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駕墨麒麟直出南天門，下界至西牛賀洲靈山腳下。自如來涅槃、菩提枯萎后靈山的光景也不見得比道家體面，放眼望去靈氣散漫，萬物凋敝。就連大雷音寺的金光也未見奪目，只有一團(tuán)黃暈。

既然是來拜求借寶，當(dāng)在山腳下落云方顯誠(chéng)懇，聞仲過了通天河便落下云頭牽著墨麒麟，一步一步都走在山間石路上。

聞仲路過金頂大仙道場(chǎng)，本欲拜訪討一杯茶喝，見廟門緊閉心里又往深處想了想，還是莫要為難金頂大仙了，于是繞過金頂寺往山上走，行至半路又覺口渴于是尋一處涓涓細(xì)流取水，哪知曉一個(gè)不小心踩在青苔上滑倒，一屁股坐在了水凼里。聞仲下半截打濕，又無法更衣，只得自己擰了擰，一副躡手躡腳狼狽樣子，惹墨麒麟吼吼聲大笑。

“你這畜生，又笑話我！”

墨麒麟拱了拱，討好聞仲，這時(shí)溪邊林陰路上遙遠(yuǎn)走來個(gè)戴斗笠的行腳僧人，“是聞天尊乎？”

僧人取下斗笠，看見墨麒麟比看見聞仲正臉都還要好辨識(shí)。

聞仲抖了抖下裳，遠(yuǎn)看去，是龍樹菩薩，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到了龍樹嶺。“龍樹菩薩。”

“果然是聞天尊。”龍樹菩薩雙手合十道，“貧僧見過普化天尊。”

聞仲抖擻精神，行禮道：“菩薩見笑，我早已不是天尊了。”

“叫習(xí)慣了。”龍樹菩薩無奈笑笑，中天政變他聽說了，道家的事，天庭的事他管不了。“天尊怎有閑心來我佛靈山處？”

龍樹菩薩很恭敬，他敬佩聞仲的所作所為，并沒有因?yàn)楫?dāng)年龍華會(huì)上的事而輕慢聞仲。

“菩薩，我府上張節(jié)天君受難，欲乞燃燈佛祖寶物助他脫苦，故來靈山。”聞仲道。

“哦，天尊辛苦也。”菩薩道，“燃燈佛祖在燃燈寺，天尊可去尋佛祖。”

“多謝菩薩。”聞仲又拜了一拜。

龍樹菩薩看著聞仲背影，不禁唏噓當(dāng)年英姿煞爽舌辯諸子的普化天尊，如今只剩下如此疲憊的皮囊。

聞仲依照龍樹菩薩指引，順龍樹嶺攀緣入靈山腹，乃至深林茂密處，便見燃燈佛祖道場(chǎng)—燃燈古寺。

寺門緊閉，聽不見誦經(jīng)念佛聲，聞仲叩了叩門，沒人應(yīng)。又重敲了三下，依舊沒人應(yīng)。既然龍樹菩薩道燃燈佛祖在此，該不會(huì)是空寺。于是坐在階沿邊，靜靜地等。

“多少時(shí)辰了？”燃燈問道。

龍樹菩薩答：“三個(gè)時(shí)辰了。”

“嗯。”

“佛祖真的不打算見天尊嗎？”菩薩問。

燃燈答：“暴風(fēng)驟雨之中唯有不偏不倚，置身事外。”

“我佛如來雖有法旨，不可插手玄門，但普化天尊之高義，實(shí)為楷模，紫微大帝之貪婪，有目共睹；佛祖又何懼親善而遠(yuǎn)惡呢？”

“阿彌陀佛，汝勿信口妄議大天尊。”燃燈道，“我從大雷音寺避居于此，是汝引聞天尊前來的吧？”

“稟佛祖，是弟子。”

“汝豈不知天庭倒懸，北極、雷部劍拔弩張，我豈敢插手？”燃燈是親自目睹了北極中天政變的，深知道家黨教之爭(zhēng)的慘烈，今日他若幫了聞仲，他日若被別有用心之人用來?yè)阶嫞瑒?shì)必在紫微大帝處惹上麻煩。

龍樹菩薩道：“弟子嘗聞儒尊言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愿我佛慈悲。”

龍樹菩薩的眼神別有意味，似乎在大膽地告誡他的師尊，告誡這位受世人朝拜的上古萬佛之祖，如若明哲保身實(shí)非三藏正道。

燃燈點(diǎn)頭，讓龍樹菩薩將菩提缽盂送至闡室，并讓羅漢請(qǐng)聞仲到闡室。

“阿彌陀佛，小僧未及遠(yuǎn)迎，望大仙恕罪。”羅漢道。

聞仲正打盹兒，被羅漢一驚回頭拱手道：“不怪不怪，還請(qǐng)羅漢通稟汝師燃燈古佛，說是晚輩聞仲拜見。”

“原來是普化天尊，小僧失禮了。”羅漢道，“佛祖有法旨，恭請(qǐng)?zhí)熳鸬絻?nèi)院一敘。

“還請(qǐng)羅漢前方引路。”聞仲將墨麒麟留在門外，自己獨(dú)身入寺，前往如來闡室。

“此處便是佛祖闡室，還請(qǐng)?zhí)熳鹕源鹱嫔院缶偷健！?

“嗯。”聞仲坐在客椅上，闡室空無一人，靜悄悄的，案上有壺白水，聞仲自己倒了一杯。

杯水盡，燃燈未來，壺水盡，燃燈亦未來，乃至暮色沉沉，不見一佛一僧到闡室，聞仲忽然看見佛祖蒲團(tuán)上端放著一尊缽盂，于是恍然大悟，取了缽盂默默離開了。所有擦肩而過的僧人都不曾多留一眼，仿佛聞仲在這古寺之中就如空氣一樣，聞仲笑了笑，正是道家的強(qiáng)勢(shì)才讓佛門如此謹(jǐn)小慎微。

聞仲明白，他自己根本就沒來過靈山。

聞仲走時(shí)林中下起了小雨，燃燈佛祖和龍樹菩薩在鐘鼓樓上看著騎駕離開的聞仲，都只搖了搖頭，沒甚么感慨語言。

不過是滄桑落魄的背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