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神尊道:“狐王心疼上尊,這我們都知道,都理解。可是,如今上尊不僅是狐王的女兒,還是整個狐族的首領。任何時候,上尊都應以整個狐族為重!”
赤眼生怒目圓睜,“神尊這是要讓上尊去送死嗎?”
兩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互不相讓。
長得像一只瘦老鼠的地皇神尊這時嘻嘻笑著站了起來,“老金,赤眼狐王,你們莫要爭吵。都請稍安勿躁!”說著兩邊擺擺手。紫金神尊和赤眼生同時“哼”了一聲,各歸各座。
地皇神尊繼續說道:“讓咱們上尊去天庭請罪,那也是不行的。萬一玉帝翻臉無情,上尊可就危險了。若說起兵與天庭對抗,那也是太冒險。那叫以卵擊石呀!依我看,我們且先按兵不動,先看看玉帝下一步會怎么做再說,大家以為如何?”
殿內一時沉默。有暗暗點頭的,也有觀望他人者。
這時,浴火神尊站了起來,朝紅袖施一禮,朗聲道:“依本尊看,地皇神尊的建議最為穩妥。咱們狐丘這次大傷了元氣,需時日休養生息。我贊成上尊的安排,咱們得練兵備戰,防備玉帝再派兵來犯。咱們要做給玉帝看看,天下妖族不是說給他欺負就給他欺負的!咱們要為天下的妖族做個表率。不過,上尊,”浴火神尊說到這里,轉向紅袖,“前天下兵馬大元帥是玉帝的眼中釘,肉中刺,咱們可不能揣著這塊燙手的山芋。上尊還需讓大元帥移駕別處。他愛到哪兒就去哪兒,只是不得留在咱們狐丘。”
他這話一出,殿中立刻有幾位狐王起身附和。他們一致要求紅袖請玉帥離開!
紅袖看著這些人,心中十分惱火。
然而,她也知道,他們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如今,玉帥不管走到哪里,都會給收留他的地方帶來災禍。可是,玉帥孤家寡人,這天下之大,哪里有他的容身之處呢?她可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如果連她都嫌棄他,拋棄他,那他又該立足于何地?她紅袖怎能做這種無情無義之事!
紅袖心中為難,不由看向父親赤眼生。
赤眼生觸到了女兒的目光,眼神一暗,竟緩緩扭過頭去。
紅袖心中一陣絕望。看來,父親也是贊成請出玉帥的。
紅袖咬住了嘴唇。她已決心好好履行無上尊的職責,帶領狐族走向繁榮興盛。站在這個角度,她應該請出玉帥去。但是,作為朋友,她決不忍棄玉帥于不顧。
這可真是兩難!
紅袖正待開言。只見從大殿外飄進來一個黑色的身影。此人長身玉立,風度翩翩,正是玉帥。
霎時間,殿內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玉帥身上。
玉帥淡淡掃視了一番眾人,然后看向紅袖道:“上尊,我此番是來辭行的!”
紅袖站了起來,“玉帥何必辭行,今日狐丘,還是我說了算!”
紅袖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來。她整個人陡然變得那么威嚴,不可侵犯。紫金神尊等人心中不由一凜。玉帥心中卻生出了一片歡喜。他沒看錯,紅袖終究會成長為,一位叱咤風云的領袖!
“狐丘之難,因我而起。我心中已是愧悔萬分。若狐丘再因我有什么差池,那我真是萬死不能贖己罪了。”玉帥說道。
紅袖步下玉階,慢慢走到玉帥面前。她的眼神漸漸地堅定了。
紅袖對殿內眾人說道:“各位,當今玉帝無道。他身為天下之主,卻不能平等對待天下蒼生。我們妖族,從來都奉公守法,規規矩矩地活著。可是,玉帝是如何待我們的呢?軍牢山蜥蜴部落遭到滅族,乃是因為蜥蜴王說了一句不滿的話;大涼山的霸王虎族,被殺得只剩下幾名孤兒,不過是因為他們獻給玉帝的虎皮中,有幾張成色差一點;雞哇嶺蝴蝶谷的慘案想必大家還記憶深刻,那又是為什么?不過是因為蝶仙奉命給東王母織的彩衣有一處沒有織好。如此種種,大家可都記得?”
