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爺,新出爐的包子,熱乎著兒呢!”“吃飽了!不要了!”李逸云打著哈欠擺了擺手,繼續向前走著,跟在他身后的晶晶卻連忙掏出銅板,抓過五個包子,還遞給跟在一旁的李聃一個。
李逸云回過頭,正想瞪他一眼,卻又眼皮一沉,重重地打了個哈欠。低著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貼身的輕甲,李逸云哭笑不得。又想起了昨日的事。
內侍趙祗前腳剛走,白石后腳就到了。從一進門開始,他就對李逸云關心備至,好像李逸云是他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甚至連盔甲都為李逸云按著不同的尺寸準備了好多套,李逸云幾番推辭,還是沒能拒絕,只好逃了合適的幾套,收了下來。
白石年紀不小,精神頭卻是十足,滔滔不絕地與李逸云談論著小到飲食品味,大到天下之道,順便還捎帶著劉甫,幾人一直聊到月上中天,白石才恍然大悟般地驚嘆起天色已晚,告辭離去。李逸云和劉甫早就覺得困倦了,見他終于說要告辭,趕忙把老頭送走了。
于是第二天的清晨,李逸云便眼圈發暗的帶著晶晶和李聃,向著從白石那里得知的靖邊軍先鋒營營地走去。出了東城門,又沿著官道向東走了一段路,李逸云這才遠遠地看見了營地的影子。它坐落在官道旁的樹林邊緣,透過樹木的縫隙,一個個盔甲鮮明的士兵身影透了出來。
見此情景,李逸云心里不住贊嘆,卻又生出些許疑惑:師兄說先鋒營全是由奴隸們組成的,武器盔甲都很差,如今看來,這也不差啊?難道說我大周王朝正規軍的裝備還要遠超這些?
心里疑惑著,李逸云腳下卻不慢,沒多時便穿過了樹林,走到了營地的邊緣。而在營地邊站崗的士兵見有人前來,頓時圍了上來,嘴里喊著:“站住!你們是干什么的?”
李逸云示意身后兩人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明黃色的天子詔書。那幾名士兵倒有見過世面的,見狀忙拉著身邊的同伴躬身施禮,齊聲道:“陛下萬歲!”
李逸云將詔書讀了一遍,又收入懷中,幾名士兵才站了起來。走到李逸云面前,其中一個士兵施禮道:“剛才弟兄們不知是李大人,還請大人勿怪。”李逸云點了點頭說:“沒什么好怪罪的,你們能有如此警覺之心,倒是應該多多嘉獎才是。帶我去我的營帳吧。”
幾個士兵相互瞧了幾眼,面露難色。李逸云心感疑惑,仔細瞧去,又在士兵們的眼里捕捉到了幾分隱藏著的輕視。正尋思間,還是那個之前說話的士兵開口道:“大人……這個恐怕不行,我們還是連帶您去見我們的千夫長大人,然后才能帶您去,和您說明一下,我們不是您的下屬,您下屬士兵們的軍營,還要再向前走……”
感覺頭大了不少的李逸云,跟著這幾名士兵在一座裝飾精美的帳篷內,見到了名叫希夷的二十多歲的軍人,一見面,希夷立即朝李逸云施禮道:“李大人,不知大人到來,下官沒能出營迎接,實在是罪過。”李逸云費勁擠出一個笑容,擺擺手道:“希千夫不必多禮,不知能否早些派人帶我去我的營帳?”希夷有些愕然道:“李大人不多坐下歇息一會兒?”李逸云搖搖頭,心中苦笑道:“我想早點知道,自己當的究竟是個什么官兒!”
隨著希夷派出的士兵又向前走了一里地,一道小河出現在眾人眼前,領路的士兵指著小河對面一片散亂的營地說:“大人,那里駐扎的就是您統率的先鋒營。”李逸云苦著臉點點頭,心中早就把楚戾罵了八百多遍。
說是營地,看著卻更像是個垃圾場。滿是污垢的一座座帳篷東倒西歪的排列著,營門口也不見有人把守。距離還遠,那此起彼伏的謾罵聲就隨著風隱約地傳入了李逸云的耳中。
走過木頭搭的小橋,終人們于到了營門前。領路的士兵沖里面喝道:“王六!張虎!公孫……姓公孫的!你們三個出來一下!”“您稍等!稍等!”一聲回應遠遠的傳來,一個二十出頭的漢子從遠處的帳篷中鉆了出來,小跑著來到近前。
李逸云定睛瞧去,只見這漢子中等身材,一身老舊的盔甲,還算整齊。一張臉笑瞇瞇的,右側臉頰之上有著暗金色的刺字,顯示著他曾經奴隸的身份。見他來到近前,先前喊話的士兵笑了:“王六,要是每個先鋒營的,都像你這樣,我們可就省心啦!”王六笑著點點頭,卻沒有繼續言語。
說著話,遠處又并排走來兩人,左邊是一個高大的漢子,年紀與李逸云相仿,在二十上下,僅穿著一件單薄的布衣,筋肉的輪廓將衣服撐得鼓鼓的,手臂足有小樹那么粗,看上去就很強壯。而右邊的那人也不示弱,個子雖然只到壯漢的肩頭,看年紀也只有十六七歲,還帶著些少年的稚氣,但一雙眼睛卻閃爍著兇光,令常人不敢直視。
壯漢的臉上同樣有著刺字后的印記,而少年的臉頰上則沒有印記,卻有一個核桃大的傷疤,讓他原本稱得上俊美的面貌變得有些猙獰。
見兩人也到了,先前那士兵開口了:“王六,張虎,公孫……他娘的!你那個名是什么東西?”他瞪了眼那疤臉少年。“你們三個看好了,這就是今日上任的李大人,今后統領你們先鋒營,還不見禮?”
