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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徐世賢定親方菲 徐淑婉墳頭遇匪

第二十七章

初春的早上,雖然依舊寒氣逼人,可也掩蓋不了徐家大院里的熱鬧氣息。今天的堂會繼續,“滿堂紅”戲班子一早就候在宴客廳的臺子上,等著徐世賢過來就開戲。

徐世賢滿面春風的走入了宴客廳,他頭上戴了一頂黑呢禮帽,上穿繡著壽字的咖色莨綢馬褂,下著一件黑色緞面袍子,右手還拄著一根紫檀木的文明棍,這根文明棍可是當年他父親跑張庫大道時花大價錢和洋人淘換來的,杖身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手柄用象牙打造,底部是雪白的不銹鋼,自從徐世賢和父親要來后,從不輕易使用,今天居然拿了出來??磥磉@徐大老爺是被別人的青春撞了一下腰,雖然貴為一方土豪,當心里裝滿愛情的時候,和我們這些凡人也無異,總是想著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徐世賢今天的心情很好,和身邊的徐達說笑著,穩穩地坐在了為他專門準備的太師椅上,臺上的戲班子和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鞠躬給徐世賢請安,齊聲喊著:“徐老爺好”。

徐世賢環顧四周,輕輕一擺手,眾人都各歸原位。徐達殷勤地為徐世賢斟滿一杯龍井,頓時香氣四溢,徐世賢輕呷一口后,點頭示意演出開始。

今天堂會的第一出是“小貂蟬”和搭檔“二后生”表演的《打金枝》,先上臺的是“二后生”,上臺翻了幾個跟頭,一番插科打諢活躍氣氛后,穿戴整齊的“小貂蟬”娓娓而出。臺上的“小貂蟬”已經沒有了昨日的心平氣靜,不時地偷眼去瞧臺下的徐世賢,幾次唱腔都沒有跟上樂器的節奏,對唱的“二后生”滿心緊張,不斷地用眉眼暗示,用動作提醒著“小貂蟬”,幾次救場,“小貂蟬”依然心不在焉,最后居然唱錯了戲詞。一出最拿手的《打金枝》,硬是被“小貂蟬”給唱得七零八落。

后臺的方滿堂聽得連連嘆氣,喊停了伴奏,上臺鞠躬道歉。徐世賢竟然面帶微笑,毫不著惱,他知道臺上的“小貂蟬”芳心已亂,幾次偷看向他的目光,他全部收在了眼里。徐世賢對著身邊的徐達說聲:“賞?!?

徐達從兜里掏出十塊大洋給站在臺上局促不安的“小貂蟬”送了過去。“二后生”和伴奏的人都納悶不已。

方滿堂又換了別人來和“二后生”繼續演出《打金枝》,徐世賢已經沒有了興趣,拍了拍身邊的徐淑婉,站起來和身后坐著的家眷親戚抱拳,讓大家盡興,自稱有事先行離去。

徐世賢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徐達急忙去后臺找方滿堂問話,方滿堂把女兒的昨天的意思詳細和徐達說了一遍。

徐達回到書房和徐世賢稟報,徐世賢聽完徐達的話,哈哈一笑:“這都不算事,都按方小姐說的去辦。我堂堂徐家養個十個八個閑人,又能如何,再說了,咱家自己養個戲班子也是好事啊,逢年過節隨時都可以熱鬧,這些人平時也能陪著方小姐和小姐逗悶子,他們要是愿意留下來就把給佃戶蓋的排子房分給他們幾間,如果有不愿意留下的給五十塊大洋打發回家。至于方滿堂他可以搬進大院里來住,給他一千塊大洋做彩禮,‘小貂蟬’的金銀首飾到時候你和小姐帶著她去城里永盛昌金鋪打幾件。還有,去城里買幾匹布,給戲班子的每個人都做件新衣裳。這些話你先給他交代清楚,隨后再找個媒婆過去提親,規矩不能亂?!?

徐達不停的點頭,嘴里應著:“我記下了老爺,這就去安排?!?

