱，她的心臟撲通跳，手腕在微微抖動。

“這身連衣裙太素凈了，像個尼姑。”

“這個復古工裝衣褲太老氣了?！?

“這件牛仔褲太顯胖了吧，雖然我本身就沒瘦下來?！?

這場臨時的赴約，雖然只是程帆的臨時起意，但于葉沁而言，她認定了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約會，難能可貴的是，對象是她心儀的男生。

程帆和李文宏在水渠外等候，毛驢在啃著野草。

“哥，你不健身？”李文宏眼饞地盯著大門，彷佛看見了一堆吃食向自己招手。

程帆一眼看穿了侄子的心思，便說道：“我一會走的時候，把房卡給你，你隨便吃，開心？”

“真的？”李文宏跳起來，抱著程帆的大腿，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在撒謊。

程帆把房卡交了出來：“我現(xiàn)在就給你，信了吧！”

李文宏忸怩了半晌，抓耳撓腮，說：“我不要，我一個人沒意思，我要跟著你?！?

“那最好了，”程帆曉得小孩怕落單，也沒拒絕。

期間，百度貼吧瘋狂彈出消息，催促程帆開始健身。

不勝其擾，程帆直接卸載了百度貼吧，終于獲得了久違的清凈。

約莫二十分鐘后，葉沁才慢悠悠地走出來。

她穿著亞麻色的絲綢長褲，純白色的繡花襯衫，頭戴黑色圓頂遮陽帽，背著斜挎包。

“你咋還穿白色的？”程帆吐出口里的青草，李文宏有樣學樣，也吐出了青草：“一會哪家狗子撲你身上，多難看吶?！?

葉沁抿唇微笑，柔聲道：“不怕，臟了就臟了?！?

程帆拍了拍毛驢肩膀：“來，請上座！”

葉沁望著比自己柴犬大許多倍的動物，搖了搖頭：“我走著?！?

“怕啥？”程帆不依不撓：“我還治不住一個小毛驢？沒事的，來，我盡下地主之誼，請你玩兒?！?

葉沁猶豫再三，磨不過程帆，膽顫心驚地踏上去了。

毛驢只是晃動了下身體，然后很平靜地低頭吃草。

“怎么樣？”程帆笑道：“什么感覺？”

葉沁緊張地夾緊毛驢，一手扶住程帆的肩膀：“無根浮萍，我好慌啊?！?

“噗，”程帆被逗笑了：“大才女，就說不腳踏實地唄。還無根浮萍，嘖，用詞天才。”

葉沁眼帶笑意，瞟了他一眼：“不都是一個意思。”

“是，是，”程帆哈哈笑著，牽著毛驢往村子走。

毛驢一動，葉沁就慌了，她的手死死地扣住程帆的肩膀。

而程帆的肩膀一如想象中的穩(wěn)固、可靠和溫暖，令她充滿了安全感，就不再害怕輕微的跌宕。

程帆撿到了一根小木棍，指著公路：“這不是高速，就是普通的連接東川幾個縣的公路?！?

剛好，一輛8路車駛過去。

程帆：“看見沒？我平時坐那車去城里，很擠，老破小，車里沒人的話都很難聞，一股子汽油味兒?！?

葉沁望去，很明顯地看到有幾個人在站著，似乎是沒有座位了。

穿過公路，來到了荷花溝村的街道上。

街道是柏油路面，不必擔心雨雪天的泥濘。

第一戶人家的門板銅鈴銹跡斑斑，院前雜草叢生。

葉沁坐在毛驢上，看到那里有一口井。

布滿青苔的濕噠噠的老井旁，有一株鮮嫩欲滴的紅石榴樹。

石榴樹上停著嘰嘰喳喳的鳥雀，井下有一只蠢蠢欲動的貍花貓。

“那戶人家不在這里住了嗎？”

“哦，不住了，”程帆回憶了下，說：“發(fā)達了，搬到東川市去了。”

葉沁撇嘴：“東川市，才沒意思呢。”

路上有人打招呼，逗趣喊道：“這是從哪兒馱回來的小媳婦兒？”

程帆就笑罵著用方言寒暄幾句。

葉沁裝作聽不懂的模樣，四處張望，但嘴角含笑，心中更是樂開了花。

她以前覺得媳婦兒這個稱呼很土，現(xiàn)在恍然發(fā)現(xiàn)，只要是心心念念牽掛著的人，任何老土的詞，都是甜蜜的糖，沁潤心脾，滋養(yǎng)精神。

