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牛角般矗立著的牯牛大山便是碎葉城最后的屏障，因恰似一對牛角而得其名，它的背后便是一望無際的棲鬼原，再往后才是碎葉城。日暮西山，紅彤彤的晚霞灑滿大地，黑夜之前最后的溫暖是美麗的是如血般的。

牯牛大山上一男一女看著如血的殘陽跌入山峰之后，女孩兒伸出藕臂對著前方遙遙一指，問道：“那便是碎葉城了么？”

“與想象中不太一樣呢！”

做書生打扮的青年溫和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越過神秘的棲鬼原落在了那座高大、滄桑、巍峨與防衛森森的城池。經歷無數戰爭的洗禮，一次又一次的修葺加固儼然已經是世間最堅固的城。

想像中它該是孤獨的、是血腥與殘酷的具體提現，但無論如何它都不該是現在的樣子。

高大的城墻背后，一盞盞微弱的燈光不斷亮起，滿城的燈匯聚到一起是明亮的那樣刺眼。是誰在那窗邊笑語盈盈，是誰在河畔邊輕挽紗衣，又是誰在屋檐下等那歸家的人？

青年嘴角一扯帶起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說道：“看來那位名槍震武林，功壓廟堂的侯爺這些年把這座城治理的不錯啊！”這是一句贊美的話，但落入女孩兒的耳中諷刺的意味是那樣的強烈。

一男一女自然是云蘇與倪容，二人離開破廟后片刻不曾停息，只為來這碎葉城外看上一眼。

“你不信他？”倪容偏頭問道。

“不止是他，我不相信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書生斬釘截鐵的說道。

“也包括師姑？”

“我說了是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對于倪容，他的聲音始終是溫和的。

感受著黑夜來臨之際的棲鬼原，風中帶著嗚嗚咽咽，果然如傳聞中那樣，死去的冤魂太多，變成厲鬼在黑夜里嚎叫。女孩兒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把頭埋在身邊之人的懷內，顫抖著道：“我不明白，師父是天底下最有俠義之心的人，娘親是天底下最溫柔的人，為什么要死在這樣的地方！”

云蘇散亂的黑發在風中飄舞著，卻不知如何回答。十五年前他尚年幼，那一日與他們分別，娘親答應了回來就教他練劍，教他如何成為與爹爹一樣的人，可是這一等便是永遠。

十五年前那些拼死守護這座城的人，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挺了過來，反而在勝利之后死于叛軍之手。關于多年之前的事，一說云清風夫婦死于武國第一高手風鑒的手里，二說他二人所率領的義軍在等待朝廷封賞之時，遭遇南朝屬國——衛國的正面攻擊而全軍覆沒，云清風夫婦與眾多高手當場戰死。后者是流傳最廣，最受人們接受的解釋。

而從始至終云蘇從未接受過這個說法，因為太過于簡短，缺乏了其中的細節，太過于粗糙或者完美便是最大的問題。比如說衛國在南朝丟失大半江山的情況下都不曾投向武國，始終是最有力的擁護者，為何在最后偏偏又叛變？比如說義軍在受到攻擊之時，僅僅三五里之外的碎葉城邊軍何在？他們是不是這其中的參與者？一切未知的真相都值得云蘇去懷疑。

當初的是與非他一定要查清楚，當初不起眼的孩子已經長大，復仇的烈焰燃燒著云蘇的整個胸腔。

似是感受到了他燃燒的怒火，倪容抬起頭看著著他始終保持著微笑的臉，只有她能明白這抹微笑之下藏著多少的仇恨、冷漠與憤怒。

“我們該怎樣做才能為師父娘親報仇！”她一雙大眼里殺意滿滿。

云蘇對著無盡夜空一指，“在那里！”

他手指落處是碎葉城。

“在那里！”

“在那里！”

“在那里！”

是碎葉城之后的南朝皇庭，是整個南朝武林；是身后的武國皇庭，是北方的武林，是整個天下。

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我們的敵人可真多！”

倪容大眼睛里閃著亮光，冷冷地冷冷地道：“那就想辦法都殺光好了！”

云蘇道：“這事急不得，眼下我們力量薄弱與他們短兵相接還不是時候，況且當年之事的來龍去脈必須要了解清楚了。”

倪容道：“所以呢？”

云蘇遙望黑夜中的北方，道：“所以我們得先北上啊！”

女孩兒搖搖頭表示不懂，同時等著書生的解釋。

云蘇笑道：“我十多歲的時候便到街上替人寫信賺錢。”

“這個我知道，但與北上有什么關系？”

云蘇繼續道：“不久后我接到了一封信，上面寫著當年發生在這棲鬼原之事的一些真相，但卻沒有詳細言明。”

這事她還是頭一次聽說，女孩兒沉默了下去，“為什么我從來不知道這事，信呢？”

“早就燒了。”書生隨意道。

忽感有點冷意，云蘇連忙安撫著女孩兒解釋道：“那時候你還小知道這些事也沒用，況且那只是一封沒頭沒尾的信，當不得真的。”

女孩子怒意不減，抬腳就踢了過去，書生似早有預感，一閃身就避了過去。

“云小蘇，你還有多少事情是瞞著我的。”

云蘇拍拍那并沒有被踢中的衣服，神色訕訕道：“沒了，就這一件而已。”

女孩兒哼了一道：“你最好現在就給我說清楚了。”

書生嘆了一口氣，看著遠方的碎葉城燈火更甚了起來，嘆道：“后來就沒有了，我一直在等信，但寫信那人似乎消失了一般在沒有出現過。”

“直到兩年后，我又收到了第二封，那人自稱是清風爹爹的朋友希望與我相見，告知當年真相。”

“所以你沒有相信他。”她們從小便一直生活在白沙城梨花嶺上。

書生在女孩兒極不情愿的眼神中抓著她的辮子搖晃，“這是當然，那會我們年齡不大，你連刀法都沒有學會幾招，我怎會貿然的就相信了。”

“那萬一是真的呢？這不白白錯過了。”

書生詭異一笑：“所以，我提了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書生笑得更詭異了還帶著一點洋洋得意，道：“我希望他找到阿瑾，那么我便相信他，北上與之相見。”如若那人真是爹爹很好的朋友那么必然知道阿瑾的存在，茫茫天地要找到一個不知道活沒活著的人，只怕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極難的事情。

“阿瑾……阿瑾……”你提起這個名字，女孩兒明顯情緒激動起來，尖尖的指甲刺入云蘇手臂之中“那……你決定北上是有她的消息了？”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書生雙眼，其中的期待之情，不言而喻。

云蘇緩緩點頭，女孩兒扯著他就走，忙道：“那還等什么，十五年了，阿瑾一定受了很多罪……”說著便流下淚來。

云蘇心里何嘗又不擔心著那個已分別十五年之久的小妹妹，可是他畢竟沉穩許多，因為他要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危險，一步踏錯就是萬丈深淵。小心的擦掉女孩兒臉上的淚珠，安慰道：“已經等了十五年了，就委屈阿瑾再等我們一會吧！眼下在北上之前我們還要去取一樣東西，一件不屬于他們的東西。”

就讓這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成為整個武林動亂的開端吧！年輕書生將有著細長白皙手指的手掌對著夜空握緊成拳，像是要把什么東西捏碎般。

黑夜的天空劃過一道遮天蓋地的閃電，仿佛是預示著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