午飯后方滿堂把戲班子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看著這些朝夕相處的兄弟姐妹,一時也是心潮起伏。生逢亂世,流落伶園,受盡顛沛之苦,遍嘗人間冷暖,卻難覓一處暖塌,難食一餐飽飯。今天能給他們找個落腳之處自己也算功德圓滿。

方滿堂忍住心中凄苦,把“小貂蟬”許配徐家的事和大家講了出來,面對這突然的變故,頓時人聲鼎沸,各懷心事的人們開始互相議論起來?!靶□跸s”的搭檔“二后生”聽聞此言,更是雙目噙淚,滿臉怒容,大聲質問起來:“班主,我們跟隨你這么多年了,什么苦什么難沒挺過來,今天你可不能一時糊涂,犧牲師妹的幸福去給我們換一口吃食。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們就餓不死。我想我們大家也沒臉去享受師妹換來的的福分。”說完,“二后生”緊緊盯著身邊的“小貂蟬”。

他們二人自幼搭檔演出,“二后生”對“小貂蟬”早就埋下了愛情的種子,覺得這“小貂蟬”非自己莫屬,一直對“小貂蟬”呵護有加。只是“小貂蟬”芳心未動,對他的殷勤關照當做兄長護佑,所以一直視他為至親家兄,處處敬重。今天方滿堂的一席話如同晴天霹雷,震得“二后生”目瞪口呆。當他聽到已經成為既定事實時,更是怒氣沖天。

方滿堂不滿地瞪了“二后生”一眼:“你胡說什么?我自己的女兒我怎么會傷害她,我之所以答應徐家的親事,一來,我想給女兒找個好的歸宿,讓她日后衣食不愁,二來也想給大家找條出路。這徐家大家大戶,徐老爺答應和菲兒成親后,也都給你們大家安置營生。如果有愿意留下來的,給安排房舍,發放工錢,如果不愿意留下,徐老爺每人給五十塊大洋的安家費,去留自便。”

眾人聽完方滿堂后邊的話,都陷入了沉默,心里開始合計自己的選擇,只是“二后生”依然悲憤難平,他拽著“小貂蟬”的胳膊問道:“師妹,是你自愿要嫁到徐家嗎?是不是他們逼你的,要是他們逼迫你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護你周全。”

“小貂蟬”面帶羞赧,低著頭,輕聲對“二后生”說:“師兄,婚姻大事,全憑父親之命,小妹不敢擅自主張。徐家沒有逼迫我們,是徐大管家來說合的,隨后要三媒六聘的。”

“二后生”悲憤地用手捶著自己的頭:“不是這樣的,你們都是騙子,有錢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旁邊的師兄弟們勸住了胡亂叫嚷的“二后生”,怕他在這徐家大院再生出什么事來?!岸笊睂Α靶□跸s”的愛慕,平時眾人也都看在眼里,但也知道“小貂蟬”對他只是待以長兄,未動私情?!岸笊痹诒娙说膭裎肯?,安靜了下來,心里卻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眾人開始規劃自己的未來,仔細掂量班主說出的條件,有兩個年齡稍長的器樂師傅,因家有妻室田產,準備領錢回家,剩下的年輕男女都愿意在徐世賢村安家落戶。

方滿堂安排停當,向徐達回復,徐達帶著方滿堂去見徐世賢,方滿堂見面慌忙彎腰行禮,徐世賢趕緊擋住,嘴里說道:“方班主,可不敢再行此大禮,以后你就是我的岳丈大人,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應該行禮的是我。”

方滿堂嘴里拘謹的說著:“不敢,不敢?!?

當下方滿堂把“小貂蟬”的八字交給徐世賢,讓人看合婚,定日子。

徐世賢決定堂會到此為止,方滿堂一眾人先回縣城租住的處所,明天他將安排管家和媒人上門下聘,方家等候擇日迎娶。等完婚后,眾人再收拾行禮,搬到徐世賢村為他們安排的房舍。

