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來襲

在莉莉的記憶里，那原本是一個有著好天氣的普通的一天。天空中沒有幾片云，純凈的背景下，幾只振翅飛行的小鳥看起來格外生動，高壓電線依舊像五線譜一樣分割著藍天，也讓她在穿行的時候體驗著玩躲避游戲的樂趣。

但那又是格外不同尋常的一天。

一種不知名的傳染病突然間爆發了。

電視里、廣播里、手機上、報紙上……短短幾個小時，整個城市都得知了新型傳染病的消息。上午市民們還喜氣洋洋地出門采辦著年貨，下午小雪斗城就開始了全面封鎖。

莉莉在這個片區工作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原本在這里工作的女巫，不知因為什么事被調走了，莉莉被安排臨時頂上這兒的業務，可一頂就頂到了現在。

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后來的駕輕就熟，莉莉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在“女巫外賣”小雪斗城分店的工作，沒想到又要面對從未料想過的麻煩——

一種怪病突襲了整座城。

這種新型的傳染病不會使人立即死亡，也不會使人癱瘓在床，但它會讓被感染的人類變成一種隨機的動物！

這聽起來簡直像是中世紀最邪惡的女巫的法術，但莉莉可以發誓，作為本城唯一的一個女巫，她一直只是老老實實地承擔著送外賣的工作任務，不僅如此，她還獲得了本季度“金牌業務員”的榮譽。

這破事兒可跟她一點兒關系也沒有?。?/p>

有關怪病的消息，上午就已開始在人群中傳播，但是聽到消息的人無不哈哈大笑，聲稱這是本世紀最無聊的謠言！

中午，小雪斗城可以播放的電視頻道都臨時調整成了新聞欄目。在電視里，一個感染了這個怪病的患者前一秒還面色如常，后一秒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了一匹斑馬。

斑馬驚慌地撞到了圍觀的人群，跑出了鏡頭畫面。

主持人嚴肅地告訴大家，目前還不清楚這個傳染病變化的規律，但是剛才變成斑馬的病人自稱熱愛非洲大草原文化，但并不是特別的斑馬愛好者，因此這個變化，可以說是隨機的。

在主持人繼續強調廣大市民應當待在家中、減少外出時，觀看電視的觀眾有的放下了碗筷開始傻笑，有的拿出了日歷以確定今天不是愚人節，還有的打開了以特效手段制作的教科書，試圖證明剛才電視機里聳人聽聞的一切，只是媒體工作者的一個陰謀。

當主持人說到這個怪病可能通過飛沫傳播，并且會在人和人之間傳染的時候，手機里的社交平臺上出現了新的視頻。畫面里是一只站在一堆衣物里神情呆滯的倉鼠，視頻的錄制者嚇得語無倫次，說自己的親哥哥變成了一只倉鼠，他沒能來得及捕捉到變身的那一幕，但是消息是真的！

與此同時，市長的公告也發布到了各個平臺上。

接下來，電話信號在全城亂飛，大家紛紛開始通知自己的親戚朋友早點回家，不要出門，不要和外人接觸。

到了下午，從空中望下去，小雪斗城幾乎變成了一座視野里的空城。

到了晚上，萬家燈火，街頭只剩少量的行人，和一些不關心時事的商販。

而原本覺得事不關己的莉莉，也有點慌，因為今天點外賣的人數激增，足足有平日里的一倍半。

莉莉嘆了口氣，將店鋪提前打烊了，不然以這個接單量發展下去，今天的外賣單子怕是真的送不過來了。

放下手機，莉莉扒拉了一會兒雜物柜，終于找出了她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只看起來像電子時鐘一樣的小方盒子，掀開頂上的蓋兒，露出一層透明的仿佛藍寶石一樣晶瑩的玻璃，還能看見底下分布著許多奇妙的線路。這東西的原理莉莉也看不懂，但會用就夠了。她左右看看，找了轉換器接上。這轉換器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魔力和電力之間能量轉換的比例可懸殊了，用一次，電表要多跑好多格兒，也就是說，要多交好多電費。

