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再臨鎬京(下)
- 云起塵封
- 慕笛
- 3840字
- 2014-11-16 20:45:14
在這樣錯綜發雜的局面下,每年一度的朝貢成為了最后的導火索。按慣例,每年三月份之前,諸侯國都要到鎬京拜見天子,并獻上糧食、布帛等貢品,但許多國家去年的收成實在不好,根本無力進獻,而按照新法的規定,國主是要受到相應的處罰。
于是局面再也穩不住了,也不知是哪國率先起意,諸侯國紛紛效仿。一封封帶著威脅信息的書信送到了穆王的桌案之上,以宋國、陳國為首的各路諸侯,甚至在洛邑東、南兩面集結了部隊,似乎隨時都有攻城略地的打算。
各路諸侯虎視眈眈,朝中貴族也趁機施壓。周王室已然處在了內憂外患之中,此時的穆王,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姬氏宗親所在的諸國,這才下令趙祗親自出發,請調燕國,晉國軍隊,駐扎在洛邑,從而在武力上震懾諸國,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然后才有時間想辦法。而東方的魯國、南方的蔡國,因為隔著宋、陳等國,便無法從中調動軍隊。
李逸云漸漸從陰晴不定的表情中恢復過來,此時,他們的面前已經擺好了宴席,但氣氛卻仍是頗為緊張,就連作為主人的姬福也無心調和氣氛,在這樣的氛圍中,幾人匆匆結束了晚宴,便各自下去休息了。
次日,軍隊同樣與凌晨便開拔,姬福與姬遠一樣,也沒有親自領兵,派出的將官叫張銳,昨晚的宴席中已經和李逸云等人見過。姬福同樣叮囑他聽從李逸云的命令。這樣,加上原本所有的八萬余人,李逸云率領的部隊達到了十三萬,甚至還要超過他當年與犬戎作戰時的規模,只是這些士兵中,騎兵的數量很是稀少,無法與當年相比。
由于要照顧步兵,軍隊的行進速度并不是很快。走了足足三天的光景,才隔著黃河遙遙地望見了洛邑的城墻。洛邑的城池規模很大,在李逸云所見過的城池中,也只有鎬京能在規模上超過它。洛邑所在的河南之地,是華夏文明的發源之處,而它本身更是被稱為天下的中心。
剛渡過黃河,還未進城,遠遠的便看到城門口往來不絕的人群,數量眾多卻又秩序井然。軍隊在距離城門五里的地方止住腳步,李逸云下令暫停行進,趙祗則率著兩名隨從先一步進城,找城中守將商討事宜。
不多時,趙祗便從城門中再度返回,身后除了原有的隨從外還跟著一隊士兵。趙祗來到李逸云對面,有些歉疚地說:“國主,得委屈大家一下。近日以來,諸國軍隊日益囂張,前幾日還有軍隊到洛邑城下示威,所以恐怕不得不讓軍隊駐扎在洛邑南的伊闕,才能過起到震懾作用。”
李逸云點點頭:“這倒是沒什么,將士們平日風餐露宿的也都習慣了,只是糧草方面還得請大人安排的穩妥一些。”趙祗道:“那是自然。”說著又指了指身后跟來的一隊士兵:“這是洛邑守將胡嘯派來的衛隊,他們會領著我們前往伊闕。”李逸云點點頭,向著自己的隊伍揮了揮手:“出發!”
軍隊一路向東,不到一個時辰后便到了伊闕。伊闕據傳是商朝開國宰相伊尹的家鄉,穿過此地的一條河流也被稱之為“伊水”。伊闕依山傍水,地勢險要,更是從東南方向進入洛邑的要塞,因此很早便有軍隊在這里駐扎,李逸云所率領的部隊到達之后,便在原有的軍營附近扎下營寨,與之互成犄角,拱衛著身后的洛邑。
之后的兩日,有了這十萬大軍的威懾。情況果然好了很多,諸侯的軍隊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局勢變得安定了下來,但這安定中卻也隱含著激蕩的暗流。
對著表面安定下的不穩,李逸云自然心知肚明,但他也是無能為力。因為即使是他再怎樣操練兵馬,展現出無可匹敵的實力,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而能解決它的地方,只有一個。次日,李逸云向駐守洛邑的守將胡嘯提出:要去鎬京覲見天子。胡嘯雖然不清楚李逸云與穆王真實的關系,但也看得出這位遼公在天子眼中特殊的地位,于是不加猶豫地同意了,并說要派遣軍隊護送,李逸云則婉言謝絕。
將人馬交給公孫篪調遣,又將他與王漢、張銳一起叫來,反復叮囑遇事要相互商量,李逸云這才僅僅帶著李聃,兩人兩馬,穿過洛邑,向著鎬京城前進。三年多以前,李逸云便是由這條路去往遼國,而這次,路相同,方向卻是相反。
上次離開鎬京的時候,李逸云心中煩悶,無心欣賞沿途的風景,而這次雖然也不是什么愉快之事,但他卻特意的放慢了腳步,欣賞起沿途的風光來。此時正值初春,正是冰消雪融、萬物復蘇的時節,走在路上,便可以看到路邊的樹木剛剛抽出的淡綠色嫩芽,玉驥也不禁出言贊嘆。被春光所影響,李逸云也心情大好,便不加管束,只是告訴它進了鎬京城后別再出聲,以免節外生枝。
通人語之后,玉驥便能直接與李逸云溝通,這些日子以來在李逸云的指導之下,修為日漸深厚,已經能夠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只是還不能化為人形。這樣的情形讓李逸云有些尷尬。想像對待人那樣對待它,可它的外形還是一匹馬,想像對待馬匹一樣,它又通了人語,這讓李逸云好生頭疼。所幸玉驥沒什么挑剔的,也愿意與那些馬匹一樣的待遇,只是在飲食上稍有些挑揀,這讓李逸云略微松了口氣。