方滿堂不停的點頭答應著,等徐世賢囑咐妥當后,辭別出來,招呼人手收拾東西,先回縣城裝飾宅院,準備徐家迎親。

就在方滿堂剛剛從徐世賢的書房走出來的時候,徐淑婉滿臉冰霜從外邊走了進來?!暗?,你要娶一個戲子進門,你怎么不告訴我呢?我娘剛剛下世一年有余,尸骨未寒,尚在九泉之下遭受孤苦,爹爹就急著續弦,迎這洞房花燭之喜。難道你忘了我娘在世時你們的恩愛嗎?難道爹就舍得讓女兒以后看人臉色,仰人鼻息嗎?”剛進屋的徐淑婉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已是淚水漣漣。

徐世賢皺了下眉頭,忍著心中的不快,說道:“婉兒,沒大沒小的,怎么和你爹說話呢?不是爹要急著續弦,你看咱家偌大的家業,平時我一個人哪里操持得過來?我身邊總得有個人和我統理家務吧?你眼看著已到婚配之年,爹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耽誤你的人生大事,你總歸是要嫁出去的。你就忍心看著爹整日孤獨無依嗎?爹就是娶誰進門也代替不了你的位置,你是家里的大小姐,凡事爹還是要和你商量的。”

徐淑婉控制著眼里的淚水,說道:“爹,孩兒也不是責怪您要續弦,只是想想娘才過世不久,心里難過,這家里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以后家就再不是女兒的家了。再說您娶誰不好,偏偏要娶個黃毛丫頭,你把她娶過門,讓女兒如何叫的出口。她一個流浪江湖的戲子,讓她登堂入室,孩兒如何有臉見人。”

徐世賢嘆口氣說道:“淑婉,這都新時代了,你不也是上的新學堂嘛?,F在雖然是日占政府,他不也一直倡導人人平等嗎?她是戲子不假,可也不能說她就低人一等。她的年齡雖然和你相當,但她過了門就是爹的太太,這長幼尊卑的禮數還是要講,你可不能太放肆。”

徐淑婉執拗的說道:“我才不管呢,如果你把她娶進門來,她是她我是我,我不管你們的事,你們也不要管我。”

徐淑婉說完,沒等徐世賢回答,就怒氣沖沖的一摔門走了出去。站在門口的丫鬟,緊跑著跟了去。

徐淑婉沒有回她的閨房,她難以抑制心中的失落和悲憤,跨出徐家大院,又走出了村里的城門,她不顧身后丫鬟的追趕,也不搭理守門家丁的問候,朝著村里的后山走去,她想去母親的墳前大哭一場,她想把自己的委屈都傾訴給母親聽。

徐淑婉踩著腳下的碎石,跌跌撞撞地來到山腳下,趴在母親的墳頭一邊哭著一邊數念著心里的苦楚。身后趕來的丫鬟看著哭做淚人的小姐,心里著急,卻怎么也不能勸她起來,只好蹲在身邊不停的給徐淑婉擦拭腮邊的淚水。

正當二人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時候,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三個人。他們看著在墳頭痛哭的徐淑婉和身邊的丫鬟,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子甕聲甕氣的說道:“別哭了,小娘們兒。這大冷的天,別哭壞了身子。走吧,陪爺們兒樂呵樂呵去?!闭f完,大笑了起來,身后的兩個人也跟著放肆地大笑起來。

徐淑婉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大吃一驚,回過頭來,看到三個人正站在那里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們。徐淑婉一看這三人都是頭戴氈帽,對襟襖,緊身褲,一身短打扮,每個人的腰里都還別著匕首,當下心里一個激靈,知道這是遇上土匪了。

徐淑婉失聲說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干什么?”

絡腮胡說道:“不干什么,爺們兒就是想讓你們陪陪。這都好久沒沾葷了,今天正好碰上你們,這也是天公作美,老天爺成全咱們的好事?!闭f完又是一陣邪淫的笑聲。

徐淑婉看著瑟縮著身子的丫鬟,強壓著害怕,顫聲說道:“你們不要胡來,我們是徐世賢村徐老爺家的人,前邊村子里就有我們的保安隊,你要是為非作歹,我家的保安隊可饒不了你們?!?

