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根本不來自這個宇宙。

無名的呼吸急促起來，不對，自己沒有呼吸。只是下意識維持著呼吸的動作而已。

“——。”世界意志進入緊張狀態，下意識叫了無名的真名，隨即他發現這個名字已經被無名自己設定的指令屏蔽。他失神了一下，旋即改口道：“無名。”

“待會咱們要升到七維甚至更高。千萬不要擅自行動。”

在高維空間里進行操作極易迷失。一不小心就會墜落到某個宇宙的某個可能性里面，這基本就等于永久迷失了。如果迷失者身上沒有什么可以用于甄別的特殊標記，就無法通過世界系統的檢索將其找出來，更別提挨個搜查了。

雖然無名是初始生命體，世界意志也知道無論升至多少維，無名都不會在高緯度的世界里迷失，但這種可能性必然會在平行宇宙中存在。

而世界意志不想讓無名墜入迷失的可能性中。

無名下意識點點頭。雖然她現在沒有頭這個身體部位。

“準備升維。”

他們躍到了七維。無名清晰地感受到無數個六維空間被塌縮瞬間壓縮為一個點，進而排列在眼前。她能感知到每一個點內，被鎖住的時間蠢蠢欲動，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大量的信息不斷涌入意識體，如果這些信息的千分之一被灌輸到人類的腦子里，信息量之大可以立刻讓大腦停止工作。

“準備升維。”

無數個點瞬間爆炸為無數個宇宙，這些宇宙的所有信息都源源不斷地涌入兩人的意識體，那些物理規則相同的宇宙和物理規則不同的宇宙，那些生物截然不同和根本沒有生物的宇宙，那些已經出現文明和仍然荒蕪的宇宙……

“查到了。”世界意志輕聲道。“他來自8291號宇宙。”

“他是羽化失敗的匯殷徹。”

無名愣住了。

“匯殷徹？怎么這個樣子？他……他怎么過來了？”

世界意志鎖定8291號宇宙，迅速讀取整個宇宙的信息。

所謂讀取信息，即將個體的信息在腦海里迅速流過以達到快速了解的目的。若是以人類的軀體，這種讀取是無法使用的，因為巨大的信息量會直接損壞大腦。

但意識體不同，若說以人類的大腦讀取宇宙信息是用高壓水槍噴刺一塊豆腐，豆腐會被壓得稀爛；那以意識體讀取就相當于高壓水槍的水流穿過一道光。

無名已經習慣了作為人類的身體，因此在信息處理方面略勝一籌；世界意志卻長時間作為意識體存在著，對他來講讀取整個宇宙的大量信息流更得心應手些。

“匯殷徹用了羽化劑，然后羽化失敗了，保持在這個狀態變不回去。”大量的畫面在世界意志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飛速過濾著讀取來的信息。“然后他失控了，先屠了暗部，然后是不思教會，然后是黑洞協會——”

“太扯了吧。”無名有點呆滯。“這些事情發生的可能性都差不多是零啊……”

“正因為這些事發生的可能性太小，又在同一個宇宙里發生，所以才會造成他的熵值過大。”世界意志解釋道，“他太無序了，宇宙進行自主減熵，就把他傳送到這兒來了。”

“等等——為什么傳送？為什么傳送位置是這個宇宙？！”

“廢話！因為傳送到哪個宇宙都會有可能！”世界意志實在受不了無名不斷提出的蠢問題了，他不耐煩地打斷她，“宇宙的自主減熵靠的是把高熵體傳送到別的平行宇宙，我不跟你說過嗎？那些搞穿越的都是這么來的！！”

無名被世界意志的怒火給澆蔫了，意識體委屈地蜷縮起來。“好吧，我知道了……那只要刪掉所有羽化失敗的平行宇宙就可以了吧？”

世界意志迅速做出判斷。“那樣的操作范圍太大了——不一定所有羽化失敗的匯殷徹都會因為熵值過高被宇宙減掉——會造成操作者的熵值過高。升到九維，把所有要傳送他的平行宇宙刪了，他被傳送到別的宇宙的可能性就消失了。”

“準備升維。”

兩人一同躍至九維。在無名看來，自己仿佛從高空俯視著所有爆炸的奇點，無數平行宇宙都展開在她面前，想要進入哪個宇宙都易如反掌。但比起進行高維穿梭經驗豐富的世界意志，高維圖像讓很少升到這么高維度的無名看得有點眩暈。

“我來。”無名準備進行刪除指令。“刪除。將所有——”

“退后！”世界意志沒好氣地反駁回去。“我來！你不知道你熵值過高什么下場？”

