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韻得到準許,推開門。
“我來報告終武大人要求培養的那位轉基因人幼體的訓練數據。”
“先坐。”
安達爾是一位面色陰沉的執政者。他一貫的行事風格正如他整天的臉色,狠毒而不露蛛絲馬跡。聽聞安達爾從前還在黑匕首協會歷練過,那是星際聞名的殺手組織——顯然,他這樣的人很適合在那樣勾心斗角的社會里存活下去。
當然,安達爾也很適合作為一名執政者。星際暗部作為星際管理局直轄的秘密組織,有很多權利和機會都是安達爾一手爭取來,靠他卓越的談判技巧和恐怖的威懾力。同時,他也與黑洞協會聯系密切,可以說,斡旋在政府和秘密組織兩頭而能安然無恙,甚至能保全星際暗部并為其謀取權利,這不是普通的官職人員能做得到的事。
這樣的情境,也只有一名手段狠毒、能洞悉人心的從政者能夠一手掌控。
無韻對安達爾有很高的評價。她作為星際暗部不到五名的頂級醫療師之一,擁有統領部分醫療師的權利,也曾看過安達爾的身體數據。根據報告顯示,安達爾雖然不是轉基因人,但也擁有人類中超乎常人的體格,其戰斗力甚至能跟終極武器過招。
星際暗部里,沒人見過首領憤怒的樣子。雖然他似乎時刻心情都不好,但或許,那些真正見過他發火的倒霉鬼,現在已經變成了星際垃圾。無韻雖然敬畏安達爾,但也從未在他面前被嚇得畏畏縮縮。
無韻不卑不亢地問好,然后坐下。她知道桌子上那杯咖啡是為自己準備的——每次她來之前,桌子上都會有一杯剛泡好的咖啡,仿佛安達爾有特殊的預感一般。無韻攥緊報告,抬頭看了一眼安達爾。
男人的眉眼像是用雕刻刀刻出來一樣,凌厲又有棱角。幾乎是瞬間,安達爾抬頭對上了無韻的視線。他一雙綠眸在較深的膚色襯托下更亮了幾分。
無韻飛快地把視線挪開,她可不想跟安達爾對線。
“幼鴉06,致溟的訓練結果十分出眾。據目前的數據來看,在所有的索克薩族轉基因人里,她的初訓結果是最優秀的。已知不同種類的轉基因人的初訓結果沒有對比價值,因此不予評價。”
“未來,如果致溟還能保持如此優異的成績,我希望可以將致溟作為精英學員培養,成為進修備選人員。我已經把她初訓的錄像給您發送過去……”
安達爾抬手,表示他已經看過了。
無韻機智地停嘴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換了個角度:“致溟的身體十分健康,并且體格遠超同齡孩子,”她小心地說下去,“在身體素質訓練里表現優異。”
無韻當然不敢把自己的推斷說出來。在星際暗部里如果讓終武大人和一個轉基因孩子牽扯上干系,這可能會引起大規模的不滿,進而引發一個公平問題。安達爾一定也會明白,她相信他知道的情報比自己知道的多得多。
“我會考慮將致溟加入精英計劃。”安達爾緩緩開口,他低沉的嗓音仿佛具有貫穿力和魔力,讓無韻不由自主地為之吸引。
“再好不過。”無韻站起來微微欠身,繼續說下去。“我將致溟分配到了赤銀的隊伍。”
“這樣不會打破她們的默契性?”安達爾的話里聽不出一點情緒波動。
“赤銀性格隨和,赤和銀也不是太難相處,我相信她們可以磨合得很好。”無韻淡淡道,“赤銀她們本來就是強大的單體戰力,只是礙于人數導致團隊戰斗力一直無法突破。將致溟加入她們的隊伍,我認為,這有助于一個新的優秀隊伍的誕生。”
安達爾往后靠在椅背上,無韻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繼續。”
“但致溟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據研究結果顯示,致溟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記憶空缺。”無韻道。“整整五年,她的記憶都被差不多清空了。”
安達爾抬眼看著她。墨綠色的眸子似乎深不見底,像一輪深淵,深深將無韻吞沒進黑暗的世界。無韻不自在地挪開眼,盯著安達爾背后那副掛畫。
“這件事你不必知道。”安達爾吐出簡短的一句話后移開目光,無韻感受到周身的低氣壓消失了。她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
這位首領的威壓實在太大,而且是自然流露出的強大威壓。
“報告暫時就這些。”無韻收拾一下報告準備出門,卻被安達爾幾個字攔住。
“咖啡。”安達爾淡淡道,“喝了。給你沖的。”
無韻有些愕然,但理智告訴她現在不是愣住的時候。無韻深吸一口氣,端起還在冒熱氣的咖啡一口氣灌了下去。
“您客氣了。”無韻忍著嘴角被燙到的痛楚道。
該死,不該喝這么快的。安達爾在想什么?是想故意戲弄自己?他又不是幾歲的小孩兒了,有意思嗎?
