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告密:美國司法黑洞
- (美)亞歷山德拉·納塔波夫
- 7676字
- 2021-02-07 11:21:47
一、解構線人交易
警方和檢察官是制造和操控線人交易的主要官員,他們利用線人開展活動的方式也多種多樣。警方一般有權進行偵查、逮捕,有時還可以決定案件初期刑事指控的性質。檢察官則會在后續程序中發揮作用,他們負責提出正式指控,處理辯訴交易、參與審判程序、量刑以及案件其他方面的公開事宜。警察和檢察官也可以在特定的調查或案件中全程合作,決定線人的行為和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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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警方
警方和調查人員有時被稱為“上線”,他們位于線人活動的第一線,對線人及其與政府的持續關系掌握著最多的線報和最強的影響力。警察負責逮捕,所以他們通常會與線人最先接觸。前邁阿密警長、美國毒品監督管理局(DEA, United States 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退休特別探員丹尼斯·菲茨杰拉德(Dennis Fitzgerald)對這一程序有較為詳細的解釋:
為被捕者提供合作和改善其處境的機會是招募線人最常用的手段……這一行為應謹慎為之,而非大張旗鼓地進行。不然的話,他被捕的消息將馬上“在大街上”傳播開來。對于警察而言,這名被捕者一旦入獄,他作為線人的價值就會大打折扣。[7]
即便證據不足,警方也會為了招募線人而故意接近或逮捕某些人。斯蒂芬·馬洛里(Stephen Mallory)博士是一名有25年經驗的緝毒特工、前警察培訓師、緝毒局局長,也是美國毒品監督管理局和聯邦調查局特別工作組的成員。他表示:“(另一種)招募線人的有效方法是‘夸大事實’。如果探員……未能提出符合起訴要件的案件,夸大事實可能是他唯一的選擇……當潛在的線人相信他/她的行為有可能會被起訴時,他/她就可能會同意合作。”[8]
正如探員菲茨杰拉德所承認的,招募線人的策略本身也可能是非法的。舉例來說,警方可能會把某一位預期可能成為線人的人當作目標,直至他犯罪、被懷疑藏有管制物品或其他違禁品。通常在遭受非法搜查和扣押之后,他就被“逮捕”了。此時,這名“犯罪嫌疑人”肯定會害怕進監獄,就可能會立即同意合作(反水),以換取“立即釋放”。于是,警方又多了一個在起訴壓力下接受合作的線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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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犯罪嫌疑人同意與警方合作,他就將與警官達成協議。這種協議可能是書面的,也可能只是口頭的,相關細節將在今后的活動中敲定。正如本章開頭所引用的街頭線人所說的話,有時線人交易可以簡單到警官只要表示不逮捕犯罪嫌疑人,只讓他“在街上多待一會兒”就能換取線報。相比之下,聯邦調查局則要求其特工以書面形式制作所有的線人協議。
即使線人被檢察官逮捕并起訴犯罪,活躍線人最為頻繁的接觸對象也是警察或者調查人員。警察或者調查人員指揮線人的活動,告訴他該做什么,接收他的線報,并隨之采取行動。相應地,警察或者調查人員將向檢察官報告從線人那里獲得的線報、線人的其他活動——例如,他是否犯了其他罪行——以及他是否配合。因此,來自警方的上線是最接近線人、掌握線報最多、與其日常接觸最頻繁的政府官員。
一名活躍的線人與其上線之間的關系是十分復雜、隱秘且不為外人所知的。警方越依賴線人,警方與線人之間的合作、關系的維持以及保護就越重要。馬洛里特工形容了調查人員的聲譽在犯罪人員之間是何等重要:
社區里的犯罪分子知道哪位警察才是公正、高效和專業的,誰值得信任,誰說話一言九鼎,誰會在破案時堅持不懈。他們還知道哪位警察對檢察官、法官和其他執法機構有影響力。易言之,他們知道該如何權衡,選擇與哪位警察合作……在一次成功的起訴之后,我的電話就會響……這些線人可能會因為自己的指控而尋求我的幫助,也可能是因為害怕被指控而給我打電話,或者他們僅僅是需要錢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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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洛里進一步將處理線人描述為一種依賴于“動機、領導風格和對工作滿意度”的員工管理形式。
