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由于下雨的緣故,糕點小店里生意冷清下來。倪容左手拖著下巴,右手里抓著一串桂花糕,不時咬上一口。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落在門外的街道上,似乎是在期待著什么。
角落里,光線有些昏暗,蘇天舟在默默看書。本來他是不愿在外人露面,但他生怕一不留神,倪容就又跑去那候府里尋冷孤。
雨水嘩啦啦打在屋頂上,發出一連串的清響,雨勢有幾分將要增大的意思。其實就這樣安安靜靜聽聽雨聲,也是不失為一種享受,只是到底他們不是普通人,看似簡單的事情,卻是極難。
正在一老一少,神思恍惚,各有所思時,一個身披蓑衣的人闖入鋪子里。
倘若這人是來買糕點,倪容早就笑臉相迎,眼下她十分不悅。不僅是這個人身上雨水淋濕店里好幾件東西,也是因為這人腰側跨著一把刀?;谛〉昵闆r,只要是突然出現之人,都值得懷疑,警惕。
然而這人只是隨意看上幾眼,便把目光落在角落里,隨即一把扯掉身上蓑衣,露出那蓑衣之下的面容。黑臉、濃眉,卻是離開有些日子的江望。
江望嘴里還不忘抱怨道:“這雨下個沒完沒了,不然我早就回來了!”
倪容卻只盯著門外,眼里滿是期盼道:“江大哥你是獨自一人回來的嗎?”她問這話時,連聲音都帶著些許的顫抖。
江望知她話里意思,可惡的是他明明知道云蘇在哪里,卻受于他的脅迫,幫著他演戲。倪容的脾氣他是知道,生怕事后找他算賬,他可是打不過眼前這個看似有些秀氣的女生。
眼下他盡量使自己看起來難過一些,耷拉著頭道:“對不住,倪容妹子,我盡力啦!”
終究還是造化弄人,夢一場。
倪容背過身去,實則眼淚早就稀里嘩啦的流下,就像門外的雨簾。
江望暗道不好,這下看樣子不好收場,時趣的走到義父蘇天舟身旁。觀那樣子,也有幾分躲起來的模樣,不管義父獨眼里投來怎樣不解的眼神,他只是一個勁搖頭。
忽然間一只手搭上倪容柔弱肩頭,那是修長有力的一只手,它就那樣憑空出現。
倪容不愿回頭,道:“江大哥我沒事,你不用管我!”突然出現的云蘇,看著這個背對著自己,令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道:“你還是這般的愛哭鼻子!”
這個聲音突然出現,就如同它突然消失一樣,倪容身遭雷擊,霍然轉身,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一張帶著幾分壞笑的臉。這張臉幾乎日夜出現在自己夢里,如今他終于活生生站在面前。
倪容手上的桂花糕早不知去往何處,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泣聲問道:“真的是你嗎?”
云蘇上前一步,抓她微涼的小手笑道:“當然是我,不就真真站在這里么?”
倪容抽回手,不讓他握著,偏頭看向角落里那對父子,道:“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
“額……”蘇天舟日前確實收到江望的信,說他已找到云蘇,不日就可返回,卻不知道這兩個小兔崽來這一出。用獨臂拍了一個義子,不悅道:“你倒是說話?。 ?
礙于倪容那冰冷的眼神,江望也管不了那么多,道:“倪容妹子,都是受云蘇逼迫,哥哥我也很無奈??!”
倪容銀牙輕咬,顫聲道:“好的很,你們一個個都愛騙我?!闭Z罷,拔起腿就沖向后屋里,看樣子是真生氣了。留在原地的云蘇卻是一點也不著急,走到蘇天舟身前,認真對老人行了禮,“蘇叔,對不住,讓您擔心了!”
對于年輕人的胡鬧,蘇天舟一點也不責怪,自己也有年輕的時候阿!他笑道:“回來就好,以后不要再這么莽撞了。”
經此一事,云蘇對老人的話深信不疑,答道:“是,晚輩受教了!”
蘇天舟擺擺手道:“有些事,晚點再說也無妨,你先去把倪丫頭哄好嘍在說?!?
嚴肅道:“她為你可是吃了許多苦頭,不許辜負她,更不許欺負她,不然老夫可不放過你。”
云蘇早就急不可耐,只是礙于自己是晚輩,不好直接離開。如今蘇天舟已發話,哪里還肯在這屋里待上半分,拔腿就跑。
蘇天舟很是欣慰,很久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家人之間才會有的溫暖。江望還在一旁為云蘇的境況擔憂,卻也有幾分好笑,英雄難過美人關,云兄弟也免不了這俗。
蘇天舟沒好氣道:“你還杵在這里干什么,去準備一下,今天是好日子,晚上喝一杯。”
云蘇還活著,確實一掃大家心里的陰霾,今天這日子也值得慶祝。當下,江望便里里外外的忙活起來,想必晚飯一定會很豐富。
房間里,倪容坐在床上,她的眼淚還在流著,似是要流盡這所有的委屈。聽到身后腳步聲,她不用想都知道是云蘇,拿起枕頭扔了出去,哼道:“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枕頭早已被云蘇接在手里,小小枕頭又如何能傷了他,他很干脆的道:“好,我滾出去?!庇质菐茁暷_步聲,他好像真的走了。
其實倪容并沒有真要生他的氣,只是突然見他,心里便一陣心酸難過,眼淚忍不住就流下來。這時聽到他走了,哪里還忍得住,起身之后發現云蘇還好好的站在門口,原來自己又被騙了。
連日思念,在這一刻化為無盡的力量與勇氣,倪容沖入他的懷里。這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味道,真是期盼了無數個日夜阿!
雨已停,夜很涼。
好在屋里有火、有肉、有酒。一大鍋骨頭,加上幾個精美小菜,是江望忙碌的結果。蘇天舟看起來精神不錯,興致很高,率先舉起酒杯。在這里他是長輩,云蘇三人早就一起端起杯子,等著他說話。
蘇天舟沉默了半天,想了很多話,但覺得說出這些話,后面都難逃一個傷感離場的結局,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所以他只是笑著連說好三個好字,便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三個年輕人彼此相視一眼,都讀懂了老人省去不說的話,默契的將酒喝下。又挑揀了好些話來逗弄蘇天舟開心,對于云蘇落崖之后的事只字不提。
這倒是讓云蘇出乎意料,畢竟燕過之事他打算暫時瞞著倪容,江望那里也事先通過氣,相信他不會透露出去。但如若蘇天舟要問起的話,他還想不到要如何說吉祥寨那段日子。
眼下情況,最合他心意,捧著江望與蘇天舟喝了好些酒,他自己仍只喝了三杯,便住嘴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