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早課,李逸云便見到了那臉色仍有些發白的高彪。高彪見了“呂仁”,臉色立刻變得鐵青,別過頭去不敢朝這邊看。李逸云則是淡淡一笑,徑直坐到自己的蒲團上不去理他。
少年人之間本就難有秘密,不到一日,“呂仁”將高彪打敗的消息便旋風般的擴散開來,少年們看向李逸云的眼神頓時有了變化。因為在他們的印象呂仁本是個怯懦膽小,有沒什么本事的人,不料竟能打敗飛揚跋扈的高彪,令大家覺得不可思議。
李逸云自然是懶得搭理他們,對于少年人的這種心性他如今著實覺得幼稚,不過呂仁本就沉默寡言,不愿意與人溝通,倒也沒什么不妥。
唯一有些麻煩的是被困在龜殼中的真正的呂仁,這小子修為淺薄,自然無法長時間辟谷,李逸云只好在吃飯的時候偷偷的省下些食物,抽空帶給他吃。
閑得無聊了,李逸云也會假裝入定,元神潛入龜殼和那呂仁交流。這少年卻是怯懦膽小,不管李逸云如何的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的樣子,他還是不時地嚇得發抖,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對自己的行為,李逸云總覺得心中有愧,想指點一下呂仁,補償一下他。可那少年在李逸云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出手施展法術。急的李逸云抓耳撓腮,最后實在沒辦法,干脆直接將自己的一部分法術以及對其的感悟烙印在少年的魂魄之中,任其自生自滅了。
假扮少年的生活雖然乏味,可李逸云也從中收獲了點東西,那就是關于“道”和“術”的主從問題。玉虛宮盡管因被尊為國教,沉淪于世俗,致使精研法術者寥寥,更多的是如天璇宮般鉆研一些能夠為國效力的本事。可畢竟還是以法術為起點,有了一定的基礎后,再去研習它物。
而蓬萊島的授業體系卻是極為相反,他們認為法術為“末”,心中的“道”才是本。例如那“宇”、“宙”兩派的區別,便在于二者所堅持的道不同,“宇”派中貫徹的,是對世間諸般事物的掌控之道;而“宙”派卻認為,這一切在時間的長河中不過過眼云煙,他們重視的,是能夠歷經千百年的傳承之物。
而兩派首座轄下的二代弟子,雖然在道的方向上相同,但落到具體的事情上,卻又大相徑庭。例如對于思想傳承一事,有的二代弟子認為應當付諸具體的文字、制度;而反對者則認為這些事物雖然有效但卻是浮于表面,很容易隨著改朝換代等變故而斷絕,真正的傳承要無形的滲入到人們的生活中才能奏效……
類似這樣的相反意見還有不少,而他們選拔弟子,也不是全看修為,修為固然重要,但他們更為看重卻是弟子們在“道”上的領悟,若有一人的領悟十分符合師長的要求,遠強于他人,即使他的修為再差,也不會被淘汰掉。
只有島主是個例外,據說,歷代島主都是當代弟子中實力最強之人,以此來保障門派的安全。
而這些天,李逸云照例每日放晶晶在島上閑逛,四處尋找是否有外人潛入的痕跡,他想著,秦玄等人雖然實力強橫,但畢竟勢單力孤,總不可能大搖大擺的打破結界,因此一定會施展法術偷偷潛入,但幾日下來,卻一直是毫無收獲。
第三日的夜里,李逸云正翻來覆去的睡不踏實,忽然聽到一聲呼喚:“老三!出來!到屋后來!”李逸云心中一驚,聽出是師父吳塵的聲音,便立刻假裝著起夜,輕手輕腳地走出門來,繞道屋子后面。
只見四周空無一人,一片月明星稀之景。李逸云正自疑惑,卻見一縷縷淡白色的光華在他的面前如煙霧般聚在一起,凝聚成吳塵那淡定自若的面容,李逸云喜道:“師父!這是你的元神分身?”
吳塵點了點頭:“正是。這蓬萊島的結界十分奇妙,若是肉身進入難免被發現,我只好先用元神潛入,和你打個招呼。”李逸云目光中滿是羨慕之色,能夠將元神滲入此等結界之中,這樣的本事自己可是望塵莫及。
不過他只是遲疑片刻,便立刻問道:“師父。那三個孩子沒跟著來吧?”吳塵一臉不屑道:“師父有那么不知輕重嗎?他們是吵著要來的,可我哪兒能同意?放心,他們都留在昆侖山了。你那玉綺妹妹也留下來照顧他們,你師弟我也沒讓他來。”李逸云這才放下心來,這次潛入蓬萊島人手貴精不貴多,實力不夠反而是累贅。
此時,吳塵突然神秘的笑了笑,說道:“不過我還帶了個人來,也算是你的熟人了。你想不想見一見?”李逸云奇道:“是誰呀?”這時,就見吳塵的那張臉的一邊,銀白色的光芒緩緩聚集,凝成了另一張的臉,李逸云立刻驚呼道:“呀!白前輩,竟然是您?”