可遇到的熟人多了，幾乎每個人都來打趣，路上的小朋友見了披著紅絲綢的毛驢，也來湊熱鬧。

很快，周邊就擠滿了人。

葉沁臉皮薄，喊著程帆說要下來。

程帆便扶著她下來，足尖著地，那股腳踏實地的感覺回歸。

“我同學，我同學，說了是我女同學，你們這一個個，哈。”程帆用手掌煽惑：“滿腦子是不正經(jīng)。”

旁邊就有一個開朗的大叔笑問：“妹子，你說，你和帆帆什么關系？”

大叔用的是很努力說普通話的方言強調(diào)。

葉沁手指抓著衣袖，憋紅了臉，她是第一次領略到農(nóng)村人的熱情陣仗。

程帆倒是游刃有余。

大家都是閑的慌，不是在家門口乘涼，就是聚集一起扯淡。

遇上個自己牽著女學生，肯定要上來八卦打趣。

他胡亂扯開了話題，再看去，李文宏已經(jīng)騎上了，又在耍猴。

“來，來，我?guī)腿丝疵H的哈，拍照一人三張五塊?！?

一聽要錢，人漸漸地散了。

走到學校附近，一個狼狗加入了隊伍。

葉沁聽到，程帆喊它虎妞。

接著，她又聽到，小男孩稱虎妞是程帆的媳婦兒，程帆沒有否認。

葉沁頓時不開心了，這么粗俗的一個稱呼，今天居然有狗跟自己搶。

走著走著，瞧見了三兩只黑山羊。

葉沁唬了一跳，以為是黑狗。

那黑山羊不像是印象中的食草動物那么溫順，反而跳著用頭頂虎妞，躍躍欲試的樣子，很有攻擊力。

再往村子里走，葉沁可算是大長見識，散養(yǎng)的豬，愣頭青的呆鵝，鴨媽媽帶娃一長溜。

她新奇地望著新世界，充滿了不可思議。

快到農(nóng)田的時候，遇見一個老農(nóng)牽著黃牛。

老農(nóng)背著鋤頭，鋤頭的一端是白色塑料袋，里面放著水瓶和饅頭。

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葉沁瞪圓了眼睛，貪婪地記錄著遇到的景象。

無論多么陌生的事物，她都不怕，令人心安的是，走在半米前的背影。

程帆口若懸河，講著荷花溝村的趣聞軼事，一路上不帶停的。

小男孩還偶爾糾正他。

葉沁靜靜地聽著笑著思忖著，恨不得時間在此刻靜止。

“這是干什么的？”

葉沁指著兩米多深、一米半寬的河道。

“哦，以前修的水渠，引得東川河水，澆地用的。”程帆答道。

視線里，有一伙人在不遠處，他們周邊有七八條狗，吹了口哨，狗就奔襲出去了。

“他們在干嘛？”

“在逮兔子，”程帆又答道，他頗有幾番趣味，盯著那群人和狗。

葉沁訝異，問：“??？那能逮到嗎？”

程帆笑了：“能，怎么不能？人家那狗專門訓練，用來逮兔子的。我都吃過?！?

“兔肉好吃嗎？”

程帆撇嘴：“一般，就那樣吧！”

葉沁：“不好吃？”

“其實和豬肉區(qū)別不大，”程帆拍了拍毛驢：“涼拌驢肉倒是蠻好吃的，哈哈。”

李文宏抱住了毛驢：“這是我西天取經(jīng)的坐騎，不能吃！”

程帆彈了下他的腦門兒：“那只能吃你這個寫不完作業(yè)的小屁孩了。”

李文宏：“叔，你吃我的死皮吧！”

程帆掐住他脖子：“找打是吧！”

忽而，身后傳來了噪音。

三個人回頭望去，遮天蔽日的群鳥從村子里飛出。

“那又是什么？”葉沁水潤的眼眸里滿是驚喜，這場景太漂亮了，唯有詩中、畫里才會出現(xiàn)的人與自然的和諧美景。

李文宏舉手搶答：“那是我二大爺養(yǎng)的鴿子！”

“好美啊，”葉沁感慨了一句，她從眼角余光瞄著程帆，多么想和此人共度余生，就在這樣美好的鄉(xiāng)下。

可惜，程帆正是要從這里起飛，向更廣闊、更發(fā)達的城市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