安達爾嘴角微微上揚,但他很快把它抿了下去,眼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我也沒讓你喝這么快。咖啡很燙。”
你也知道咖啡很燙啊!無韻快要被這位首領氣炸了。
“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去工作了。”她冷靜下自己的頭腦,朝安達爾點頭示意,然后快步離開辦公室。
安達爾聽著走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把手插進自己的微卷墨發里,看著桌上那杯空蕩蕩的咖啡嘆了口氣。
新的、充實而又快節奏的生活開始了。
致溟對星際暗部首先落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那就是極其嚴苛的訓練。
新人訓練以團為單位,剛入隊不到兩個月的轉基因人都需要到誅殺團的集中訓練營去訓練。
當她推開誅殺團訓練室的門時,致溟感受到幾十道銳利的目光直直朝自己射過來,屋內一片寂靜。她環顧一圈,發現周圍看起來都是比自己大或者同齡的男男女女,正懷抱著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她。
短暫的沉默后,屋內絮絮的交談又重新恢復。致溟隨便找了個箱子靠著,沒有和任何人交談。
致溟生性淡漠,不愿主動和人交往。在孤兒院如此,在星際暗部也亦如此。
接著,門鏗鏘兩聲,周圍的學員們迅速動了起來,以驚人的速度齊刷刷列隊站好。致溟跟著站到最后排,同其他學員們一起注視著教官走進來。
教官看起來是位硬朗的中年人,膚色稍黑,眼神銳利,一看就是名上過戰場的鐵血漢子。
一開口,他的嗓音便響亮地貫穿訓練室,無論是前排還是后排的轉基因人個個都聽得明明白白。
“好!今天又有一名新兵入伙了。”教官環視四周,“你們歡迎那小丫頭片子了沒?”
一小陣沉默。接著,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隊列中部傳來。
“不敢啊,教官。聽說她初訓可厲害著呢,嚇著了不少人。”
教官仰頭笑了兩聲,致溟不動聲色地觀察他。在無意識中,受到強烈的觀察意愿的影響,她的情緒場慢慢地自主延伸,從隊伍后部一直延展到教官的面前。
致溟感到一種奇妙的穿梭感。仿佛自己就走在隊伍里,把手伸進那些學員的大腦里勘察。她明明白白自己站在原地,但感覺自己就仿佛走在隊伍里。
奇妙的能力。致溟端詳著教官,她感到暖洋洋的,感到坦誠,沒有一絲敵意……
“教官。”一個女生突然道,“我感到有鴉神代言人正在進行情緒場勘探。”
致溟一驚,趕緊移開了注視教官的目光。她已經在無韻的詳情報告中看到過,各種不同的轉基因人們已經自成一族,索克薩族轉基因人的族名取自索克薩族傳統文化,就叫鴉神代言人一族。
自己是不是被發現了?
“哦哦,這么不明規矩的……我記得新來的也是個索克薩族的。”教官從學員列隊的間隙看過去,他精確地對上了致溟的眼。致溟的目光收縮了一下,感受到自己逃不過那雙銳利眸子的注視,索性直直地回看著教官的眼睛。
“嘖嘖,真是可怕的目光。小丫頭,我可受不住你這么瞅著!”教官比了個手勢,象征性地笑了兩聲。
“還有,鎖晏,你不能稱她鴉神代言人。”又是之前陰陽怪氣的聲音。致溟聽聲辨位,精確地找到了聲源。“她可不夠格擁有這個稱號。”
被稱為鎖晏的女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回答道:“閉嘴吧,大島。”她最后幾個音發的是致溟聽不懂的語種。
“夠了!”教官震天一吼,大島原河與鎖曇都不作聲了。
“都給我滾出去!拿上你們的負重!十圈!”
致溟朝教官走過去,教官及時地遞給她那套負重,卻又收回了手。
“訓練團的規矩看了嗎?”他的聲音變得威嚴,致溟感到周圍的氣壓陡然下降。
“看了。”昨天晚上看的。
“該不該在列隊時使用超能力?”
條例里沒寫這一條,致溟暗暗想著。但她隨即明白,教官比自己要熟悉訓練團規則,如果他在問自己一個無中生有的條例,那么……
“不該。”致溟說。
“嗯!挺識相。”教官咧開嘴爽朗地大笑,拍拍她的肩。致溟感覺自己一邊的肩膀都要被拍塌了。“聽說你初訓成績不錯,但別以為自己就天下無敵了!”
致溟點點頭。
教官說的話明擺著就是告誡她別驕傲,只是嘴實在臭了一點。
“滾出去訓練!”
致溟又點點頭。然后她背著負重裝置跑了出去。
“這丫頭片子咋連笑都不會呢……”教官一個人在訓練室里撓著腦袋,看著致溟跑出去的背影。“算了,索克薩就那樣,一個個都挺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