那張臉卻正是白曉蘇,只見她似乎比前些日子更蒼老了,眼角也開始生出皺紋,但臉上的神色卻再沒有當初的隱藏著的憂郁之情,想來是心結都已解開。她瞧著李逸云道:“說來,這些年我在山中待得實在也有些膩了。師父留下的傳承被你接受后,我也就沒什么牽掛了,便想著多瞧瞧外面的風物。正巧這幾日帶著阿彩在臨淄游玩,便遇上你師父,聽說他是來找你,我瞧著阿彩那丫頭一聽你的名字立刻有些焦急了,便也跟過來了。”說到這兒,目光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揶揄的神情。
李逸云略微尷尬地笑了笑:“前輩別開玩笑了!不知阿彩姑娘今日可好?”一聽這話,白曉蘇陡然正色道:“孩子,我跟你說真的,我們阿彩可是很喜歡你啊。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知道你已經娶了姓風的丫頭了,不過男人三妻四妾的也正常,要不你考慮考慮,把我們阿彩也娶了?”
說著這番話時,白曉蘇依舊是那副霸氣凌人的神色,令李逸云心中惴惴,但他對阿彩只是關懷,毫無情愫,這種事情又怎么能答應?當下想拒絕,卻又有些害怕瞧她,低著頭道:“前輩……此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
白曉蘇一擺手:“別廢話了!不同意是吧,那就算了。不過以后你要是后悔可沒機會了!”李逸云連忙搖頭:“不敢,不敢!”白曉蘇輕哼一聲:“那我先休息了,你們師徒倆聊著!”說著銀光涌動,轉眼散于無形。
剩下師徒兩人,吳塵問道:“老三,你要和你媳婦說說話不?可以用我的元神承載著她的元神進入這結界之中。”李逸云正要答應,卻瞧見師父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這才想到若是依他所言,自己與妻子的對話便全會被他聽到,這才忙不迭的揮手:“不用!不用!師父你早些歇著吧!”
吳塵哈哈大笑:“那好!我這就去去歇著了。”接著,一道白光從他的臉龐中分離出來,落到李逸云的掌心,融入其中。李逸云立刻便感覺到掌心有一股力量盤踞。吳塵道:“若是有變,就將這縷元神之力逼出體外,到時我們便即刻趕來!”
李逸云抬手感受了一下這股力量,隨即笑道:“我記得了,師父你也難得出門,就在齊國好好玩一玩。”吳塵點了點頭,最后滿眼關切的說道:“你要保重。”見李逸云點了點頭,這才重新化為淡淡的白光,消失在空中。
這次李逸云心中更加有底了,有師父和白曉蘇兩人幫忙,還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滿身輕松地回到臥房,將占據了中心地帶的晶晶擠到床邊,放心地睡了過去。
次日,早課結束得早,那叫劉方的胖子也不纏著他。李逸云閑著無事,便一路逛到方壺島上的演武場。蓬萊島的演武場也是完全開放的,允許弟子們在這里切磋法術,以術證道。
此時,但見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男子正在場中打斗。一人施展的是火屬性的法術,另一人則使出高彪相同的雷屬性靈力。兩人各展其能,斗了個難解難分。
可李逸云放眼瞧去,卻發現許多古怪。那施展火屬法術的少年,有許多次都能夠擊中對方的后背取得勝利,但他卻屢屢放棄機會,直到對方轉過身來才繼續出招。而那揮舞雷電的少年則是每招每式必然依照套路施展,有許多次只要重新施展上一招便能取勝,他卻仍自顧自的打將下去。
李逸云搖搖頭,心想:這般不知變通怎能成器?卻聽已有少年先他開口道:“誒!他太笨了!打他后背不就贏了嗎?”卻聽一群人反駁道:“你這叫什么話?君子怎么能從背后偷襲?”
李逸云循聲瞧去,只見那群人卻是與“自己”同一個師父的師兄弟,而在仔細一看,那操縱火焰的也是“自己”的師兄弟。他心中暗道:若都按他們師父教的,倒是都能長成個好人,不過,這樣單純的想法若是不加變通恐怕是難以在世上立足。
這時,另一邊也有人指責道:“換一招對付他呀!怎么總是按順序出招呀?”反駁他的同樣有一群人:“若是不按次序出招,那又成何體統?豈不是冬夏交替,日月顛倒了嗎?”
李逸云聽著覺得好笑,卻又轉念想道:“人人都說學法術的目的是為了求道,那像他們這樣將道貫徹到法術之中,為了心中的‘道’放棄勝負難道不應該嗎?若是這樣看來,倒是我們這些人走上歧途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