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云也來不及多問,立刻急急忙忙地回到劉甫家中。沒想到迎頭便被打了個爆栗。劉甫也不管一旁的晶晶和李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吼道:“你是怎么弄的?才一天,你就弄出了事情!從小我是怎么教你的?做事要謹慎,三思而后行,這些你都忘到哪里去了?”
李逸云自知理虧,便任憑劉甫呵斥,一句話也不說。好一會兒,劉甫說的也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滿臉怒氣地瞪著李逸云。
這時李逸云才厚著臉皮靠了過來:“師兄,實在是那小子太過分了嘛,居然侮辱別人的母親,你也知道,我最恨這種人,就一時沒忍住。”劉甫哼了一聲,語氣也緩和了幾分:“關鍵是你出手之前到時問清楚啊,唉!也該著倒霉,偏巧就是太宰祭謀那個老家伙的兒子。”
李逸云趕忙借坡下驢:“對呀!我哪里想得到啊?再說,我下手時留了分寸啊,那小子躺幾天就好了,一點毛病都不會留下。”接著,他一半為自己找借口一半疑惑地說:“不過也奇怪,師兄您之前也跟我說過,祭謀大人德高望重,為人又正直,從不因私廢公,這次明明是他兒子的錯,他為兒子叫屈也就罷了,怎么還誣陷我煽動奴隸,意圖不軌呢?”
此時,晶晶了李聃都被姜龍姜虎兄弟帶下去休息了,屋中只剩下兄弟兩人。劉甫橫了他一眼說:“到底還是太嫩啊!你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祭謀真正的目的,是想借由控告你,阻止陛下北伐之舉!”
李逸云恍然大悟:“祭謀大人不贊成陛下北伐?”劉甫點點頭道:“不只是他,許多年高德劭的重臣也不支持北伐之舉,他們說周以仁德立國,若是北伐,則與立國之本相悖,恐動搖國家根基。”
經歷了這許多事情,李逸云對戰爭也是有些厭惡,之前一心想著建功立業,迎娶姬玉柳之事。也未來得及靜下思考。此時聽劉甫如此說,忍不住問道:“師兄,我一直想問,據我所知,犬戎往年也有侵擾,但我們一般都是示之以德,懾之以威,最多也就是命北方諸國的軍隊在邊境與之小規模接戰,為何此次卻突然下決心要征伐他們呢?”
劉甫朝李逸云使了個眼色,李逸云會意,手掌一揮,一層無色的屏障將二人圍在當中,隔絕了他們的聲音。劉甫沉聲道:“依我看,原因有二,其一是當今天子雄心壯志,想要開疆辟土。這其二嘛,你覺得如今周王室的威信如何?”
李逸云想了想,說道:“別的地方如何我也不知,但在楚國,天子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似乎并不很高。”劉甫點點頭:“正是如此,周朝立國至今已近百年,武王陛下時,不消說,自是四海歸心。其后的成王、康王也是勵精圖治,天下賓服,但到了先王昭王之時,卻是有失仁德,當今陛下想要重拾威信,卻又等不及以仁德聚攏人心的數載光陰,于是只能選擇另一條道路。”
“你是說?通過率領諸侯討伐犬戎向諸侯展示武力,從而增強威信?”李逸云問。劉甫瞧著他說:“正是如此,看來你小子還不笨。”
李逸云正要自夸兩句,劉甫的臉色又沉了下來,沒好氣地說:“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你想想,那些反對北伐的老頭子,必然也會支持祭謀,你的腦袋現在可不牢靠啊,說不好得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什么打算?”李逸云問。“跑啊!笨蛋!”劉甫吼道。
之后,李逸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講給劉甫,劉甫又追問了好多細節,這才給李逸云提出了幾種應對之法,以應對不同的詢問,而后又將朝中諸臣錯綜復雜的關系一一說給他聽。李逸云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便用心記憶,但即使這樣,也直到傍晚才將劉甫所講的大臣們的關系,以及應對哪些人的哪些詢問應當怎樣作答,基本縷清了條理。
夜里,李逸云也心神不寧,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便又將劉甫日間所說又溫習了幾遍。許久,才昏昏沉沉的入睡。而不到兩個時辰,便又被雞鳴之聲叫醒。
不出意外的,天剛剛亮,便有內侍前來傳天子詔書,命李逸云今日入朝堂覲見。這次來的內侍不是趙祗,李逸云試著向他探聽口風,內侍的嘴卻很嚴,李逸云費了半天勁,卻是毫無所獲。于是他只能心中忐忑地跟著劉甫上朝。劉甫心里也不踏實,一路上又把突然想到的一些東西忙不迭地告訴給李逸云。
因為有天子宣召,兩人這次到了乾坤殿后便直接入殿,原本殿中并無李逸云的座位。他便從旁尋了個墊子,放在劉甫的座位旁。他剛一坐下,劉甫捅了他一下,悄悄指了指對面說:“瞧,那個正在喝茶的白須老者就是祭謀。”
李逸云聞言看去,只見對面的首席坐著一名白須老者,正一手撫袖,一手端起幾案上的茶碗正在品著香茗,似是感應到李逸云的注視,將目光掃向這邊,嚇得李逸云趕忙將目光轉向別處。垂下頭,李逸云心想:這老頭好沉得住氣啊!一聲也不吭。
正胡思亂想間,內侍的呼喊傳來:“陛下駕到!”李逸云趕忙隨著眾人站起身來,拱手施禮,高呼道:“參見陛下!”穆王的身影也在這一刻邁過殿門,走了進來。他一路走上龍椅,才朗聲道:“諸卿免禮!”“謝陛下!”眾大臣紛紛就坐。
李逸云還沒坐穩,就聽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陛下,臣昨日所說亞服李逸云煽動奴隸,意圖不軌之事,還請陛下早日定奪!”不用看李逸云也知道是祭謀,心想:老人家!你就這么急著讓我去死啊?