線人和其他勞動人員一樣,必須激勵他們發揮自己的潛力……一旦調查人員的良好聲譽在社區中廣為人知,他就將被視作一名能夠推己及人、與人為善的警察,也就更容易招募和控制線人。[11]
如何才能最好地操控線人?執法機關內部對此分歧較大。例如,根據馬洛里特工的說法,要保持線人的積極性,可能就意味著將權力下放給線人,讓他們自主擬定調查或選擇目標,以提高其工作的自我滿意度。“偵查人員可能會利用下放權力來激勵潛在的線人。盡管對線人活動的自主性和案件的計劃性上必須謹慎行事,但線人參與度的提高似乎確實提高了合作效果。”[12]相比之下,美國國家稅務局刑事偵查處的高級特工、前緝毒特工約翰·麥丁格(John Madinger)則認為,永遠不應將權力下放給線人,即使這么做的效果可能會很好。[13]
警方與線人可能在多個案件中以不同的方式開展合作。某一特定的線人可能在本案中屬于關鍵線人,但在另案中可能只扮演著提供佐證材料或其他資料的角色。警方可能會與線人保持著聯系,將其作為聯結警方與社區之間的橋梁,也可能利用其監視社區的其他情況。麥丁格探員描述說,一個小縣的一名偵查人員招募了數十位犯罪線人,一晚上可能會從六七個線人那里聽取匯報。他手握一套活頁筆記本,記錄了從線人那里獲得的所有線報和罪行,這些信息之間互相印證,關系嚴密。[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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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而言,偵查人員擁有巨大的權力來決定刑事線人與政府關系的走向。他們最直接地開展日常調查、指示和管理工作,同時密切關注線人正在實施的犯罪活動。他們對線人面臨的最終刑事指控(如果有的話)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因為他們有權最先決定是否對這名線人逮捕、起訴,也可以決定向檢察官提供何種案件信息。
(二)檢察官
檢察官通常只會在警方或其他部門偵查人員作出逮捕或出示犯罪證據后才開始調查案件。一旦警方立案,檢察官就必須評估證據,并決定是提出指控還是繼續調查,或是兩者兼而有之。因此,檢察官會在偵查人員已經同線人建立工作關系后進行首次會面。犯罪嫌疑人也有可能被帶到法庭接受訊問,在此基礎上,檢察官可以決定通過辯訴交易將犯罪嫌疑人招入麾下。
在聯邦司法體系中,一旦犯罪嫌疑人被正式起訴,線人交易通常會作為“證據交換會議”(proffer session)的結果而正式產生。通常情況下,被告人及其律師、檢察官以及特工都會坐在一個房間里。雙方將簽署一項協議,依據該協議,被告人在證據交換會議中作出的任何陳述都不會被用作對其不利的證據。隨后被告人就會作出陳述。
為了更好地了解官方同線人的合作和交易過程,法學教授艾倫·亞羅舍夫斯基(Ellen Yaroshefsky)采訪了紐約南區的許多檢察官和律師。檢察官們告訴艾倫教授,他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審查從線人那里獲取的線報價值及其真實性,包括廣泛的匯報、調查以及獲取關聯證據。他們還描述了同線人交易過程的危險性。一名檢察官解釋說,“線人渴望取悅于你”,“如果告訴他們,你只是想獲得真相,這是徒勞無用的”。根據另一名檢察官的說法,“許多人進來時認為自己要說政府想要聽到的事實,而不是確實已經發生過的事實”。所有前聯邦檢察官都報告說,線人在最初的幾次證據交換會議上都沒有說實話。[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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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被告人的陳述,檢察官可能會認定其提供的線報毫無作用,因此被告人也不會獲益,否則他可能會因為合作而獲得減刑。線人也可能會與政府建立長線合作關系,在這種關系中,他同意在大陪審團面前作證,佩戴竊聽器,參加會議,達成協議,或者參與一些政府可能(但并非必然會得到)授予某些利益的更深層次的線人活動。如果被告人最終獲釋,特工通常會采取更多的控制措施來處理線人提供的線報,并定期向檢察官報告。
檢察官的談判手段多種多樣。他們既可以推遲起訴,也可以就現有案件情況讓線人在大陪審團面前作證,還可以讓線人回到街上收集線報,這些方式有時也被稱為“抵消指控”。在“抵消指控”中,他們可以撤銷或者改變指控,或者向被告人承諾在量刑時向法官提出對其有利的建議。