不緊不慢地走著,從早晨一直走到傍晚,便抵達了巍峨的鎬京城。一路之上,師徒兩人只在中午的時候在路邊一個小茶館處吃了點點心,此時都十分饑餓。進了城顧不上別的,首先便去找了一座當年便非常有名的酒樓,點了上幾個招牌菜。李逸云原本計劃著,吃完飯便去趙祗的住處尋他,再去見穆王,卻不料正吃著飯,便先見一個熟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白石瞧見李逸云的反應和姬福十分的相似,先是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接著便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驚喜之情,走過來緊緊拉住李逸云的手:“遼公,真的是你?哈哈,多年不見真是讓老朽甚是想念啊!來來來,再陪老朽喝上幾杯,好好聊一聊。”
李逸云看著對面的老者,幾年不見,白石也變得蒼老了不少,臉上的皺紋更深更多了,頭發也已接近全白,令他心中唏噓不已。白石則是不由分說地坐到李逸云的身邊,又含笑的拍了拍李聃的肩頭:“小公子也長得這么大啦?真是越來越俊俏啊!”兩人又寒暄幾句,等到酒菜端了上來,便推杯換盞,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白石端著酒杯幽幽的嘆了口氣道:“唉!說實話,當年我只是覺得遼公和公主關系不一般,天子又頗為器重,便想著與閣下拉拉關系,卻沒想到您竟能夠裂土封侯,果然是非凡之才啊!”李逸云想到姬玉柳,心中輕輕一痛,又回想起當年的不少事情,也嘆了口氣:“當年的事不必多言,不管怎樣,白老沒少幫扶于我,這些我都記在心里。”白石聽了,輕輕的點了點頭,眼角不覺竟帶著些淚花。
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白石沉默了片刻,突然皺起眉問:“遼公,問一句不該問的,以老朽掌握的情況看,陛下似乎本沒有讓您趕來的意思啊!您是怎么來的?”對他了解這些情況李逸云并不意外,也不隱瞞,三言兩語就將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
白石聽了后捋了捋他的胡須,試探著問:“國主能否將那金牌給老朽看上一眼?”“好啊!”李逸云點點頭,伸手入懷掏出金牌,遞了過去。白石接過金牌看了半晌,目光如驚濤般變幻一番,最后歸于平靜,小心地將金牌送還,語氣復雜地說:“恕老朽眼拙了,原來是這樣!”
他這一說把李逸云說糊涂了,皺著眉問:“白老,您是什么意思?”“國主不知道這金牌除了裝飾之外還有什么作用?”李逸云搖搖頭。“這金牌只有當代天子的親生子嗣才能擁有,也就是說,有了它,就可以向全天下證明您是陛下的兒子!”“什么?”李逸云險些大喊出聲,意識到身處的幻境才強行壓低聲音。一旁的李聃從不知曉李逸云和穆王的關系,一聽這話也驚得險些跳起來。
“白老,這件事千萬別傳出去。”李逸云沉聲說。白石點點頭:“我這把年紀,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國主放心!”“好!那白老我想再問問您,您說陛下——父王賜給我這東西,有什么別的用意嗎?”白石搖搖頭:“不好說!不過說句犯上的話,如果鎬京城覆滅,城中王族有什么不測的話,國主您就是王朝最順理成章的繼承人!屆時您高舉大旗,率領遼國鐵騎南下,天下也都是您的囊中之物了!言盡于此,國主自己斟酌吧!”
李逸云半晌不語:這樣看來,穆王原本的確沒打算讓自己牽扯進來,反而想著在王朝罹難的時刻,將整個天下托付給自己。但卻又沒有明說,這樣就給了他自己選擇的機會,這樣的父愛,已經不能簡單地用關懷來形容了!但父親對自己關懷至此,自己又怎么能看著他被逼上絕路?
于是李逸云更加堅定了平亂的決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神,開口向白石問道:“白老,之前的事先不提,您給我說說如今的鎬京城,究竟是怎樣一副光景?還有,您能否告訴我,您是站在哪一方的呢?”白石微微一笑:“前不久我剛剛向陛下遞交了辭呈,我不想趟這趟渾水了。”
李逸云正因為失去了一個了解內情的機會而遺憾,卻聽白石接著說道:“不過遼公,現在是你在問我,那我便和你說說我的看法。”李逸云心中一喜:“哦?白老請講。”對于這個混跡官場數十年不倒,一眼便能看出自己仕途走向的老者,李逸云還是十分看重的。他的看法,無疑將給李逸云帶來巨大的幫助。
“每一次的改革,無論好壞。都會有一段時間的動蕩局面,這是千古的必然。”白石緩緩道:“原本只要陛下穩住陣腳,再根據不同的情況調整法令,恩威并施,定能夠安然度過這段光景。但是去年突發的天災破壞了這一切,使得原本較為平穩的矛盾被突然激化了。不過這也沒什么,有了你和其他幾位國主的幫助,這些都不是問題。”
“只是……”白石沉吟道:“如今朝中的情況隨著諸侯國的動態也有了些變化,各個貴族在朝中的代言者已經紛紛表明了態度,騎虎之勢已成。即使諸侯國撤軍也難以挽回。依我看,事情的最終,陛下要么將這些貴族連根拔起,要么就必須要付出一些代價,或者說——給這些人一道臺階。至于最終如何取舍,就要看陛下的決斷了,而非我們所該操心的事了。”
李逸云點點頭,白石的一席話讓他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穆王的安全不會受到威脅,那其他的事情也都可以從長計議了。兩人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中的酒杯,相視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