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晴驚異地望著一心在宋白身上的華榛,她完全不明白他為何要應承下這樣荒謬的結論,猝不及防間王子那帶傷的手已經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那一瞬的粗糙疼痛在看到名宸那麻木眼淚的一刻失了聲音,名宸渾然不覺,他可能都沒有意識到一滴淚正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來直抵下顎,他只清楚,風吹過的面頰中似有一道口子永遠劃開了心口,用力而準確,劃得臉格外生冷:“你怎么說?”依舊是沒有任何感情,愛的甜蜜是否曾真的存在于這張毫無生氣的臉上,任何人都有權懷疑,可愛的痛恨卻明白無誤的彰顯在了他身體的每一瞬間上。
“你的手沒事吧!”孤晴柔柔地問道,語氣中只有實在的關懷罷了。
“你默認了?”名宸挑起右側英挺的劍眉,他急于需要一個答案。可孤晴在他的手中卻突然笑了:“答案自在人心,你的相信才是最后的救贖,并不在我的辯解,難道我說不是,你就會相信嗎?你真的可以放棄一切顧慮,只是單純的相信我嗎?。俊弊詈蟮膬删湓捁虑缫痪浔纫痪溆昧?,到后來幾乎已經成了赤裸裸的質問,雖然她被名宸牢牢控制,但與生俱來的清冷態度和多年來的平和心境卻讓她此刻仍能鎮定心神,于冥冥之中抓住機會。
“你知道嗎?我最痛恨的就是人們那自以為是狂妄無知的臉,尤其是你這純潔而清高的態度雖然避重就輕的躲開問題,但仍然讓人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我好恨?。∥液煤薨?!我好恨你這幾乎占盡人間所有美好的面孔!也恨你從頭到尾的冷靜,我從未看見你哭過,也從未見過你傷心,你可以輕易操縱別人的感情卻從不將自己的真實感情示人,現在是我,昨天是毓祈,今天是華榛,那么明天呢!明天還有誰?。俊泵窐O其憤怒地將她拋出,孤晴用力保持平衡,盡量穩穩站?。骸熬退闶悄愕男牟辉谖疫@里,就算是你不為我流一滴淚,就算是還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還是不會放手的,占據不了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因為你只能屬于我一個人?。?!”面對名宸歇斯底里的怒吼,孤晴無奈地閉上眼睛,本以為一切都會在今天重新開始,可為什么現實的方向和自己的想象有這么遠!華榛連忙趕上去扶,孤晴只是微微睜眼,輕聲道:“沒事,我不會哭的?!闭f著,自然地撤了他的手。
“華榛!很好!我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名宸冷笑著后退兩步:“我雖多疑,但直到昨天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過你,你是唯一一個敢直呼我姓名的人,你一度是我唯一承認的朋友,可這一切我沒想到會在今天戛然而止。也許你對我早已看得分明,只有我糊涂而已,今天我們之間總算是互相了解了。澤熙,通知忍,撤銷華榛的所有職務,由鶴霖接任!”說著,眼中的淚又泛了上來,可終究是被他收回,倒流至心里。眼神絕望中再沒有了過去的純白情誼,深深的一眼之后就是看無可看的境地,這位曾經一起談笑風生,策馬狂奔,高談闊論,把酒言歡的人如今卻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多年來的點滴情誼終于錯付于眼前的事實……
名宸轉頭,攙扶起宋白,兩人對視一眼,不覺又紅了眼眶:“回去吧!”名宸用最后一絲氣若游絲的聲音對她低語,宋白點頭,輕輕地挽過名宸,緩緩消失在路的另一邊,澤熙再深深地看一眼華榛:“不管怎樣,我們都在一起有過一段最好的時光,在我心底,從未把你看做敵人,所以,請別恨我,原諒我只能對一人盡忠?!?
“既然如此,容我再問你一個朋友最后的問題——是誰害我!”