方盒兒和轉換器以及墻上樸素的插座，三者通過兩根數據線相連后，方盒兒嗡地亮起了指示燈，亮黑色的表面浮現出幾個數字，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電子鬧鐘了，還是九塊九包郵的款式。

莉莉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下，在方盒兒上設定了兩個小時的定時，想了想，又改成了一個半小時的定時。

唔，上次用了一小時四十五分鐘，就累得夠嗆，這次還是不要貪多吧。

接著，莉莉將手掌摁在了方盒頂上的玻璃上，被觸碰到的玻璃表面像液體一樣微微地凹陷下去，淡藍色的光輝從玻璃底下浮了出來，溫柔地覆蓋在了她的手掌上，并在接下來的幾秒內順著她的手臂一路攀爬，直到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三分鐘后，光芒驟然退去，方盒子像吃壞肚子的人放屁一樣，撲哧撲哧地響了好幾聲，猛地一震，放了個大的出來——

憑空出現兩個和莉莉一模一樣的女孩，連頭發絲兒都是一樣的。

莉莉和剛被復制出來的莉莉1號、莉莉2號，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緊接著一句話也不多說，直接開始干活兒。也是，畢竟自己和自己也沒什么天好聊的，又不是多重人格。

不過，這機器啥時候能存檔?。坷蚶蛟谛睦锬г怪?，每次用都要來這么一遭。

三個莉莉猜了個拳，贏的人騎著飛天小摩托車，另外兩個莉莉就拿掃帚將就一下，這是莉莉們的共識。要知道，第一次用這個方盒子復制器的時候，莉莉和復制出來的莉莉為究竟誰騎摩托車，誰騎掃帚，辯論了整整十分鐘，畢竟兩人的頭腦一個思路，誰也說不過誰。

十來分鐘前，在莉莉核算訂單數量、確定復制時間的時候，料理間里也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各式各樣的飯菜像彩虹色的大雨一樣，在空中飛舞著進入外賣紙盒兒，外賣盒子像嗷嗷待哺的幼鳥一樣，有的張開，有的合攏，湯汁和飲料也按照自己的節奏，有序地流進了不同的湯碗、杯子里。

不知道進行了什么改造的外賣接單器，被做成了小型機器人的形象，此刻懸停在半空中，像交響樂指揮家一樣指點江山，裝好的外賣按照它的指示自我打包完畢后，按照不同地址擺成了三座小山。

莉莉對這一幕早已司空見慣，有些麻木，甚至還嫌它們效率太低。

見三個莉莉走進料理間，外賣接單器卡殼了一下，接著對她們三個諂媚一笑，指著三座小山按照慣例分別介紹道：“這是城東的，這是城中的，這是城西的。”

莉莉們一起點了點頭，各自領取了自己的任務。

外賣們有序飛進了莉莉手里的外賣箱，就像飛進了黑洞一樣。很快，體積輕巧的箱子裝完了比自己大十數倍的外賣們，滿足地打了個嗝兒。莉莉們各自提起一只箱子，坐上了自己的交通工具。

爭取在一個半小時內送完這批外賣，今晚就可以休息啦。

莉莉們互相打了個招呼，緊接著，就消失在了已經開始暗下來的天色里。

呼——

這一晚上下來，把莉莉們累得……

為了在規定的時間內送完晚餐，她們簡直飛成了殲擊機，要不是空中沒有交通管制，她們可能在半個小時前就收滿了違章處罰單。

遠遠地看見云層上自己的小房子時，莉莉們不禁加快了飛行的速度。她們一直飛到家門口才停下，紛紛撇下手里的摩托車和掃帚，幾縷云氣體貼地蔓延出來，將交通工具接過去收好。莉莉們踏進家門的一瞬間，莉莉1號和莉莉2號一齊消失在空氣中，只給莉莉本人留下了剛才高速飛行送外賣的勞累。

