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其琛一曲舞畢，仍覺得意猶未盡。

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久違的微笑，他腦海始終留有一幕，一個陰雨天，一位女學生在雨中撐著傘，傘被行人撞掉，她回頭去撿，雨水沾濕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多么干凈純粹的臉，可惜他后來再也沒有見到。

如今他有幸再次見到她，她身邊已經有了徐之恒，到底該是緣深還是緣淺。

緣淺，他本該再也見不到她。

緣深，他又再次見到了她。

萬新眉從未見過他如此，他常年冰著一張臉，她逗過他很多次，從未讓他笑過，“其琛，發生了什么竟如此開心？”

顧其琛又恢復從前凜冽的神情，“沒什么，舞會就要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他比別人先一步離場，萬新眉環著他的胳膊，一前一后上了車。

“先送萬小姐回去，再回去。”他交代司機。

“其琛，今晚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萬新眉看著她問道，他從沒讓她去他那里過，她知道不能，所以她每次希望他能留下來。

司機怕顧其琛忘記，提醒到，“少帥，大夫人今日從寧遠來了江城，下午的時候還吩咐我務必讓您早些回去。”

“知道了。”顧其琛的母親一向不喜歡萬新眉這個女人，她之所以囑咐司機這些話，無非就是讓萬新眉知道，只要她在，她是不會讓萬新眉踏進顧家的，無論以什么形式。

萬新眉聽到是顧夫人來了，她也不敢再提什么要求，同時她還知道，再接下來的這些日子里，她很難再見到顧其琛了。

已經到了萬新眉的住處，她住在法租界的一處公寓，是她用自己多年積蓄置辦的。

她覺得女子應當有屬于自己的房子，任誰都趕不走，奪不走的那種。

這樣主動權在自己手里，可以選擇讓誰留下，又或者讓誰離開。

她顯得不依不舍，在顧其琛的身上靠了好一陣子，將胳膊環在顧其琛的脖子處，在他耳畔說了好些話，她才肯下車去。

回到家，顧其琛還未來得及換下衣服聽下人說，母親身體不適。

他急匆匆就穿過庭院徑直來到了他母親顧夫人的住處，他的神情凝聚，將外套隨手遞給了母親屋里的人，就進了房間去了。

只見顧夫人躺在床上，渾身使不來力氣，有氣無力地說道，“琛兒。”

顧其琛見狀就知曉母親此舉又是一出苦肉計，其目的無非是想讓自己討一房媳婦。

顧夫人自是知曉自己這個兒子，若不這樣日日逼著他哪里肯把討媳婦這檔子事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母親這身體時好時壞，如今母親最大的愿望就是盼著你成家立業，想你父親你這個年歲，你早就滿院子跑了……”

顧夫人一頓長吁短嘆，這原本他們顧家也算一方軍閥，在江城有頭有臉，論理說，這顧家的少帥不應該愁沒有親事。

可偏偏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傳出這顧家的二少爺，平日里不是待在軍營里，就是與電影明星萬新眉走得近，這萬新眉早在外人眼里成了顧家的二少夫人。

這話，傳到了顧夫人的耳朵里哪里得了，笑話，這不入流的女人怎么能進顧家的門。

顧夫人與這些不入流的女人，斗了一輩子。怎么能不知道這些個女人為了能夠承寵做出怎樣的事情。

自己再放縱著他胡來，日后那萬新眉還真的要進他們顧家了。

“母親這次來就是專門來為你挑媳婦的，順便看望一下在江城的老朋友們。”顧夫人易煙嵐自打嫁給顧其琛的父親之后就很少回江城，這次從寧遠回來，打算小住一陣。

顧夫人見他不說話，“母親這也是為你好，你不僅是顧家的人，還是我們易家的人，若是不結婚，將來怎么繼承家業。”

“母親，你一路舟車勞頓，先歇著吧，我還有些軍務沒處理完，晚些再來看您。”顧其琛不想惹得最后大家誰都不高興，找了一個借口打算溜掉。

顧夫人瞧著兒子滿臉不高興，語氣軟了些，“娘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知道你打小就有自己的想法，這娶妻的事想自己拿主意，可這些年你不是也沒動靜……”

“再說了，這江城又不是只有那姓萬的一個女人，這多的是得體大方的世家小姐。”顧夫人還不是有些不死心。

的確這江城有他中意的女子，只不過他現在對她的感情太過不合時宜，所以他暫時不想在做其他的考量了。

萬新眉這邊倒是很不快活，一個人穿著一件真絲吊帶睡裙，搖曳著身姿，站在陽臺上。

什么世家小姐，又什么名門望族，也沒見誰比誰高貴到哪里去。

但又怎么可能不高貴呢？雖然參加的都是同一場舞會，若是沒有顧其琛，誰又將她看在眼里。

無非在他們眼中自己就是一個有點運氣的舞小姐，拍過月份牌，又被電影導演看中拍了幾部電影，才有了現在的名氣，歸根結底還是不入流的女人。

她點燃一根香煙，猛吸一口，煙霧環繞著她，她是真的愛他，不然她不會這么介意自己的出身。

但她又是恐懼的，像她這樣的女人是不應該對愛情心存幻想的，因為有了愛，從此她就有了軟肋，有了軟肋，她們就變得更加貧瘠與不堪。

她的母親如此，她不想走她的老路。

但這種事情，又豈能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