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協會大廳可以直接通向黑洞協會的各個分部。”

致溟看著手環上顯示的資料，又看了看房間里堆著的自己和赤銀她們的東西。她決定先去族群報道。

片刻后，致溟就已經用自己的ID卡貼在傳送裝置旁邊的認證儀上了。匯殷徹剛剛接到通知被叫走了，于是讓致溟自己去報道。致溟也明白他不可能全天候待在自己身邊，更別提匯殷徹還是終武的徒弟，恐怕會常常跟著終武行動。

但至少，現在他在自己身邊。或者說是我在他身邊。致溟跨進傳送范圍內，閉上雙眼等待傳送裝置啟動。

致溟原本以為只要登個記就可以回來，頂多不過做個測試，但她顯然預料錯了。當致溟謹慎地推開門時，迎接她的是一個黑發少年。

雙眸對視的一瞬間，兩個人都抓緊機會打量著對方。

致溟看見他穿著繡金線的斗篷，布料上的暗紋隨著動作和受光忽明忽現。自己進來時，少年正一手劃著屏幕瀏覽，一手端著茶杯，無論是坐姿、穿著還是神態，都讓人感到他是一個素養良好、出身高貴的人。

十九征盼第一眼沒看致溟的外貌，他選擇了先查看致溟的情緒場。幾乎是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就是匯殷徹一直關注的那個姑娘，光憑那標志性的、危險的突刺形情緒場十九征盼就能看出來。他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致溟。

她身上是頂級工匠打造的戰甲。這是十九征盼得出的第一個結論。身為準族長，好東西他見過不少，包括鬼斧匠阿德爾打造的戰甲——輕薄便攜，果真和日常服一模一樣。

看見致溟的第一眼，十九征盼就明白，她是習慣冰冷的人。就連看見自己后有些驚訝的表情，也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郁。而更重要的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戰士。

“我是十九征盼。”十九征盼決定裝作第一次見到致溟的樣子。他放下茶杯，卸下斗篷，起身迎接致溟。“請問你是？”

“我是致溟。”致溟平靜地對上十九征盼的雙眸。他們都有著鴉神代言人的共同特征，漆黑的眼眸和烏黑的頭發，“剛進入協會，我來登記族員身份。”

十九征盼指導她在專用終端上錄入基本信息。他倚在終端旁邊，看著致溟認真地錄入信息。在填到姓名時，致溟直接略過了姓，在名字的欄目里填上了致溟兩個字。

“姓。”十九征盼提醒她。

“我沒有姓。”致溟停下來看著他。

“你姓十九。”十九征盼淡淡地道，“每個族群都有特定的姓。鴉神代言人都姓十九。”

致溟愣了一下，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好了，現在你就是十九致溟了。”十九征盼示意她在自己對面坐下，把早就泡好的茶推了過去。“現在我來簡單普及一下族群基本知識。”

“鴉神代言人一族是最早誕生的一批轉基因人種族之一，同時也是黑洞協會的分部之一。族內設一位族長統領全族事務，下設四位域主分別管轄族內四個區域。在域主負責管轄的區域內，域主就相當于一名大家長，任何族員有任何問題，域主都有義務去幫助族員。”

“鴉神代言人一族與黑洞協會高層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系，是各大分部中較為強盛的族群，但由于索克薩族基因出奇的低適配性，能成功融合索克薩族基因的轉基因人很少，能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鴉神代言人更難得。因此，鴉神代言人一族的全部族人共計五百人左右。”十九征盼的神情有點黯淡。“比普通族群少了一半。”

“其次，在鴉神代言人中確實擁有王室成員的存在。但王室傳承并不以血緣為紐帶，我們更注重的是基因融合的優秀程度。”

“你應該也知道，基因融合度越高，轉基因人可以擁有的天賦就越多，超能力可供調動的程度就越大。更多時候，王室不是血緣的象征，而是實力的巔峰。在族內，只要實力過硬，就有機會成為王室成員。”

“還有，鴉神代言人是罕見的以情緒作為武器的轉基因人，因此有很多族人的狀態都會不穩定，族內的氣氛也比較壓抑。”十九征盼身體前傾，認真地看著致溟的眼睛。“如果你感到不適，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可以直接前往鴉神殿堂，找任何一名域主，他們都會樂意為你排憂解難。”