超負荷工作的疲勞感讓莉莉恍惚了一下，她將自己摔到了松軟的床鋪里，長長地吐了口氣。

這時候，她才有空看會兒最新的消息，天上的信號雖不算太好，但這會兒各個消息平臺仍處于爆滿的狀態，她刷新了好一會兒，才大致上把下午的新聞陸續看完。

簡直是一小時一變，每個小時的消息都在推翻前一個小時的結論。有人說這是老天爺對人類肆意破壞自然環境的懲罰，有人說這是恐怖分子在作怪，有人說這是病毒研究所出現的失誤，有人說這是遠古的細菌釋放到了地表，還有人說這是自然進化的新規則……總之，什么觀點都有，似乎每個人都表現出了言之鑿鑿、確信無疑的態度。

撓了撓頭，莉莉發了個信息問另外一個城市的女巫朋友，她的消息向來靈通：“你知道小雪斗城里發生的事兒嗎？這和我們女巫有關系嗎？”

朋友過了一會兒才答復：“剛剛知道，應該沒有吧，我沒聽到類似的消息。你還好嗎？”

莉莉稍微松了口氣：“那就好，我怎么可能有事，只是覺得這個病太奇怪了。如果和咱女巫沒關系，那是怎么回事呢？”

朋友回復道：“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工作好累哦，想辭職，嗚嗚嗚?！?/p>

莉莉吐槽道：“請你知足一點，不然和我換？”

朋友發來了一個告辭的表情。

莉莉又問道：“我藥劑學不精通，好像聽人家講過一兩種變身的藥水，你有研究嗎？”

朋友表示：“沒有啦，我要是懂的話，就改行去開發藥劑了，不過這種特殊效果的藥水也都要特定的動植物配方吧?！?/p>

莉莉說：“那這個病豈不是更說不通？”

朋友回復道：“那也未必，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人類占的地皮多大啊，憑啥不能有點特別的病毒?！?/p>

莉莉無語：“我感覺你這純屬抬杠。”

朋友說：“算了，反正人類的事兒和我們有啥關系，我就希望他們少點些外賣，最好讓總部覺得我生意慘淡把我召回去……他們不是經常拍些超級英雄來拯救地球的電影嗎？說不定過兩天就有超級英雄來拯救他們了?！?/p>

莉莉寫道：“也是，小外賣員瑟瑟發抖，今天配送數量巨多，累慘了，求一個英雄來拯救這個城市?！?/p>

聊到這里，莉莉趕緊把軟件里外賣店的點單規則修改了一下，控制了下單的數量，不然，以今天的情況來看，要是還跟平常一樣的話，明天怕是五個莉莉三頭六臂也做不完呀。

身為一個純樸的外賣小妹，她祝愿世界和平，也期盼工作能輕松點。

莉莉向朋友傾訴道：“你覺得我們這兒有可能增加人手嗎？”

朋友則建議她早點睡，不要做夢。

莉莉撇了撇嘴，想起了從前。自從認識到自己是一名女巫，和世界上大多數人都不太一樣起，她就以為自己將要做一番不一樣的事業。

她果真“成功”了，成了一名不一樣的外賣員。當然了，如果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話，可以稱之為分店店長，雖然是外賣店的。

嘁，還不是每天給一群普通人送外賣，遇見討人厭的顧客都不能懟，畢竟顧客雖然不是上帝，卻是可以打差評的。

眼看要自暴自棄了，莉莉轉念一想，想起了上一任外賣員。

她和那個女巫只有幾面之緣，辦好交接手續，對方就離開了。但是莉莉還記得，那是一個非常有氣質的女生，穿的裙子可漂亮了，然而都敵不過她像黑云一樣美麗的發鬢間流光溢彩的珠寶，脖頸里璀璨的項鏈，以及仿佛藏著煙雨一樣霧蒙蒙的眼睛。

這樣的女生怎么會送外賣呢？

不過，也許正是因為這種不同尋常，她才能離開這個外賣店吧。現在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到廣闊的世界遨游去了。

只有我這樣可憐的小女巫才會被困在城市里整天送外賣，嗚嗚嗚。

不對，莉莉抓回思緒，她的本意是用“連這樣氣度不凡的女生都送過外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的，怎么又變成自怨自艾了。

時候已經不早了，她匆匆洗漱了一番，重新跳到床上，擁著像云朵一樣的被子，放空了大腦。這時，一天的忙碌與疲憊席卷而來，很快，她就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