無名暗暗翻了個白眼。雖然她做不出翻白眼的動作。

世界意志，口嫌體正直的典型教科書。

確實，比起世界意志，無名更需要擔心自己熵值過高。

就算無名創造了這個世界，由此出現了無數個平行宇宙，但如果她自身熵值過大，也會被視作高熵體被宇宙進行自主減熵。而最糟糕的情況是，無名無論出現在哪個平行宇宙都會被視作高熵體進行傳送，這就意味著她會永遠處于被傳送的狀態。

而這種狀態，是世界意志所無法干涉的。

而作為世界的意識體形成的世界意志，正如他的名字一般無法與世界相剝離。由世界意志進行的操作會將熵分散到宇宙各處，而不是像無名進行操作一樣將熵轉移到個人身上。

“刪除。將所有由于對象“匯殷徹”熵值過高，”世界意志小心地斟酌著用詞。

只要有一個用詞錯誤，就可能會造成截然不同的結果。“而要對他進行自主減熵并傳送的宇宙刪除。”

指令生效了。

此時，若從七維生物的視角看去，那些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的奇點里，有一大片突然消失了，留下了一片突兀的空白。若從八維生物的視角看去，就能感知到在那些浩如煙海的平行宇宙里，有一批宇宙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這是從九維下達的命令，命令內容會涉及到所有比九維還低的維度。

一瞬間，無論是在0629號宇宙的繁榮星球上肆虐的怪物，還是被傳送至其他各個平行宇宙的怪物，都瞬間消失了。因為它們從源頭上被根除了被傳送過來的可能性。

而被他殺死的民眾，破壞的建筑，踏過的地面，仍然保持著狼狽和殘破的模樣。仿佛是被釘子穿透的籬笆，在釘子被拔走后仍然留下了數個空洞。

劫后余生的群眾們驚惶地環顧千瘡百孔的四周。風和日麗的一天里突然出現了四處破壞的怪物，不過一會卻有突然消失，周圍又恢復到風平浪靜的樣子，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而怪物造成的災難卻實打實地產生了影響。似乎是一場夢中的災難忽然發生又醒來，不同的是，夢境投影到了現實中。

“準備降維。”

好不容易習慣了高位圖像和動作的無名突然回到了那座黃沙之中的建筑內，又驟然被塞回了三維的身體里，仿佛喘不過來氣一般睜大了眼，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單薄得可怕。她頭暈目眩地把腦袋往地上湊，被世界意志一把抓住。

“無名，”世界意志嚴肅地看向暈頭轉向的無名。“你給我聽清楚了。”

“宇宙的自主減熵并不是主觀的，而是被動的，同時也極少發生。”

“當一個宇宙將高熵體拋出時，會出現無數個可能性——因為拋向哪個宇宙根本就是隨機的。而只有那個和它熵值最為接近的幾個宇宙能成功接收到這個高熵體，因為它們的混亂程度相當。”世界意志輕聲道。

“大部分的高熵體都在傳送過程中迷失了。因為它們的傳送需要進入高維空間，至少要達到九維才可以進行平行宇宙之間的穿梭。”

“根據你的默認設定，這些高熵體全都是三維生物。以三維的軀體進入九維空間，稍稍不慎就會迷失在高維空間內。而如果兩個宇宙能成功對接，說明它們之間的熵值是無限接近的。”

“那咱們的宇宙也要開始自主減熵了？”無名面露訝異。“我沒看見過啊。”

“你應該擔心的是哪些東西會被當做高熵體傳送。”世界意志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想想整個宇宙里，除了咱們兩個以外，受主觀指令影響最多、最不該存在的是什么？”

無名稍加思索，然后她傻了。

“轉基因人。”她輕聲道。“地外種族的基因和人類的基因可以共存的概率幾乎接近零，是我修改了可能性，讓他們得以大批存在。”

“那轉基因人大量集中在什么地方？”世界意志步步緊逼，無名的額上開始冒出冷汗。

“黑洞協會和暗部。”

“如果宇宙要進行自主減熵，最先開刀的就是這兩個。”世界意志冷冷地將前傾向無名的身子收回。“如果想守護你的世界，就給我開始主動減熵。”

“可我……怎么減？”減熵涉及到了無名的知識盲區，她傻愣著看向世界意志。

“熵代表著失序。你也可以理解為那些違背世界法則的東西。”世界意志無奈之下進行補充。“轉基因人的本質是“非人基因和人類的基因強行融合的產物”。當你修改基因嫁接成功的可能性時，受益的不止是黑洞協會，你當宇宙里做生物實驗的就黑洞協會一個？”

無名一拍大腿。“我想到了！咱們可以——”

“拍你，”世界意志寒聲道，“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