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蔣南枝剛吃過早飯，蔣夫人就說自己要出門一趟，要她陪自己一同出門。

蔣夫人早就想好了怎么應對自己從前的這個大嫂。

蔣家的老宅在城西，位置還算方便。

于素芳還記得第一次來蔣家老宅的場景，她乘坐著花轎，就是從這個門進的蔣家。

算起來于素芳已經差不多有二十多年沒回到過這里，仔細想想恍如隔世。

當初他們大房欺人太甚，仗著蔣廣思的娘親吳姨娘早不在人世，借著分家的由頭將他們趕出來蔣家。

如今她再次回到這里，卻要做發生在許多年前相似的事情。

蔣家老宅的傭人被遣散了不少，于素芳同蔣南枝在門外等了好久，才出來一個小廝問她們有何貴干。

于素芳同小廝說了自己的身份跟來意之后，沒過多久，一個頭發有些許花白的婦人在一個婆子的攙扶下來到了大門處。

“是弟妹來了啊，這么多年未見，弟妹還是那么漂亮?！蹦菋D人見到蔣夫人殷切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弟妹，快進去坐?！?

蔣夫人哪里跟她有那么熟絡，“這么多年未見，嫂嫂還是這般能干，這么大的宅子竟然也多請幾個人幫忙?！?

那婦人面色難看，但又墻撐著笑意，“這位是南枝吧？”

蔣南枝出于禮貌喚了一聲大伯母。

那婦人請親自迎他們進府，看得出他們是勉強度日，很多院子不再打理，只收拾出一兩個院子用于平日里起居生活。

蔣南枝小時候總是聽姐姐提到老宅地趣事，便讓惠清陪自己轉轉。

于素芳則帶著江媽進了大廳。

那婦人趕緊吩咐傭人準備些茶上來。

茶上來了，于素芳打開茶蓋，“大紅袍，嫂嫂還真是會過日子，聽說這大紅袍的價格已經漲到了六七十銀元吧。”

“這不是弟妹來了，才把這大紅袍拿出來，平日里我怎么舍得用這么好的茶?！笔Y家大嫂解釋道。

“是啊，平日里夫人少爺只用一些花茶跟綠茶喝。”傭人說道。

誰不知道這一斤大紅袍能換尋常人家幾千斤的大米若是日日喝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若是沒破敗前，倒有可能常喝。

“不知道弟妹，今日來，是有什么事情？”婦人不敢坐到主人的座上，坐到了于素芳的一旁。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聽說嫂嫂日子過得吃緊所以特意過來看看?！庇谒胤挤畔虏璞?，從包里取出了一沓子借據。

于素芳將借據放在了大嫂邊上。

那婦人心存疑惑，“弟妹，這是……？”她將借據拿起，逐一查看。

這一張張仔細查看，每一張借據的借債人都是同一個名字，她的大兒子蔣嘉鴻。

這些借據上所有的欠款加起來，足足有五萬。

那婦人看的著實氣人，蔣夫人于素芳寬慰她，“大嫂倒是不用擔心，這部分錢我已經替他還了，只是聽說外邊還有部分債主還等著上門要錢呢？”

一聽還有債主在外等著討錢，那婦人慌了，“這要如何是好?！?

于素芳早就想好了對策，表現得鎮定自若，“大嫂我這里倒是有個主意，可以解決你眼下的燃眉之急?！?

