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斯戎的母親，斯珠不以為然地笑了?！澳负?，您何必跟一個死人置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dāng)?！?

妬螭一把抓住女兒的手，“珠兒，那個夜游殿下可是當(dāng)真地對你好？”

斯珠羞得臉有些飛紅?！八畠寒?dāng)然是真心的?！?

“我倒是聽說過，這個夜游殿下曾經(jīng)喜歡過不少女孩子?！眾侒ぬ嵝阎畠?。

“嗨！”斯珠不屑地?fù)P了揚(yáng)頭，“母后放心，這事兒我也問過殿下。殿下說，那時候他年輕，不懂事，被那些妖精們迷惑了心智。如今，他心里只有我一個，那些妖精，他早都忘啦！”

“當(dāng)真？”

“夜游殿下的確是這么說的。而且，他對女兒好不好，真不真心，母后難道沒看出來？”

妬螭一想，那個夜游的確一副對女兒很上心的樣子。三日一來，五日一到，還時常送女兒一些珠寶奇玩。因此便笑道：“他待你是真心就最好。母后只是擔(dān)心你，怕你落得跟母后一樣的下場?！?

斯珠聽了便道：“母后何必如此說。其實(shí)我倒是覺得，父王對母后還是很好的。您看，他還把斯戎趕到了漠漠谷那個破水坑里。要是蓓卿公主在世，豈不是要?dú)馑?！?

妬螭陰冷地笑了笑。

自紅袖走后，已成為空空和尚的秦離宮便開始靜下心來學(xué)習(xí)佛法。他額頭上的那顆朱砂痣顏色愈發(fā)鮮紅欲滴了。寺里的和尚們都十分地尊敬他。因?yàn)閺奈唇佑|過佛經(jīng)的空空和尚，研讀起佛經(jīng)來，就如同魚兒入了活水，一通百通，顯得十分的睿智通達(dá)。

和尚們都說，空空寺立寺千年，他們是頭一回見到這種天賦異稟的高僧。

紅袖離開空空寺，跟著西王母幽蘭來到了歧山腳下。

這歧山乃當(dāng)初開天辟地，眾神封神之所，為天下靈脈所在。山雖不甚高，山上山下卻是密密麻麻排滿了從古至今的帝王、賢臣、名士的陵墓。這些人都想在死后能分得一點(diǎn)歧山的靈氣，以便能福蔭子孫。

進(jìn)歧山約十八里，有一掛珍珠飛瀑。瀑布之旁有一道裂縫，時不時有一些涓涓細(xì)流滲入縫中。

西王母在這道裂縫前停住了腳步，神色陡然黯淡下來，呈現(xiàn)出凄楚之色。

“怎么了，娘娘？”紅袖好奇地道。

幽蘭指了指那道裂縫。“你看那道裂縫。荷花娘娘便是靠著那一點(diǎn)兒水得以活命的?！?

“什么？”紅袖的心里泛起一陣酸楚。

“娘娘神通廣大。既然為荷花娘娘不平，為何不救娘娘出來？”紅袖問西王母。

幽蘭的神情有些復(fù)雜。“我當(dāng)然想救娘娘出來。只是——”她轉(zhuǎn)向了紅袖?！斑@便是我?guī)銇淼脑?。救娘娘出來，得看你舍不舍得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紅袖不解。

“你可知，荷花娘娘只剩得一瓣仙魂？”

“這個我聽玉帥說過?！?

“只剩一瓣仙魂者，不能聚神凝氣，化為真人。他們只能在夜間顯現(xiàn)真容，且是一身幻影?！?

紅袖猛然想起，當(dāng)日在天之涯，自己走火入魔之時，荷花娘娘現(xiàn)身相救。那時當(dāng)真是在夜晚，而且娘娘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確是幻影。

“也就是說，即便救得娘娘出來，我們也不能與娘娘相見？”

“正是?！?

“我有一事不解。王母娘娘既是玉帝的仙妻，為何會想要救荷花娘娘？”紅袖問道。

西王母沉默半晌，方說道：“我與荷花娘娘，本是忘年之交。”

“哦！”紅袖疑惑道，心中突然隱隱的有些不安。

“娘娘，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做？娘娘可是要救荷花娘娘出來？”紅袖問道。

西王母卻輕輕地?fù)u了搖頭，“現(xiàn)在，時機(jī)還不成熟?！?

紅袖正待說話，卻見幽蘭突然跪了下來。

紅袖嚇了一跳。她也跟著跪了下來。她想：荷花娘娘是我的恩人，這一拜，應(yīng)該的。

西王母幽蘭對著那堵被水漬浸得烏黑的石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谥姓f道：“娘娘，幽蘭來了。”言罷，竟哽咽起來。

紅袖忙也道：“荷花娘娘，您受苦了。娘娘放心，西王母娘娘，玉帥，還有我，一定會盡快救娘娘出來的。”

幽蘭道：“你既如此說，那就在荷花娘娘面前發(fā)下重誓，你會舍得你所擁有的東西，不惜代價(jià)，救娘娘重生。”

紅袖當(dāng)即鄭重發(fā)誓，“荷花娘娘，紅袖在此發(fā)下重誓，愿舍棄所有，救娘娘出來。如違誓言，寧愿天誅地滅！”又磕下三個頭去。

幽蘭這才滿意地站了起來，仍對著那石壁道：“娘娘，您一定要善自保重，待得八月十五，我必救娘娘出來?！?