殿內陷入一片死寂。
“這樣的玉帝,我們為何還要替他賣命?我們狐族,本來自由自在。先玉帝在時,輕徭薄賦,我們狐族雖有些名聲不佳的敗類,卻也與眾妖地位平等,尚且受人尊重。先玉帝駕崩后,我們便被冠上了狡猾奸詐、忘恩負義的惡名,致使我們在天界受到輕視,在人界得不到尊重,連妖界也鄙薄我們。此番天兵來犯,我師尊豁出性命一戰,就是要告訴天下人,我們狐族是有血性的,并非個個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紅袖的目光掃過眾人。紫金神尊等人不由低下頭去。
“我今日,若上天庭去求和,就等于是告訴天下人,我狐族,都是一些懦弱之輩!我師尊,便是白白地犧牲!我告訴諸位,玉帥乃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說到這里,紅袖停頓了一下,眼光再次掃過眾人,眼神中的寒意越發凜冽,話語越發沉郁。“既是我的恩人,也便是整個狐族的恩人。我若請出玉帥,便是無情無義的小人!實不瞞諸位,本宮已下定決心,從此刻起,擁護玉帥,撥亂反正。我們不要那個玉帝,我們要推選新的玉帝!”
紅袖的話音如銅鐘般在大殿內回響,余音不絕。震得殿中諸人個個面如死灰。連玉帥都遽然變色。
這個紅袖!這可是公然地豎起了反旗啊!
赤眼生瞠目結舌地看著女兒。他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看起來天真弱小如小姑娘的女兒,心胸中竟裝著這樣的大義,真是令他,令這里所有的須眉男子,都黯然失色。
紫金神尊抖顫了半晌,才一手指著紅袖,啞聲道:“你,你是得了失心瘋了嗎?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殿內的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人們表情各異,各懷心思。
紅袖輕蔑地掃了一眼紫金神尊,“神尊若不同意我的建議,我決不勉強。愿去愿留,悉聽尊便!”
紫金神尊果然略一躊躇,轉身就走。
“站住!”一聲冷冷的斷喝,仿佛自地獄中發出。紫金神尊不由停住了腳步。
聲音是玉帥發出的。剛剛,紅袖一番慷慨激昂,他都聽在耳中,激蕩在心里。他一時心情復雜。既驚異于紅袖的迅速成長,不凡胸襟,又感激于她對自己的一番信任。他是自滔天巨浪中過來的,深知,紅袖今日說出這番話來,便等于是昭告了天下人,她已舉旗與玉帝為敵。從此刻起,狐族的命運就真的與他綁在一起了。他沉寂心中多年的反意重新在胸中激蕩。現在,他必須站出來了。
首先,他就不能讓紫金神尊離開狐丘。此人在狐丘經營多年,除去紫金宮中的眾人,還有不少擁躉。放此人離開,不僅會削弱狐丘的力量,說不定還會引起狐族內部的自相殘殺。年輕的紅袖自然沒有看出這一點。因此,他必須出面阻止。
紅袖何等聰明!看了玉帥一眼,就明白了玉帥的意思。
“神尊是想去告訴玉帝嗎?”玉帥冷冷地道。
紫金神尊“哼”了一聲,“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我紫金既然身為狐丘護法神尊,自然不會做不利于狐丘的事。”他的聲音略有些緊張,額頭上有細細的汗冒出來。
玉帥笑道:“神尊能以狐族安危為念,自是再好不過。只是,狐丘如今需要團結。無上尊既然有扶持我的意思,那我自然要與狐族站在一起。從今以后,狐族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為避免狐族分裂,還得委屈紫金神尊一下,請神尊暫且不要離開紫金宮!”最后這句話,帶著嗖嗖的一陣冷意,紫金神尊心下一寒。
紅袖明白了玉帥的意思。她穩了穩心神,下令道:“來人,好好護送紫金神尊回紫金宮。從今日起,紫金神尊就在宮中好生將養,不得詔令不許出宮!”
殿內又是死一片寂靜。
紫金神尊指著紅袖道:“你竟敢軟禁我!臭丫頭,我與你勢不兩立!……”無上宮的幾名護衛一擁而上,架住了紫金神尊,將他帶離了大殿。
紅袖心中著實有些發虛。身為無上尊,她還是第一次懲罰人呢。
紅袖向著玉帥鄭重抱拳施禮,道:“從今日起,狐丘眾人聽從大元帥調遣,請大元帥坐主位!”
玉帥略一猶疑,也不推辭,步履堅定地走上玉階,坐在了無上尊的寶座上。
紅袖領頭,抱拳單膝跪地。
赤眼生緊接著亦抱拳跪地。
殿中諸人,有的立即站起,有的猶豫著,有的隨大流。最終,剩下的三大護法神尊,殿中所有人,沒有一人離去,全都跪下表示愿意忠于玉帥,擁護玉帥。
坐在尊位上的玉帥,心中一陣感慨。
曾幾何時,他也曾想過反叛。想于萬死之中謀求一條生路,推翻玉帝而自立。到那時,他唯一的親人,他的母親,便可逃出岐山,獲得新生。可是,他手下無一兵一卒,孤單零落如喪家之犬。不要說反叛了,就連茍且活下來都是奢望。不曾想,他遇見了紅袖,一只弱小的、可愛的小狐貍。他愛她、憐她,只想做她的知己,盡量地保護她。可又誰知,今日,竟是她反過來保護了他,給了他一條新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