“大嫂不妨把老宅賣給我們，而你們大可拿著這筆錢安心度日，這四處打仗沒些積蓄怎么能行呢？”

于素芳早就算好了，如今這宅院雖說已經遣散了不少下人，可即便如此加上他們母子四個人在內也足有十來口人要生計。

這大廳的擺件空了許多，許是維持不下去，被拿去賣貼補家用。

養活這么些人，每個月就算再怎么節省，還是一大筆開銷，很快連現在的用度也快維系不下去了。

“聽廣思提過，蔣家在鄉下還有處祖宅，雖說比不上江城，可那里到底生活容易些，沒有賭場，風月場，嘉鴻，嘉玏，嘉禾，也會更讓嫂嫂省心些才是?！庇谒胤即蚨酥饕庖屗麄兡缸訋兹嘶剜l去再不打擾他們現在的生活。

“這……”婦人拿不定主意。

“嫂嫂若是同意的話，我再拿五萬出來再加上這些借據怎么說也有十萬了，算作買這宅子的錢?！庇谒胤即蚨酥饕?，今日要解決這件事，“若是大嫂不同意就當我沒說，我們再說另一檔子事?！?

婦人還在考慮。

“大嫂盡管考慮就是，不知道大嫂可知挪用公款是什么罪名？”于素芳雖然不參與家里的生意，可不代表她就一無所知，畢竟這家里的生意當初可是她跟蔣廣思一同創辦的。

“那……那可是要吃牢飯的?！眿D人看起來有些緊張。

“是啊，自家的事，不想驚動巡捕房，所以素芳前來就是想問問大嫂想怎么解決嘉鴻挪用公款的事情?！?

婦人表情還算平靜，故作鎮定地問道，“挪用了多少？”

于素芳若有所思片刻，“倒是不多，兩萬塊。”對于此刻的蔣家大嫂來說兩萬塊，是很大一筆數目。

她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兒子竟也是如此的不爭氣。

“那就按照弟妹方才說的去辦吧?！毖巯乱矝]有別的法子，怎么說這宅子也不算賣給了外人，也不算罪過。

“拋去挪用公款的兩萬塊，還有造成的損失我能再給大嫂的也只有一萬塊了?！庇谒胤紝⑹孪葴蕚浜玫暮贤边f到了她的面前?！安贿^我私人倒是愿意再出五千塊給你們。”

婦人先簽下了合同，又進了房間半天才將房契地契找來，遞給了于素芳，于素芳滿意地收下。

蔣南枝從外邊轉了一圈回到大廳，此時，于素芳已經完成了交易。

她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從被這里趕出去，再到她此刻真正成為這座宅子的主人。對于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二十年不長不短，卻是他們人生最濃墨重彩的一大筆。

回去的路上，蔣南枝一直在想著母親剛才在做的事情。

“母親，這么做對他們是不是些……”蔣南枝還沒說出來，就被于素芳打斷了。

“你是想說過分？”于素芳倒沒生氣，“我怎么過分，不過是照章辦事，若是過分我可以給他們一分錢把他們從那宅子里給攆出去。”

“那幢宅子市場價也才不到十萬，我幫他們還了債，擦了屁股，還給了他們一筆錢不管怎么說都已經仁至義盡了，對于他們曾經對我們做的事情，我已經算是大度了?！庇谒胤贾皇窍胍獢[托他們，讓他們母子幾人別再打如今他們家生意的主意。

那筆錢，足夠他們在鄉下安居樂業，更何況鄉下還有幾畝田地，只要擺正心思，定不會過得過于凄慘。

蔣南枝覺得母親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以父親的心性，他若覺得放心不下，也會再給他們一筆錢的。

“我們家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怎么敢考慮別人家的事呢？”尤其是如今打起仗來，三天兩頭讓他們這些企業家捐錢支援軍隊。今天收個兩萬，明天來個五萬十萬，再豐厚的家底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出于這個考量，所以于素芳想著跟易煙嵐再走動走動，好讓家里的情況好轉一些，至于兩家婚事大可以從長計議。

興許那顧家少帥不同意，這親事自然就放下了。

在此之前，同顧家的來往萬萬不能斷。

于素芳已經想好了在易煙嵐的壽宴上該送什么禮物，考慮再三她決定送一直存在洋行里的那尊羊脂玉觀音。

她已經跟洋行掌柜的說好了，就等壽宴那天讓店里的伙計給送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