檢察官還可以就第三方進行談判。如果線人配合,檢察官可以否決或撤銷對線人家人的指控,否則就會對他們提起訴訟。例如,在因數十億美元的財務欺詐導致安然公司(Enron)倒閉的案件中,政府指控安然首席財務官安德魯·法斯托(Andrew Fastow)犯有多項罪行。作為讓法斯托配合調查安然公司首席執行官肯尼思·萊(Kenneth Lay)的一部分,政府還起訴了法斯托的妻子麗(Lea)。只有與政府合作,法斯托才能確保他妻子涉嫌的輕罪案件能夠達成認罪協議。[16]作為替代方案,一個被告人若不能提供有價值的線報給政府,或無法親自與政府合作的,可以招募一名“中間人線人”,即家庭成員、朋友或同事,他們合作所獲得的成果將歸功于該被告人。[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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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察官和執法人員對線人的態度時常出現分歧。當警方認為某位被告人需要被提起嚴厲控告時,檢察官卻可能想招募這名被告人為線人并獎勵其告密行為。相反,特工可能不想暴露有價值的消息源,因此他們可能不會與檢察官分享他們所掌握的所有線報。例如,芝加哥和紐約的警方過去維持“雙重檔案”制度,即警方創建兩套調查報告,但只向檢察官提供公開版本。[18]此外,特工對檢察官管理線人的方式可能存在多方面的不信任。菲茨杰拉德特工表達過這種擔憂,他認為:“相當多的檢察官在與有經驗的罪犯談判并將他們發展成線人時,并沒有作好充分的準備。”[19]
法學教授、前檢察官丹尼爾·里奇曼(Daniel Richman)解釋說,特工和檢察官在培養線人方面有不同的關系,“文化差異可能會在特工和檢察官之間造成強大的裂痕”,這種差異產生了不同的保密措施:
特工們甚至特工所在機構都會為自己拒絕向檢察官透露線報源和取證方式的行為尋找理由辯護,他們擔心檢察官在插手他們的秘密活動領域時,這些數據會被其濫用。考慮到檢察官在調查安全方面的“風險”較少,這種保密的傾向獲得了支持。特工對線人的承諾關系到了特工本人及其所在單位的專業聲譽,但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檢察官就不會受到諸多條條框框的限制。[20]
因此,特工和檢察官之間的關系是線人活動中的一個重要未知數。
(三)辯護律師
線人能否獲得律師幫助能夠使線人與官方之間的合作性質和合作過程產生天壤之別的效果。由于種種原因,大多數線人沒有獲得律師幫助。根據法律規定,當犯罪嫌疑人第一次被警察攔下時,他還沒有獲得律師幫助的權利。如果他被告知米蘭達規則并且決定要求獲得律師幫助時,他將在訊問時獲得律師幫助,但絕大多數犯罪嫌疑人并沒有使用這一權利,而是選擇直接與警方展開交談。[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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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為了避免辯護律師從中作梗,警方經常會在犯罪嫌疑人得到辯護律師幫助之前有目的地接近他們。正如菲茨杰拉德探員解釋的那樣:
招募線人的首次嘗試發生在逮捕后的第一次訊問期間。這次訊問在逮捕后會馬上進行。犯罪嫌疑人會感到不安、困惑、恐懼、憤怒或者兼而有之。然而,對于特工而言,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可能還沒有辯護律師。這是大多數被招募為線人的被告人都會經歷的過程。[22]
只有一小部分線人會在律師的幫助下與官方達成合作協議。一旦被告人被控犯罪,他就獲得了聘請律師的憲法權利,并且從道德上講,檢察官與有辯護律師的被告人單獨接觸是被禁止的。[23]然而,嫌疑人是否聘請律師首先取決于其經濟狀況、受教育程度、涉嫌的犯罪種類以及受他們獨立接觸律師的機會等多種因素的制約。例如,白領犯罪和腐敗案件中的被告人更有可能聘請辯護律師或本來就常年聘請了法律顧問。在這些案件中,政府甚至可能會通知嫌疑人他是潛在的調查目標,并給他聘請律師的機會。例如,2008年,聯邦檢察官向私人教練格雷格·安德森(Greg Anderson)的妻子妮可·蓋斯塔斯(Nicole Gestas)發出了一封“目標信”。由于安德森拒絕作證指控他的客戶棒球明星巴里·邦茲(Barry Bonds),于是檢方指控他向邦茲非法提供興奮劑。這封目標信告訴蓋斯塔斯,她可能會被指控與丈夫共謀,如果她負擔不起律師費用,可以聯系公設辯護人辦公室。[24]
