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里的夜火依舊闌珊，有的人醉生夢死，有的人榻上尋歡；有的人吟風弄月，有的挑燈夜歸，君不見泱泱華夏三千年市井繁榮盛極于趙宋。
“回來了？”透過鏡中，林墨雪只側眼瞧了聞仲一眼，尚沒發覺他憔悴的臉色。
“嗯。”聞仲疲倦至極，還沒多說幾字便倒下了。
“柳郎！”林墨雪忙放下手中針線活兒上前扶起聞仲，將他扶至榻上歇息，又提來熱水與他清洗一番，“你又...又去打架了么？”
聞仲摸著林墨雪的臉，搖搖頭他甚至不敢告訴林墨雪八宮淪陷的消息，以免牽扯出自己的全盤計劃。
“道兒呢？”
“睡著呢。”
“讓我看看他。”
林墨雪將柳道抱起來放在聞仲身邊，讓他父子倆挨一塊兒睡。“天庭...天庭怎么樣了？”林墨雪禁不住問。
“尚好，沒甚大事。”
“那黑玉鏡呢？出門你不是別在腰上的么？”林墨雪故意隨口一問。
聞仲遲疑了一下，不知為何自己的妻子單單會問八荒六合鏡，“哦...在...在內墟中。”事實上他已經將八荒六合鏡交給太濁了，以使太濁合成黑蓮然后再融合自己從紫微哪里得到的白蓮，達到逆轉乾坤的目的。
聞仲的語言已經充斥滿了謊言，其實他本不是這樣子的人。
林墨雪似乎知道些什么，她原本就是個聰明的女子，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后她也逐漸明白聞仲對于整個三界的意義不下于對于自己和道兒。
“嗯。我熬了紅棗蓮子粥，要喝點嗎？”
“嗯。”
“我給你熱一熱。”
“多加些糖...”
三日，只有三日。聞仲內心的煎熬無非就是抑制自己想帶著林墨雪和柳道一起逃進謫歸山的沖動。
“今日你又要出門嗎？”
“嗯。”聞仲從三更天坐到巳時，腦子里不知道想了多少往事。
“如果...”林墨雪說話斷斷續續，“早點回來罷，我和道兒等你。”
“嗯。”聞仲忍不住淚流，但他一直背對著林墨雪，對于自己妻兒的愧疚他說不出口，還只有敷衍地岔開話道，“對了，大早便聽樓下嚷嚷，街坊們在嚷個甚？”
林墨雪答：“今天天生異象方才我在院子里看了，正想和你說。”
“甚異象？”
“天上出了兩個太陽。”
“兩個太陽？”聞仲抹了抹臉，探頭往窗外看，果然在天上有兩團光暈，但它們都不是太陽。天庭大戰后烏云早就蓋過了原本的日月，這兩團金色的光暈正是東皇鐘和天地玄黃玲瓏塔。
兩件神器均已升空，毀天滅地鴻蒙太極大陣旋即開始運轉。
聞仲得走了。
“柳郎，不再喝點粥填填肚子嗎？”林墨雪追到門檻，她的眼眸一往情深，就像當年在石橋上遇見聞仲第一眼那樣。其實在玄邪點倒她并在天魔結界中說出天道圣母轉世金身秘密時候，她聽見了，玄邪之所以這樣做是想讓林墨雪有知道真相的權利，至于聞仲怎么選擇那是聞仲的事情。
很顯然，從聞仲身揣八荒六合鏡上天時林墨雪就知道了他的選擇。而這次只是更決絕罷了。
“不了。”聞仲直接飛身謫歸山，當十七街變成一條線，當汴梁變成一塊小小的版圖，聞仲的淚水終究是融進了云中變成一場瀟瀟細雨。他只想快些結束這場荒唐的鬧劇，釋迦摩尼說他獨在無量大劫之外只是因為自己早就在和林墨雪的劫中。
狂風呼嘯，山林拂動；陰云籠罩，雷霆時鳴。八方宮闕開天門，鴻蒙太初始到來。這股握于太濁掌中的鴻蒙力量除了元圣沒有誰能夠抵擋。太濁已經等足了三十六個時辰，沒有見聞仲帶任何人進謫歸山，也沒有看見玄邪來。
終是眾生渺小愚昧，吾誰與歸？
就算是孤獨，也要孤獨地建立屬于自己的大業。拿回黑蓮真身的太濁更顯圣人風姿，這時的他再不會多等片刻。
于是大陣開啟，八宮黑蓮符文閃動對應太濁法壇八個卦位，然后天空中的烏云卷成漩渦以順動，漩渦中東皇鐘和天地玄黃玲瓏塔分占一方眼位以逆動，渾似個巨大無比的太極圖懸在天空。
鴻蒙太極陣果然不愧為太濁本命大陣，東皇鐘吸納天地所有實相，無論金木水火土五行內外；玲瓏塔收繳三界所有虛相，所有金光包括游散的浮靈、聲音都逃脫不了。現在就算十圣在世也扭轉不了此陣。
接下來太濁只消杯茶靜待。
“一個人？”
“是。”
“什么意思？”
“不管我有什么意思，都阻止不了你了。”聞仲看著兩件神器鯨吞山河，天庭一重重垮塌，地府一層層淪陷。
“也是。”太濁真身在此，大陣在彼他還有什么擔心的呢？“黑龍呢？你沒告訴他嗎？”
“說了，他待會兒來。”
“其他人呢？你的家人？故人？”
聞仲笑了笑，“欲成圣者無家亦無故。”
也許是聞仲在絕望中想通了，太濁沒多想。“想通了就好。跟著老夫成圣你想清修就清修，想當個天帝就當個天帝，前途光明啊！”
“哼...”聞仲微微冷笑，然后呼太濁，“李仲陰，我們來對一盤罷？八景宮里的殘局解不開，重新來一局。”
“老夫正有此雅興。”反正也是干等著，聞仲說下棋太濁歡欣接受。
太濁拂袖，隨即列出一張石桌一副棋盤，上下兩杯茶。
聞仲先飲了口茶，不慌不忙自覺端來黑棋盅。
太濁往盤上指了指，示意聞仲可以出手了。
聞仲仙鶴銜玉懸肘于空，于太濁對視一眼，然后落子天元。
太濁盯了聞仲一眼，“都這時候了，你連盤棋都不能好好下么？”
“怎么了？莫非起手天元禁著乎？”
太濁翻了聞仲一眼白，執白占左手星位。聞仲頭也不抬左手占星位。太濁搖搖頭，捻子落了三三，聞仲緊隨其后亦落三三；太濁不理小掛一手，聞仲亦小掛一手。
“混球，你要下就好好下，甚么意思？”太濁有些急了。
聞仲洋洋得意地昂了昂頭，又沒說不準模仿對手下棋。喝了一口茶，嫌棄太濁變出來的茶水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