“我們走吧！”幽蘭說。

紅袖依依地看了一眼那默然無語的石壁，同著幽蘭往山下走。

“娘娘，為何是八月十五？”紅袖問道。

“八月十五乃是月圓之夜，到那時，靈珠子的靈力會加倍放大，荷花娘娘獲得的力量也就更大，重生也就更能確保無虞。

“靈珠子？那是何物？”紅袖好奇地問道。

幽蘭卻沒說話，隔了半晌才說：“你現(xiàn)在不必知道，到了那日，你自然知曉。”

紅袖點(diǎn)點(diǎn)頭，心道：搞得這么神秘！

至歧山腳下，西王母道：“好了，你回你的狐丘去罷?！?

紅袖詫異道：“娘娘讓我跟著來歧山，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在荷花娘娘面前發(fā)誓嗎？”

“當(dāng)然。就是這件事。”

紅袖訝然無語。

西王母不再多言，彩袖一翻，回她的昆侖山去了。

紅袖心里牽掛著秦離宮，便徑直回到空空寺去。

落下云頭，走近寺門，只聽得里邊佛鼓咚咚，佛號喧天，好像是在做一場盛大的法事。

進(jìn)得門來，紅袖卻驚訝地看到，秦離宮身披大紅袈裟，坐在高高的蓮花形經(jīng)臺上，正在為眾僧講法呢。臺下端坐著數(shù)百名屏氣凝神的僧人?？礃幼樱粌H有空空寺的寺眾，還有從其它寺廟趕來的虔誠學(xué)佛者。

紅袖一時心情復(fù)雜。

想不到，短短數(shù)日，秦離宮已蛻變成了一位遠(yuǎn)近聞名的高僧。

再細(xì)看秦離宮。只見他眉清目秀，膚色白皙，逸逸然有超塵脫俗之氣。那雙眉間的朱砂痣如一滴鮮艷的血，攝人心魄。

這個人，已與之前的秦離宮完全是兩個人了。

站在遠(yuǎn)處，紅袖默默地看著。

入夜。

當(dāng)夜色剛剛將空空寺包裹住時，空空和尚走出方丈室，看了看那星星已顯明亮的夜空。

一個人的身影猛然浮現(xiàn)在他的心中。那是一個美麗的少女。

秦離宮抬起手來，摸了摸他光溜溜的頭。他覺得這個人的樣子十分的熟悉，卻又隱隱地有些陌生。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總之，每當(dāng)這個人影浮現(xiàn)在他心頭，他總是要煩惱上一陣。

所以，他搖了搖頭，決定將這個人影從他腦海中拂去。

他不知道，那個人影，此刻就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后，正眼神幽怨地看著他。

秦離宮發(fā)了一會兒怔，返身進(jìn)屋。

少頃，他端著一盞白紙罩燈走了出來。他的另一只手里，握著一卷經(jīng)書。

還是那塊巨巖。它就像是他天然的讀經(jīng)臺。

他慢慢地走上那塊巨巖，將油燈放好，盤腿坐了下來。他喜歡在這里讀經(jīng)。每當(dāng)他調(diào)息坐好，他就覺得整個天地都是他的了。天上的星辰與他融為了一體，這巨巖，這樹林，林間的清風(fēng)，草叢中的小蟲，都是那么的可敬可愛可親。他的心，沒有一處不是熨帖的。

借著油燈微弱的光，那佛經(jīng)上的每一個字都如星辰般明亮耀眼。一會兒，清朗的讀經(jīng)聲響了起來。那些晦澀的語言、繁難的字體，在他看來，無不如清風(fēng)明月般明白曉暢。他讀起它們來，不僅毫不費(fèi)力，反而如吟誦一首歌謠一樣，心情無比的愉快。

空空和尚不知道，在巨巖的腳下，還有一個人也正聽得如醉如癡。這位美麗絕倫的女子，有時候會晃晃身體，把自己變成一只火紅的狐貍，靜靜地伏在草叢中，微閉著雙眼，享受那天籟般的佛音。

這一晚，紅狐貍聽得興起，從草叢中站了起來。

她晃晃腦袋，只見草叢中一團(tuán)微微的紅光閃過，紅狐貍變成了一位美麗的少女。

紅袖從巨巖下走了出來，站到了秦離宮面前。

空空和尚微微一愣。這不就是他腦海中的那個人影嗎？

紅袖審視著空空和尚的眼睛，希望能從那里面尋到昔日的秦離宮的影子。

那眼神清明如昆侖山的天池水。似乎無情，又似有情。紅袖看不透他了。

“離宮！”紅袖怯怯地叫了一聲。

“阿彌陀佛！”空空和尚雙手合十，聲音雖輕，卻十分堅(jiān)定地念了一聲佛號。

“你不記得我了嗎？”紅袖顫聲道。

“記得?！鼻仉x宮說道。

紅袖一瞬間的驚喜，隨即又被巨大的悲哀所代替。秦離宮嘴里說著“記得”，眼神卻還是如斯清明，連一點(diǎn)波瀾也不興。

紅袖可不想看到他這種反應(yīng)。

“那么你告訴我，我是誰？”紅袖幾乎要哀求了。

“你是狐仙紅袖?！?

紅袖全身的血都冷了下來。

她不想再問下去了。越問越難過。心中再不想承認(rèn)，也不得不承認(rèn)，那個叫秦離宮的人已經(jīng)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