穆王的聲音也隨之響起:“祭公稍安勿躁,朕已召李卿臨朝,這就命他上前回話。”之后便朝著李逸云的方向說道:“李卿還請出列。”“諾!”李逸云聞聽此言,有些緊張地回應著,劉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李逸云站起身。走到穆王面前,深施一禮:“參見陛下。”
穆王問道:“李卿,祭公告發你行兇打傷他的幼子,又煽動奴隸,圖謀不軌,可有此事?”李如玉忙道:“陛下,絕無此事!”當下將當日的情況原原本本地說來,只不過在語句上大加修飾,祭公的兒子變得更囂張,而自己則是忍了又忍,才在盛怒之下出手。而那些奴隸士兵,更是被說得可憐巴巴的。
他一說完,沒等穆王開口,祭謀便高呼道:“陛下,事實并非如此啊!”當下說了另一個版本的“事實”,他的兒子變得謙遜有禮,而奴隸士兵則是飛揚跋扈,李逸云更是包藏禍心……
聽完之后,穆王似乎也沒了主意。當下遲疑道:“諸位卿家對此事可有看法?”話音未落,便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陛下,臣有看法!”李逸云偷眼一看,一個頭發白多黑少,卻頗為壯碩的老者走上前來,向穆王施禮道:“陛下,奴隸本就不可信,組建軍隊更是違背常理,此時臣認同祭謀大人的看法,但臣覺得李大人也罪不至死。”
喘了口氣,他接著說:“這件事表面上看是李大人的錯,但事實上卻是因為奴隸本就是毫無禮儀的野蠻人,無論是誰做統領,都一樣會被牽連。自武王放馬南山后,我朝便從未大肆興兵。今日陛下興兵之舉已初現弊端,還望陛下當下解散先鋒營,將奴隸遣返,并對李大人做出相應處罰,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此時,一聲清越的聲音響起:“呂大人,我認為此事不妥。”此聲音一出,人群中響起一片低聲的驚呼。李逸云聽在耳中,心中好奇,循聲看去,只見出聲的是一個劍眉星目的男子,看樣子大約三十許,比劉甫略長幾歲,但依然十分俊朗。而且,他的全身上下還透出一股浩然之氣,盡管沒有穆王那樣的威壓,卻也是讓人不敢輕視。
“伊扈?”穆王也有些吃驚地道:“你有何看法?”那男子施禮道:“稟父王,兒臣以為,奴隸軍隊并無不妥,當年先祖伐紂,便有大量奴隸從軍。兒臣也曾在軍中任職,對于軍中事務多少有些了解。因此深知,對士卒們來說,他們更喜歡的,是那種拿士兵們當親人看待的將領,在這樣的將領的統領下,部隊的戰斗力將大幅提升。因此,兒臣以為,李大人此舉不但并無不妥,而且有助于與士卒們拉近距離,使他們作戰時能更英勇。所以兒臣以為,李大人不但無過,反而有功,應當嘉獎。”
李逸云此時已經知道了男子的身份,他的頭更大了。連有名的上朝從不出言的太子姬伊扈都牽連了進來,自己可真有面子啊,不過還好,太子是幫著自己的。
此時,一個令李逸云有些憤恨的聲音想起:“陛下,臣以為。李大人此舉不妥,他仗著自己身具修為便恣意妄為,若是其他修道者也紛紛效仿。如此下去,天下豈不是要大亂?臣以為應當將李大人廢除修為,戴罪立功。”
李逸云恨得直咬牙,心想:好你個楚戾!你是真想讓我死啊!廢了我的修為,還讓我去打犬戎?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這時,又聽劉甫說道:“陛下,臣以為不然。不客氣地說,祭謀大人的兒子,品行之惡劣在民間早有公論,陛下可以派人查證。臣也在昆侖上上隨仙人修煉過一段時日,臣的師父曾言,修道者,就當‘匡天地之正,護宇宙之序’臣以為,李大人此舉恰恰符合修道者的宗旨,有利于幫助人們匡正德行,理應推崇。”……
于是,一群人從早晨吵到了中午,也沒個結果。到最后,穆王也實在被吵地煩了,大聲喝道:“好了!李逸云暫且禁足于劉甫府邸,不得隨意出入。此事明日再議!退朝!”眾人不歡而散。
第二日,穆王多了個心眼,先將其他的事情處理完畢,這才舊事重提,但剛一出口,眾人又不停地吵了起來……開始時還是針對李逸云的時間,到了后來,祭謀等人干脆扯開了掩飾,直接陳述北伐的錯誤。只是楚戾一直咬著李逸云不放。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后,李逸云也有了變化。開始的幾天他還有些擔心,吃不好睡不好的。但幾天過后,竟然習慣了起來。每日按時上朝,一言不發地聽著大家對罵一通,然后回劉甫的家中專心修煉靈力,鉆研法術。日子過得倒也恬淡。
轉眼間就過去了一個月。這天,處理完了其他政事,朝堂上又開始了例行公事般的爭吵。突然,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自外面傳來,眾人向外看去,只見一個身披鎧甲的士兵正迅速奔來,有些大臣嚇了一跳,見他手中沒有武器,才放下心來。
士兵跑進大殿,在殿門口便單膝跪地道:“晉國使者,有要事稟告陛下。”穆王皺了皺眉,顯然是有些不滿意他不待通報便闖入大殿,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問道:“何事?”
那士兵頭也不抬,吐出了一句震驚全場的話:“稟告陛下,犬戎入侵,沿途劫掠,現已圍困晉陽,晉侯懇請陛下發兵來救,否則,晉陽城恐怕是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