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明辰很難理解這些北方草原的科瓦人幾乎不受任何約束的暴脾氣，這伙人一但怒氣狂飆，就像是一群發狂的犀角獸，橫沖直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如果他對如墨動起手來，這個孩子就要吃苦頭了。

他真的為這個少年擔憂，可是他似乎從來沒有一點兒想要防備的意思，否則，他一定會盡快跟其他的同族人抱成團兒，至少也不會背對著科瓦人睡著。

鐘聲過后不久，牢房里漸漸沉寂下來，鼾聲四起。希明辰望著門外透進來的些許微光，回想著吊車的事出神，獄卒長的出現令他感到疑惑，一般來說，像這種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故，真么會讓他這么關注。

突然，沙子從床上起身，輕手輕腳的來到如墨的床邊，一躍而起，死死壓住了他，破板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沙子一邊雙手用力摁住身下的少年，一邊咬牙低聲道：“苦族小崽子這么狂，有種的跟大爺練練！”

希明辰暗自吃驚，他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任憑沙子恃強凌弱。他的箭術不錯，刀劍的水平也還說得過去，但是徒手格斗，卻是被貴族世家不齒的伎倆，對付沙子這彪悍的科瓦獵人，他毫無信心。

顧不得這么多，希明辰猛然起身，提氣在掌心，剛剛要出手相助，動作突然被一聲驚呼打斷了。

“我的神！”一聲恐懼顫動的驚呼從希明辰耳邊想起。希明辰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兒，壓在如墨身上的沙子一邊喊一邊彈跳了起來。雖然他已經盡力壓低了聲音，但還是驚動了監獄的羅剎獸。

羅剎獸這種畜生寬臉無毛，嘴大脖粗。因生活在地下巖穴里，幾乎沒后什么視力，但是頭頂和六肢上有靈敏的觸須，對任何震動和聲音非常敏感，它們能分辨出不同的腳步聲，甚至能聽到每個人不同的呼吸和心跳。它們平時站立起來，用耳朵探聽聲響，夜晚全身趴下，用四肢上的觸角感知地面的震動。這畜生難以捕捉和馴養，所以價格昂貴，無論是越獄的囚犯還是攻城的士兵，只要挖掘地道，有了它，就可以提前預警。

這些經過多年訓練的報警器，立刻發出“吱—咝—呀吱”的怪叫聲，聲音尖銳，似乎要刺破耳膜，獄卒聞聲向這邊奔了過來。

幾乎就在瞬間，沙子高高跳起，用手臂猛推粗糙的墻壁，然后順勢翻滾到床上裝睡，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希明辰也立刻躺下。

火把的光向牢房里照射了進來，獄卒們在外面看了很久，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他們又去檢查下一間。

監獄法度森嚴，敲鐘后，沒有典獄長的同意，獄卒是拿不出鑰匙，私自打開牢房的。

不多時，一切又歸于了平靜。

希明辰不免好奇，沙子這種人，怎么會被嚇成這個模樣，他翻過身看到，如墨仍然在若無其事的躺在床上酣睡，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這真是奇詭的事，科瓦人的驚呼到底是為了什么呢？這一夜希明辰沒有睡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從今夜起，一切將會不同。

第二天希明辰看到牢房里的科瓦人都在竊竊私語，沙子警惕的看著如墨。從礦上回來，沙子立刻找到希明辰問：“聽說你跟那些苦族人還有些交情？”

因為精通各族語言，希明辰跟每個族群都相處的都還不錯，也會時時調解一下紛爭。所以他在監獄里也留下了很好的名聲。

他說：“嗯，還好?！?

沙子把希明辰拉到牢房角落道：“昨晚本想教訓教訓這個呆頭呆腦的苦族人，誰知道出了怪事兒，嚇個半死?！?

希明辰故意問：“沙子兄也有害怕的事兒？”

“昨晚剛剛制住他，摁的死死的，可他……”他環視了一下周圍，壓低聲音道：“他突然在我的身子下面，不……不見了!”

“不見了？”希明辰似乎沒聽清楚他的意思，反問道。

“就是突然不見了！消失了！”沙子怕他聽不明白，一邊說，一邊比劃著。

希明辰笑道：“這怎么可能？你今天不會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沒有時間跟你打趣兒，這是真的！”

“光線這么暗，看錯了吧？”

沙子神情驚恐道：“我剛壓住他，然后身子下面就空了！我差點兒摔倒在地上，連羅剎獸都驚動了，你難道沒聽到？”

他語速越來越快，希明辰因為震驚也呼吸急促起來，昨晚他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是這種奇異的怪事，不在希明辰的意料之中，難以置信。

希明辰也有些疑惑，低聲道：“你先等著，我去問問他便是?！?

平日里雖未說過話，希明辰卻能感覺到少年是非常友善的，之前每次到礦上，如墨總是在他身邊。希明辰走近他，看著他此時正在墻壁上用石塊兒刻畫著什么符號，石壁粗糙，光線暗淡，符號模糊不清。

希明辰用苦族語問他：“這些都是些什么？”

“我在計算外面的日期。你告訴沙子，讓他安靜些，風期就要過了，不要惹麻煩?！彼]有正面回答希明辰。

希明辰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么多話，雖然聽不懂他話中含義，但是卻對這個少年的老成頗為好奇，他直接了當的道：“科瓦人昨天晚上看到你消失了，這你總得給個解釋，要不然這件事情傳開，被獄卒知道了，他們可不會坐視不理?！?

如墨眉頭一皺道：“這倒是，好吧，我只是躲閃的快了些，也許嚇到他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節外生枝?！?

希明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也許說清楚更能夠讓人安心?！?

如墨聽罷面對他做好問：“你真的想知道？”

希明辰本就不相信沙子的話，于是微笑道：“好奇，想知道?！?

“你見過沙暴嗎？”

“聽說過，據說沙漠的大沙暴，狂風能把石頭吹走。”

“那時你能看清每顆沙子嗎？”

“看不清，風的速度太快了?！毕Ｃ鞒胶芤苫?，他到底想說什么？

“可以的，當你的心境平穩，時間就會慢下來，你就能看清楚每顆沙子慢慢的從眼前經過。相對的，如果我動起來，你會感覺我的速度同風一樣快?！彼f這些就像在講別人的奇聞異事一樣，沒有絲毫表情。

“我不相信！”在希明辰最后一個音還沒有發出的時候，如墨的樣子好像有些模糊，然后在他眼前消失了！

希明辰是有些心理準備的，但是突然間，希明辰不禁還是嚇得一怔，沒有坐穩，身體向后傾斜，好在有個人從后面順勢扶住了他才免于摔倒。希明辰回頭一看，在身后扶住他的，正是如墨。

希明辰驚愕的又一次看到，他古井無波的平靜表情。

在角落的科瓦人一直警惕的注視著如墨的一舉一動，見到眼前一幕，都驚得倒退了幾步，牢房里突然死一樣的寂靜。

“是鬼！他是鬼！”沙子打破了寂靜，顫巍巍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