王六聞言趕忙施禮道:“小的見過李大人!”那壯漢也行了個禮,甕聲甕氣地說:“李大人好!”而那姓公孫的疤臉少年卻是一言不發的行了個禮,便又站起身來,將腰拔的筆直。
接著,領路的士兵又指著這三人,對著李逸云說道:“大人,這便是先鋒營的三個千夫長,王六,張虎和這個公孫小子分別掌管第一、第二、第三千人隊。”按說這三人都是千夫長,帶路的士兵不過是傳令的,但對他們說話卻好像面對下屬一樣,先鋒營的地位就可見一斑了。
李逸云瞧在眼里,卻又不能發怒,只好沉默地點點頭,那士兵便跟著躬身施禮:“那大人,我就先告退了!”李逸云說:“去吧,辛苦你了!回去替我向希夷千夫長致謝。”士兵應言而退。
李逸云轉過身來,瞧著自己這三個部下,努力將自己失望的情緒壓下去,擺出一副精神滿滿的樣子,他先對著那少年問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一愣,隨即微微頷首,清晰地說道:“公孫篪,竹樂之篪。”李逸云點點頭:“篪乃樂中君子,好名字。”聽了這話,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光芒。
再次瞧了他們三人一眼,李逸云又接著說:“我初到此地,還不了解先鋒營的現狀。你們三個,現在帶我去軍營各處巡視一下吧。”王六迎上來道:“大人請跟我來!”說著擺出個請的姿勢,李逸云跟著他向前走去,李聃和晶晶也跟了上來,張虎與公孫篪則走在兩旁。
一邊走,王六一邊說著:“李大人,這平時呢,我們就在營地邊的小河里打水,食物呢?則有外面送進來。嘿!你小子!猴急什么?這是我們先鋒營新上任的統領李大人!快過來見過了!”王六對著一個正跑過去的青年吼道,那人停下身看了看,目光最終定在李逸云的身上,施禮道:“見過李大人,小人,小人要解手!”說這話,目光卻看向王六。
李逸云笑著擺擺手:“快去吧。”那人急匆匆地跑了過去。李逸云心中暗嘆:那士兵根本是在看著王六的顏色行事,這王六看著笑瞇瞇的,還真有些手段。
說著,幾人走到了王六從中鉆出的那個帳篷,王六向內喊道:“弟兄們!都出來一下,我們新上任的統領李大人現在視察軍營,大家趕快出來見禮!”
一陣雜亂的聲音從帳篷中傳出,一群二十上下的壯年從帳篷中魚貫而出,有不少還散發著濃重的酒氣。“見過李大人!”“李大人好!”士兵們七嘴八舌地喊著。李逸云的心中又搖了搖頭:這些士兵混亂不堪,多數見禮的時候都是一副不在意的神色,顯然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再看看士兵的著裝,也是亂七八糟,盔甲各式各樣,都是用舊了的甲胄,有不少上面還生了銹。李逸云心中犯起了難。擺擺手道:“不必多禮,大家先各自散去吧。”眾人一聽此言,又一股腦地涌回了帳篷。
李逸云一皺眉,問道:“王六,剛剛我就想問。你與那帶我來的士兵交談時,言語甚是恭敬,他卻是一副傲慢,盡管我也有所耳聞,先鋒營地位比一般軍隊低了些,可你再怎么說也是個千夫長,難道連一個傳令兵也不如?”
王六一臉愕然:“大人,您真不知道?”李逸云點點頭。王六自嘲地笑了笑:“我看得出來,大人您是個正派人。看來是有人算計您啊!實話說了吧,我們先鋒營,本就是從各個公侯大夫家里征集來的壯年奴隸,我本來也想得挺美,一位被抽到先鋒營就能一步登天了,但其實,只不過是換了個稱呼罷了,我們在他們眼中,依然是奴隸。”
說著他指了指身后營地的深處:“大人,再向前走不遠就是山,三面全是。而剩下的一面,就是您來的方向。您也看見了,有一個精銳的千人隊在把守,這是做什么?分明是怕我們逃跑啊!”接著他一腳輕輕地將一旁的一塊石頭踢起:“我們也都聽說了,我們先鋒營,就是給人家擋箭的,就是送死去的。要不然發給我們的武器盔甲也不會是這些廢銅爛鐵了。”
他抬起頭,戲謔的瞧著李逸云:“大人啊!你怕是要和我們一起送死嘍!”“你少說兩句!”之前一直沉默著的公孫篪突然開口道。王六眼睛一瞪,正要接話,卻見一個盔歪甲斜的士兵急匆匆跑來,邊跑邊喊:“王大哥,不好啦!燕麻子在河邊和外面的守衛打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