致溟點點頭。

“所以，”十九征盼端正坐姿，“作為你的域主，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有關你情緒場的問題。”

致溟想起剛剛彈出的登記結果上確實寫著自己隸屬于鴉神代言人一族欺鴉域。

“啊，對。我是十九征盼，王室成員，欺鴉域域主。”十九征盼撓了撓頭。說完了公事的他突然變得隨和起來，身上那股無形的逼人氣場悄然散去，看起來就是一個儒雅的少年。但致溟注意到了他的身份。

王室成員。

這么說，這個看起來英俊溫和的人，其實擁有鴉神代言人一族的拔尖戰斗力嗎？

“我的情緒場……”致溟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自己情緒場可怖的形狀和詭異的黑氣。她在暗部的圖書館里沒有查到太多有關于鴉神代言人的詳細報告，但只要是看過的書籍里，好像都沒有提到用情緒場作戰的鴉神代言人。

“正常的鴉神代言人的情緒場應該呈一個半球狀籠罩在他的身體周圍，而你的情緒場呈突刺形狀。”十九征盼道，“導致情緒場變形的原因有很多：長期的消沉，重大的打擊，諸如此類。但無論是哪種原因，歸結起來的本質就是，你所產生的負面情緒超過了你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情緒場也并不是很容易變形，這件事需要長時間和高濃度的負面情緒一起作用。”

“從情緒場里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精神狀態。一般來講，當一個人的情緒場表面變得凹凸不平時，代表他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如果情緒場表面已經呈現出很明顯的高峰和低谷，這位族人就時刻處在自殺的邊緣。”

“這樣很危險。有一些族人不得不被抑郁和自殺的念頭困擾，而在那之后他們才想起來查看他們的情緒場是否變形。這時候就已經晚了。”十九征盼緊盯著致溟。“而你，你是如何在情緒場已經變形那么嚴重的情況下活到現在的？”

致溟稍加思索，先向十九征盼拋出了一個問題。

“那情緒場變形和黑氣的出現有什么聯系嗎？”

“黑氣，哦……你說的是……負面情緒具象化。”十九征盼回憶起自己之前查閱過的資料。“情緒場變形達到一定程度，代表超出負荷的負面情緒已經達到了一定濃度。而它們會被鴉神代言人的自我保護機制聚集起來，從頭部開始向外輻射并化為實體。”

“科學地來講這并不是氣體，而是由于情緒所攜帶的能量影響了轉基因人周身的磁場，間接創造出一種不知所云的物質。”

“我們一直在攻關這個難題，但目前也只能了解到這些。”十九征盼攤開手。“人類一直堅持不懈地研究大腦，但有關情緒的研究卻很少。尤其是有關于情緒是否能外放成為實體物質的研究，說法一直都很矛盾。”他說，“但我個人的觀點是，情緒可以通過外放成為實體物質，并且在體外的實體物質和情緒之間存在著聯系。”

“我有段時間確實覺得很不好。”致溟遲疑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全都告訴十九征盼。對面的人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惑，坦然道：“我是你的域主，不會害你。”

致溟仿佛受到鼓舞一般點點頭，她開始回憶起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仿佛突然間一腳踩空墜入深淵，被濕冷的海綿深深裹緊無法呼吸，致溟恍惚間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星際暗部，回到那段沒有人能幫助自己的日子。她不愿意再回到那段時光。

“有一段時間，我的身上會冒出黑氣。”她慢慢思索著說。“如果我待在一個地方很長時間，那個地方的人就會受到我的影響。”

腦海中的畫面電光火石間閃過。她獨自站在鏡子前，看著從身體里騰起的黑氣慢慢纏繞在軀干和四肢，像鎖鏈一般慢慢收緊——

“比如？”

“有人突然大哭，有人忽然就很生氣，還有人很焦慮。”致溟低下頭，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株蔫了的植物。“明明我進來時他們還好好的。”

安靜的圖書館里突然爆發出的幾聲抽泣，進而演化為悲傷的嚎啕大哭。周圍的人難以控制的暴躁，被砸在書桌上的書籍——

十九征盼敏銳地察覺到致溟的狀態不對。他小心地把手搭在致溟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好了，這不怪你。我們的情緒影響力和調動力確實比普通人要強很多，尤其還是在那么糟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