隨著線人合作在白領犯罪中的大幅使用,圍繞律師角色的爭議也在激增。例如,作為達成合作協議的一部分,美國司法部曾向公司和員工施壓,要求他們放棄自己的律師辯護權和保密權。這些有爭議的問題將在本書第七章中詳細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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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是否參與線人交易會產生重大的影響。舉例而言,有律師參與的線人交易通常會達成具有確定性的書面協議,并有見證人參與其中。辯護律師知道政府是否存在不適當的脅迫,是否施加了不正當的壓力,以及線人提供了什么樣的合作。最起碼,律師也能為這筆交易充當見證者。而在非正式的街頭談判中,則缺乏了這些形式要件和保障措施。
如果線人享有律師幫助,他與政府達成的協議就會對他更為有利。里奇曼教授解釋了“辯護律師的關鍵角色”:
她(辯護律師)的專業知識和經驗將幫助被告人評估審判的可能結果、線報的價值、合作協議下雙方義務的性質、量刑折扣的可能性和程度以及其他此類因素。更重要的是,作為“線人情報市場”的常客,律師幫助能確保政府忠實地履行其義務。[25]
與白領犯罪和其他富有的被告人不同,街頭犯罪和毒品犯罪中的線人往往沒有律師,這一重大差異使得線人交易存在許多違規和危險之處。[26]
(四)犯罪行為
執法部門會利用線人調查哪些犯罪呢?簡短的答案是——“全部犯罪”,但不同類型的犯罪會以不同方式來招募和部署線人。兩種占主導地位的模式分別來自有組織犯罪和毒品犯罪的執法領域。
許多著名的線人案例都涉及對有組織犯罪長期高水平的調查。這種類型的線人活動往往存在內部管制和案卷記錄。美國司法部已經正式發布了針對聯邦調查局、毒品監督管理局及其他需要相對廣泛信息和監控的聯邦機構使用機密線人的指南。針對有組織犯罪的高級別調查往往也需要政府組織內部的溝通、協調和高層決策。例如,利用黑手黨殺手“公牛薩米”格拉瓦諾作為線人的活動就涉及聯邦調查局、聯邦檢察官、當地警方、法院以及最終的聯邦證人保護計劃間進行的數年協調,最終這一案件留下了大批公開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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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毒品犯罪的線人活動千差萬別,且在很大程度上不受監管。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毒品偵查比備受矚目的黑手黨案件更常見、類型也更多樣化,而且在聯邦、州和地方都廣泛分布。與司法部發布的大范圍指導方針相反,州和地方的警察部門以及檢察官辦公室可能根本沒有任何書面文件來管理線人活動。即便他們制定了書面規范,也非常籠統且不予公開。在指導方針松懈甚至不存在的情況下,如何指導線人活動就全憑警察和檢察官在個案的基礎上自行考量。因此,一些線人是街頭癮君子,而另一些則是控制著大量毒品的活躍毒販。一些線人是家人或女朋友;一些線人可能已經被指控犯罪,或者被判處了監禁或緩刑,而有些線人仍然未受指控,由他們的上線酌情決定是否仍留他們在街頭逍遙法外。回想一下得克薩斯州赫恩地區的吸毒線人德里克·梅吉雷斯(Derrick Megress),他在公共住房項目中肆無忌憚地捏造針對數十名無辜居民的證據。[27]如果說高水平的有組織犯罪中的線人是在監管下針對特定目標展開且留有檔案記錄的活動,那么毒品案件中的線人就完全相反,他們目標廣泛,控制松散,往往根本不會留下任何書面記錄。
從入室行竊到公司欺詐,從政治腐敗到綁架謀殺,以及越來越多的恐怖主義等各種案件,線人就像鹽一樣為這些案件增添特色,游走在上述兩個極端情況之間。美國司法部表示,聯邦被告人已在每一種聯邦法律規定的犯罪(包括謀殺、性虐待和兒童色情制品)方面因與政府合作而獲得獎勵。綜上所述,雖然不同管轄區的執法機關在不同程度地利用線人,而且有些偵查方式取決于實踐狀況,但以告密方法獲取證據已然滲透到了各類刑事案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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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獎勵
本書關注的重點是對線人舉報最為常見的獎勵方式——對犯罪的從寬處理。線人可以獲得多種形式的從寬處理,例如,從一開始就免遭逮捕或起訴,又如減少或撤銷對某一特定或其他案件的起訴或定罪后的減刑等等。還包括上文所提到的,線人可以為朋友和家人爭取從寬處理。
