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間，月江蜿蜒流淌而過。

江邊有座城，城邊還有一座江樓。

此時江樓的最頂層，張含明半躺在椅子上，搭著腿，正對欄桿外的群山和江水，一手拿書。

身旁還有一張小桌，桌上擺了幾盤水果，疊著幾本書，一根手杖靠在桌邊。

早年騎馬摔壞腿后，留了點根，看閑書成為張含明打發時間的好事。

作為本地太守最小最寵的兒子，獨占一座江樓看書，是很合理的。

“好家伙！如果這作者不是神仙，那他的想象力也實在豐富?！睆埡鞲袊@。

他正在看的書是一本游記，講了游記主人遍游西域諸國的故事，按書中所言，主人的旅途不下數十萬里之遙，其中還在各處流連數年，要是凡人，還沒走到就老死了，更不用說一路上的險阻。

張含明隨手把這本看完的書放到桌上，這桌上放置了不少雜書，如小說、詩詞之類，又或者是游記。

他從桌上拿起一本還沒看過的，這本書封面寫著《元氣歸符書》五個大字，張含明打開一看，序言里說了作者是個方士，所提到的地名郡國，以及行文習慣，都不像當今的人，尤其是書作者還提到的一個好友，竟然與上古的傳說人物同名，不知是不是巧合。

按作者之言，此書是為了記述他對符道的探究筆記，張含明摸著下巴心想，“莫非這是一部仙家之書？”

張含明起了興趣，翻到正文瀏覽。

這書很薄，不多時，張含明看完整部《元氣歸符書》。

雖然他沒有猜錯，這的確像仙家所作之書，不過里面的內容沒有半分關于修行的。

書里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在記錄作者今日取得什么進展，明日又有什么困惑，完全就是一本日記。

起初筆跡工整清秀，越往后越是狂亂潦草，似乎這位方士癡迷于符道的探索，逐漸變得癲狂，筆下的其他事物越來越少，到最尾全是自述符道的進程。

還有三分之一的篇幅則是在講這位方士對符道的一個設想——符鬼。經過長年累月的精心鉆研之后，這個方士逐漸理解符道。

不過，符道虛無縹緲，而人力有時窮。于是，他設想創造一種符箓，這種符箓能夠借助符道的力量，托化出一只靈物，這只靈物即是符道的化身，方士稱呼它為符鬼。

按照他的想法，符鬼是大道托化，則可以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

看完整本筆記，張含明感到非常新穎，這里面都是些他平日不曾接觸的東西，尤其是仙家對道法千奇百怪的構思，凡人絞盡腦汁，也想象不出這等朝游北海暮蒼梧的仙家手段。

“有點意思，不過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呢？你倒是寫點怎么修煉的東西啊。”

張含明隨意地把書放回桌上，收手時，手上沾了果子的汁水，粘連書冊，書冊沒放穩，從桌上掉落。

“誒！”

他急忙伸手去抓，正好抓在封面上，書冊其余部分繼續下落，封頁被撕裂了！

他心中一驚，卻看見殘卷漂浮起來，飛過頭頂，書頁一張張分離重組，在半空構成一道復雜的文書，邊緣散發一陣香氣，中間還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其上的文字似乎是陳血寫就，黑褐色，豪邁灑脫，看一眼就頭暈目眩。

“什么情況？見鬼了？”

而手中的封頁突然自燃，張含明急忙一甩，封頁卻仿佛粘在手中，紋絲不動，詭異的是火焰并沒有燒傷手掌，而是隨著燃燒，封頁上的一個圖畫印在了掌心，發出淡淡青光。

半空中的文書此刻已經完全成形，張含明驚得站起，忽地聽見一聲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敕”！莊嚴肅穆，聲大如洪鐘，又好像沒有半點聲響。

敕音剛落，文書化成一團青光，朝張含明飛來。

張含明眼看這般，正想躲閃，但他哪里來得及？被青光撞到胸口，頓時閉過氣去，失去意識，青光融進他胸口。

而沖擊之勢還沒消散，張含明向后倒去，撞碎欄桿，從望江樓頂飛落月江之中。

樓下的仆役，以及江岸上的行客魚商，看到這一幕，紛紛驚呼，下水打撈救人。

然而張含明本人已經昏迷，無法掙扎，剛落在水面就沉下去。也沒沉到底，只到一半，周身冒出青色光暈把他護住，順著江水往下游漂去了。

精氣散散亂亂，元神昏昏沉沉。撞過了涯石，驚起了水鳥，一路不知漂流多少時日。

--------------------------------------

“他醒了！你快去稟告老爺?！?

張含明從昏睡中醒來，攥了攥手指，還沒睜開雙眼，先聽到一句悅耳的女子聲，還有另一人出門的腳步聲。

怎么回事？

抬手揉揉眼睛，張含明睜眼，發現自己似乎睡在一處廂房里的床榻上，周遭的布置大氣精美，屋頂還有一顆拳頭大小的明珠放出光芒，照亮房間。

床榻邊的桌凳處一位侍從狀的女子站起，走到床前，喜道：“公子，您終于醒了！”

張含明醒神，從床上坐起，看向侍女，卻驚奇地發現此女子手指間有蹼膜相連，面頰邊還有鰓口，道：“我這是在何處？這位姑娘是？”

“奴婢紫珠，公子正在龍宮里呢。前幾日，老爺見到公子從上游漂來，便叫隨從把公子救起，令奴婢二人照料。”

“多謝紫珠姑娘照料了?！睆埡饕彩窍±锖浚挥浀卯敃r被那青光擊中，思索一番，想必當時落水，漂到此地來了。

之前穿著的衣服早已損毀，紫珠拿來新衣，是一套素錦衣裳黃云帶，青緞皂靴一字巾，張含明受她服侍著穿上。

剛穿戴整齊，門外走進來一行人，為首一個拱手笑道：“哈哈哈，小友醒了！”

張含明看去，還好之前和紫珠聊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那為首的，像個人身，脖子上卻頂著一顆碩大的黑龍腦袋，眼珠凸出，長嘴似鱷，能看到參差的尖牙，圍著嘴邊有一圈蒼灰色胡須，正笑嘻嘻的，龍頭上還縛著一頂黃冠。

余下幾人拱衛著他，也俱是些蝦、鱉、鮒、蚌化成的。

之前還懷疑有人在戲弄他，看到這些水產，不得不信了。

紫珠施禮退下一旁，張含明向前幾步，一拱手拜謝：“多謝龍君相救，小子不勝感激！”

龍君抬手拂須，道：“不必多禮。小友這邊請，我們到堂上說話?！?

說罷，龍君率先出門，張含明也跟著扶墻走出去，穿廊過閣，到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