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二人間談興正濃的當口，袁韶的笑聲從客房外傳來，“殿下和濟剛聊什么聊的這么開心。”

話音剛落換上了嶄新文人袍的袁韶邁步而入，胡知柔連忙起身，“見過彥淳公。”

袁韶擺擺手道:“我視你為晚輩，無須如此客氣。”

客套完后幾人再次落座，袁韶苦笑著搖搖頭道：“老夫耳順之年，卻沒想到會晚節不保啊。”

趙與莒聞言瞬間明白了，看來袁韶也已經反過味兒來了，知道今天之后，他的名聲只怕要和這次的亂局緊緊聯系在一起了。

“只是未曾想波及到了殿下。”袁韶輕嘆一聲，面色略顯頹然。

趙與莒聞言心中也是一真后悔，自己當初聽到消息后怎么就不多做思考帶著人就出門了，真正的聰明人對這種事應該敬而遠之才對，看來自己還是太嫩，修煉的不到家。

麗正門前劉嗣跳臺一事剛剛才發生，一直在家中待著的胡知柔自然是不清楚的，聽見二人的對話，他也是一頭霧水。

趙與莒見他疑惑的表情，簡明扼要地將之前的事情講了一遍，胡知柔這才恍然大悟，贊同地點點頭，“此事一出，只怕會對二位有些影響。”

隨即他臉色轉冷，哼了一聲道：“不過首當其沖的還是那夏震。”

他咬牙切齒，不復之前的淡然，“是誰給了這廝隨意射殺太學生的權力，那都是在縣學、府學出類拔萃的士子，還有許多官員蔭庇之后，他怎敢！”

趙與莒見胡知柔如此憤慨也是吃了一驚，心中揣度莫非這夏震和他家有什么過節不成。

“衙內們大多應不會參與，主要還是地方上縣、府來的士子們。”袁韶憂心忡忡地接口道。

“但這樣也夠嚴重的，弄不好會出大亂子。”

眾人聞言不自禁地沉默了起來。

最終還是趙與莒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剛才進來時看貴府的家丁護院人數有點少啊，如若因上闋一事有變，只怕不一定夠啊。”

胡知柔苦笑一聲道：“殿下說的是，可我胡家書香門第，家父位卑祿薄，平日養著幾個家丁護院已是極限了。”

趙與莒聞言陷入了沉默，有心想說派人出去找找李達等侍衛，但畢竟是初次見面也不好意思提這種有些過分的要求。

袁韶在一旁安慰道：“無妨，縱然起亂，這等平常民宅當可保無虞。”

趙與莒一想也是，便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客房內的話題又回到了這次上闋的事情。

...

而此時在外間，正如趙與莒預料的那般，上闋所帶來的混亂逐漸波及到其他地方，數萬人的奔逃踩踏，傷亡者不知凡幾，而之前提刀砍人的黃禮敬，由于在混亂爆發時正好被壓制在地上，此刻已被踩成肉泥了。

在麗正門城頭上的夏震看著已經空曠的御街，下意識地無視了那滿地的鞋子、衣帽和死尸，更對那些傷者的哀嚎充耳不聞，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側身對身旁親兵道：“那袁韶和趙貴誠就是太婆媽。”

“可不是，那兩個人勸說半天反而局勢越來越糟，多虧了殿帥您當機立斷才保了這大內安穩。”

夏震聞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嗤笑一聲。

隨即扭身吩咐身邊親兵道：“今日因那袁韶和沂王處理不當，指使上闋領袖劉嗣跳臺身亡，民情激憤，群起而沖擊麗正門，情況危急，夏某以護衛大內為要務，不得已放箭警告。”

夏震頓了頓猶豫一下，繼續道：“目前上闋的士子民眾已撤離御街，為防引起變故，請派殿前司及侍衛親軍維護行在秩序，另請嚴懲袁韶及沂王處理不當之罪。”

見手下親兵點點頭表示記住了，夏震輕聲吩咐道：“去吧，報給皇后及諸位大人知曉。”

親兵聞言抱拳領命疾步下了城樓往大內深處行去。

隨著在麗正門聚集的眾多士子民眾從御街擁堵而出，臨安城頓時變得混亂起來，本來許多湊熱鬧圍觀的人就是附近街面上的地痞流氓，趁著這股混亂勁忍不住的就開始了打砸搶。

而隨著人群不斷向四周擴散，混亂也隨之擴散，越來越多原本沒來看熱鬧的地痞流氓和地方幫派，甚至城內碼頭的漕工，館舍內的腳夫，包括乞丐等都趁著這股混亂勁，或十數人合伙強搶商鋪，或幾人成群攔下落單的士子民眾搶個精光。

從趙與莒進了胡府后不久，大街上就出現了火光和傷人的惡性案件，而原本應該在街上維持治安的鋪兵、衙役等大多去圍觀參與了此次上闋。

要不就是還在被人群裹挾著，要不就是落了單見到惡徒稱兇也不敢管，偶有幾個殘存著正義感和責任感的出手管了，對整個局勢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

秩序這個東西保持著難，破壞起來很快，而人性這個東西更是難以經受得住考驗。

越來越多平常普普通通老實本分的人，看見那些個平常自己根本不拿正眼瞧的癟三無賴們搶了個盆滿缽滿的，終于在不平衡的心態下，大著膽子紛紛加入了這場狂歡之中。

無論是在胡府的趙與莒等人還是皇宮大內，都已經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在胡府的客房內，趙與莒和胡知柔好不容易將面色陰沉的袁韶勸了回去。

剛剛有一波鬧事分子嘗試著想要從院墻翻進來，被胡府的家丁護院拿著棍棒打走了，之后外間越來越多的慘叫、怒罵斷斷續續地傳進胡府。

袁韶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身為臨安府尹，他覺得自己有責任站出來，去收攏衙役鋪兵盡快將這些鬧事者逮捕。

于是便想著冒險再次從后門出去，袁韶都是耳順的年紀了，六十歲的人趙與莒和胡知柔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放他出去的。

在兩人的強力勸說下，袁韶勉強熄滅了出去的心思，但陰沉著臉坐在那里一言不發，趙與莒和胡知柔也不敢搭話。

“你們攔著老夫不讓出去，那我問你們現在外間的局面該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