警方和檢察官經常親自介入涉及線人的刑事案件。據《波士頓環球報》(Boston Globe)報道,
馬薩諸塞州的騎警馬克·勒米厄(Mark Lemieux)一上午都在牛頓地方法院等候出庭,因為他的秘密線人帕特里克的案子就要開庭審理了。盡管今天對帕特里克的指控是無證駕駛,但勒米厄必須說服地區檢察官和法官讓帕特里克盡快回到街上,以便繼續充當毒販菲德爾的聯絡人。案件開庭了,勒米厄對法院書記員低語了兩句,然后從被告席后面走過,和地區助理檢察官商量了不到一分鐘。帕特里克的案子解決了:罰款450美元,繼續吊銷執照。勒米厄走出法庭時說:“一切都很靈活,你也得順其自然。”帕特里克走出法庭,鉆進了自己的汽車駕駛座——這已違反了剛剛達成的認罪協議。[28]
除了會獲得從寬處理之外,線人獲得的最出名的好處就是金錢報酬。有關贓物沒收的法律授權政府可以向線人支付依據其線報破獲的案件中一定比例的贓款作為報酬。僅在一年內,聯邦政府就向其秘密線人支付了近1億美元。[29]例如,禁毒署的“超級線人”安德魯·錢伯斯(Andrew Chambers)盡管身負多宗犯罪前科,但其在為各種聯邦機構工作的過程中賺取了多達400萬美元。[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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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警察局維持著從數百美元到數千美元不等的線人資金。[31]亞特蘭大警方在凱瑟琳·約翰斯頓(Kathryn Johnston)被害后所求助的線人亞歷克斯·懷特(Alex White)通常每提供一次線報就會收到30美元。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懷特隨后起訴亞特蘭大市對自己非法解雇,聲稱警方將他卷入了關于約翰斯頓夫人死亡的丑聞,毀了他作為毒品線人而“獲得”的年薪3萬美元的工作。[32]
對線人的一些獎勵往往是一把雙刃劍,甚至可能是非法的。眾所周知,從紐約到洛杉磯,警方都會用毒品獎勵他們的線人。2006年,巴爾的摩兩名探員威廉·金(William King)和安東尼奧·默里(Antonio Murray)被判犯有“在西巴爾的摩地區搶劫吸毒者以獎勵街頭線人”的罪名。[33]據《洛杉磯防衛報》披露,警察不僅向線人提供毒品,還從他們那里偷走毒品和金錢。警察還利用線人陷害嫌疑人,捏造案件,為警察槍擊事件掩蓋事實。隨之而來的聯邦法令要求洛杉磯地區限制當地警察操控和收買線人的權力;幾年來,洛杉磯禁止大多數警察利用街頭線人。[34]
非法獎勵的決定可能來自政府的最高決策層。在芝加哥起訴El Rukn幫派期間,由于政府嚴重依賴六名合作的幫派頭目,以至于聯邦檢察官允許這些被監禁的被告人購買和使用毒品、過性生活和竊取法律文件。根據法院的描述,政府給予的“‘利益’包括金錢、禮物、衣服、收音機、啤酒、香煙、服務和特權,還包括政府為證人獲取、持有和使用非法毒品提供便利”。線人“多次被發現在大都會懲教中心(MCC)吸食可卡因和/或海洛因”。政府給了線人與外界通話的特權,導致其中一名線人經常打電話給他的毒品販子,“抱怨他最近收到的可卡因質量低劣”。由于線人被允許在美國檢察官辦公室內自由活動,他們得以竊取到一份機密的“訴前備忘錄和其他與此案有關的材料”。[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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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人獎勵中可以被計入案卷的類型是根據《美國量刑指南》(U.S.Sentencing Guidelines)對合作被告人提供的較低刑期優惠。正如《聯邦量刑指南》第二章詳細描述的那樣,聯邦法律允許對向政府提供“實質性協助”的被告人減刑。這樣的減刑在聯邦毒品犯罪中強制最低刑期的背景下具有特別的價值,且只有在被告人合作的情況下才能提供。在缺乏類似指南的州法院,法官通常也會以較低的刑期獎勵合作的被告人。
對于非美國公民來說,擔任線人能帶來移民利益。有一種專門的“S類簽證”(S-visa)可能適用于那些向美國政府提供犯罪或恐怖主義組織線報而被驅逐的外國公民,因此這類簽證有時候也被稱為“線人簽證”(“snitch visa”)[36]。
最后,少數與政府合作的被告人可能會獲得證人保護方面的利益,比如搬遷住地、支付報酬,甚至轉換新的工作和個人身份。這種利益主要提供給聯邦被告人,而州證人保護計劃的規模相對較小,有的州甚至根本沒有。[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