“……鶴霖先有察覺,昨日由西里告發,再加上毓祈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又表明了自己絕不退讓的態度……”澤熙微有凝滯,華榛卻已是了然,他點點頭,終于看著澤熙大步緊隨王子而去的背影。
看著他們終于消失在無聲的空寂中,華榛的心猛地抽緊,他終于再也無法堅持,猛地倒下,孤晴連忙上來扶住,他始終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方向,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就這樣一招付流水了。多年來,他一直牢記自己的使命,對身邊的人既不相信也不遠離,唯有一個名宸是說得上話的朋友,后來又結識了澤熙,而他竟也被命運的手戲弄,由一個開朗明媚的男孩長成了桀驁多疑的王子。這一系列的改變就發生在他的眼底,他理解,也心疼。終于等到在孤晴出現后重新有了起色,可是這一切竟然這般短暫,終于,終于還是被我毀了。華榛掙扎著被孤晴扶起身,對著名宸離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給予我的溫暖和諸多照顧,我與澤熙一樣,只能選擇對一個人盡忠……
一滴淚在他彎腰的瞬間滑落地上,這是他唯一給得起的東西,也只有它悄悄說明了他們之間真正存在過的認真友誼,看著他無法遮掩的悵然與失落,孤晴重重嘆氣:終究,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心中免不了的悲憤久久不能散去,可該過的日子卻還是擋不住的到來,名宸鉆進車里,周身止不住的散發出悲涼氣質,澤熙擔心地看看名宸又看看宋白,心中一樣痛苦,三人相對無言,車內寂靜無聲中只有發動機的淺淺低鳴,宋白緩緩地啟動車子卻不知該往哪兒開:“回府吧,我們都累了,回府休整一下再說吧?!泵窙]有抬眼地說著,不多一會兒就到達王府前,穿過大殿,行至后院,備姨恭謹迎上前來:“王后請幾位過去。”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太大,可王后一如未聞一樣由著他們鬧開卻并不插手,今天的召見會說些什么,三人都是沒底,只得跟了進去,卻見王后身邊忍早已垂首而立,名宸看一眼他,半分情緒也讀不出來。王后依然笑容得體地招呼他們坐下,備姨熟練的為名宸遞上熱牛奶,宋白咖啡,澤熙與忍皆為清茶。
“拿下去!”王子心中的怒氣隨著牛奶溫熱的霧氣一并爆發,霧氣中仍然是孤晴那張不驚不懼,不惜不怒的臉,平和地向他展示無所驚擾的安逸心情。備姨一怔,隨即麻利地換上一杯清水,王后卻還是笑著,渾然不覺。她氣質端莊地喝下一口蜂蜜,不疾不徐地開口:“這兩天大家為毓祈的事傷心費神已經累了,他昨天自己過來說明了所有經過,可憐那孩子一片癡心,最終天不相負。”王子拿起水杯的手有些僵硬,余下其他人的目光都齊齊地暗自掃向他,卻又都盡力克制:“孤晴本就是南區人,況且毓祈已經遞了悔婚書,對他們來說,一同回到南區過快樂生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首迦莶幌鹿虑邕@樣的王妃,南區也已忍不了這位離經叛道的少爺,而毓祈對孤晴的心意絕不亞于任何人,我相信他的人品,定能帶給她幸福,也不枉費我喜歡她一場。”王后的話里似有不勝遺憾,仿佛是在為自己女兒籌謀一樣,可話里話外的明確含義卻是人人都聽得懂的。名宸口中的水還含在嘴里,他使勁地咽下去,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變化:“母親,我早已說過,孤晴是我的,您忘記了嗎?”名宸淡淡反駁,只有澤熙知道他百轉千回的心上又多了一道絢麗的口子。
“呵,”王后突然理解般地笑了,名宸的樣子像極了他的哥哥,可到底他還不是,他有著比他哥哥更大的責任也有著對比他哥哥更為細膩脆弱的感情。哥哥心思簡單執著而孤晴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秘密,這樣的事實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孤晴不是你的,她是南區的,南區公主定親雖是喜事,卻也給我敲響了警鐘,我已經放你在外玩的太久,也該收收心了?!闭f著,轉臉對備姨道:“去把準王妃帶進來吧?!?
準王妃?。?!”眾人的神色皆是一凌,再壓抑不住內心的情緒,紛紛慌亂起來,宋白勉強陪笑:“母親忘記了,我與哥哥退婚不足三月,哪有什么其他王妃?!蓖鹾蟮哪樕线@時才有些許遺憾顯出,她愛憐地看著宋白:“你知道我有多后悔把你收為義女嗎,當時只顧著想保全你,卻也斷了自己的后路,我是多么想迎你入門,到底只能是奢望了?!闭f著,拿起手帕就要拭淚。宋白卻堅定道:“母親不用難過,我陪在哥哥身邊也是一樣的,我們兄妹情分已定,我心里已只把王子當做我親哥哥一般了?!彼伟自捴械囊馑迹蠹胰悸牭拿靼?,她是如此強勢的人,既然當初都可以主動讓步,那么此時便更是不會再貪戀王妃寶座了,只是心頭沒預兆的晃過華榛那被發遮住的眼睛,曾經的朋友情誼在眼前生離,宋白心里又是一陣痛徹心扉,仿佛曾經退婚時都沒有這樣失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