絡腮胡一聽徐世賢三個字,惡狠狠的說道:“徐家的人,正好,我們當家的幾次派人來和你們老爺借點糧草,可是你們老爺不識相,每次都拒絕了。仗著手里有幾條破槍,誰他媽都不放在眼里,今天算你們走運,正好碰到我王彪了。抓你們個肉票,讓徐世賢拿錢來贖,也讓他出點血?!闭f完對身后的兩個人說道:““老鴰”、“刺猬”,你倆用繩子把她們綁起來,先帶到樹林子里,咱弟兄們享受一下,等晚上帶著他們回山上,交給大當家的換贖金。”

沒等王彪說完,倆人就急不可待的走了過去,“老鴰”伸手就往徐淑婉的臉上摸去,徐淑婉一抬手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老鴰”捂著臉叫罵道:“你他媽的是真不怕死啊,還敢打我,看我等下去林子里怎么收拾你?!闭f著往徐淑婉的臉上就是兩巴掌。徐淑婉哭喊著往后躲閃。

正被“刺猬”捆綁手腳的丫鬟哭喊到:“別打了,求求你們,放了她吧,她是我們徐家的大小姐。你們不要打她,要多少錢我們老爺都會給你的。你們要是傷害了他老爺肯定饒不了你們。”

王彪一聽,馬上來了勁頭,上前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這真是徐世賢的閨女?”

丫鬟以為王彪害怕了,含著淚,使勁的點著頭:“是的,這就是我家大小姐,你可以讓人去找我們老爺來。只要你們把小姐放了,你的要求老爺都會滿足的。”

王彪聽完,心里一動,對“老鴰”說道:“住手,別打了,這可是條大魚,別傷著徐家大小姐,要不徐老爺該心疼了,咱們要錢不要命,也不結徐老爺這個梁子,只要他乖乖給錢,他閨女就毫發無損。徐老爺不是一般人物,你倆不要造次,咱們兵分兩路,我和“老鴰”先把她們帶到縣城的哨點,“刺猬”趕回去通知大當家帶領人馬迅速趕來,定好時間前去徐家換取贖金?!闭f完,讓“老鴰”和“刺猬”把徐淑婉主仆二人捆綁結實。

“刺猬”返回山寨通知小五點,王彪和“老鴰”帶著她們往小路上走去。徐淑婉大聲哭喊,想引起城墻上巡邏的家丁注意,無奈距離太遠,沒人能聽到。

王彪吩咐一聲,“老鴰”從丫鬟的衣服上撕下兩塊布來把她們的嘴都堵了起來,拖拽著往前走去。

一路上,王彪和“老鴰”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今天的收獲,他們當家的小五點幾次派人去和徐世賢借錢,都被徐世賢給回絕了,惱羞成怒的小五點一直想砸徐世賢家的響窯(砸響窯是土匪搶劫的黑話),無奈徐家墻高院深,家丁眾多,并且武器配備精良,戒備森嚴,陌生人根本無法接近。小五點幾次派出探子打探都不得其門而入,砸響窯的念頭也只得暫時作罷。沒想到今天王彪和兩個兄弟準備去城里逛窯子,竟然在路過徐世賢村時遇到了兩個年輕女子,本想發泄一下獸欲,還省去逛窯子的幾塊大洋,不曾想竟然是徐家的大小姐,這可真是歪打正著,喜從天降,順手綁了徐小姐的肉票,可以換回一大筆贖金。趕緊回去向當家的邀功請賞。

王彪倆人拖拽著徐淑婉主仆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已經距離縣城不到二里之遙,從未行走過遙遠路途的徐淑婉早就累得香汗淋漓,任由他們叫罵也抬不起腳來,王彪看她們實在無法繼續前行,離縣城也近了,只好找了個林子,坐了下來,待稍息片刻,再繼續前行。誰知他們剛剛坐定,遠遠地就看到兩個人騎著馬塵土飛揚地向這邊跑了過來。王彪不知來者何人,心下有些驚慌,吆喝著他們趕緊起身,轉身就往林子深處跑去。沒跑多遠,那兩匹馬就趕了過來,倆人“吁”的一聲,勒住馬韁。為首之人,座下一匹白色良駒,身上一襲白衫,手舉馬鞭,指著面前的人說道:“前邊什么人?見了我們為什么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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