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敖均生

來函不主離器而言道，此說甚是。吾向閱譯籍，細玩西洋哲學(xué)家言，私懷以為現(xiàn)象與本體，名言自不能不析，而實際則決不可分成二界。哲學(xué)家于此，總說得欠妥，由其見地模糊故耳。實則現(xiàn)象界即其本體之顯現(xiàn)，猶言器即道之燦著。茍于器而識道，則即器即道，而“道不離器”之言，猶有語病。夫唯即現(xiàn)象即本體，故觸目全真。宗門所謂“一葉一如來”，孟子所謂“形色即天性”，皆此義也。佛家《般若》，說“照見五蘊皆空”，五蘊通心物兩方面現(xiàn)象言之，亦現(xiàn)象界之異名。即來書所謂“呵形器為虛妄”是也。然佛氏所以如此說者，正以眾生皆迷執(zhí)形器為實在的物事，而不悟形器無自體，皆道之所凝也。故于形器而不作形器想，即于形器而識道者，此唯大覺能爾，而眾生不知也。以是故，佛乃呵破形器，以除此妄執(zhí)，欲眾生悟形器無實，只是道之燦著而已。“一葉一如來”，色色現(xiàn)成，頭頭真實，何不當(dāng)下識取，豈可騎驢覓驢？此其歸趣，與儒宗亦自不二。唯儒家直下于形色顯天性，故不必呵形器為虛妄，即俗詮真，融真入俗，所謂“極高明而道中庸”是也。釋子必欲卑儒崇佛，非唯不知儒，又豈得為知佛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