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點的東西陸續上齊，袁正義比了個請的手勢，“你也來點？”

“謝謝。”禮貌一句，卻有拒絕含義。

“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話間，袁正義左手一個漢堡右手舀了一勺白松露千層，不分先后囫圇往嘴里塞，一副你繼續裝你的逼，我只顧吃東西的餓鬼模樣。

不得不說，淀粉制品給人帶來的滿足感是啥號稱優質蛋白質的一時無法比擬的。如果再來幾個烤豬蹄……

“你……很餓嗎？”

“……沒、沒有。”袁正義抬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舔舔唇邊的奶油。

她大概是不懂伸出粉色的舌頭舔唇上沾到的奶油這一動作對男人的殺傷力。

殷遲輕輕一皺眉，袁正義見狀一抹嘴，決定接下來吃慢一點。

繼續介紹一番，殷遲話鋒一轉，“但是任何公司的發展都不可能不碰到瓶頸，這就是我約你見面的原因。”

袁正義心里“哈哈”一聲，詐騙犯終于要開始“借錢”了。她假裝很有興趣地抬眼看他，手里舀黑松露金箔雪糕往嘴里塞的動作卻沒有因此停止。

“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鐵打的互聯網，流水的網紅’，流量有多熱，它就有多冰冷。流量和變現一直都在博弈，幾代網紅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變現的能力和時限也是參差不齊。從尋找網紅到自己孵化網紅，是所有像我們夢馬視頻這樣的MCN機構努力的方向和趨勢。Ainsley女士，你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我希望你能重振我們的策劃部……”

袁正義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聽到最后一句時她有所領會，于是順著他問：“哦，那我要投資多少錢呢？一千萬夠不夠啊？”

許是忽然聽到“一千萬”這個數字，旁邊正在低聲交談的兩個中年男人詫異地看過來，袁正義也忍不住回看他倆，三個人六只眼睛，目光流轉，都不知道對方究竟在傻看什么。

這時，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袁正義眼前一晃，她眨眨眼，回神，似乎忘了對面的“詐騙犯”，頗為疑惑地看看兩個中年人中間擺著的一個古色古香的盒子，里頭一只翠綠翠綠的鐲子。

鐲子上有一種東西，只有她看得見。

袁正義因此發覺，這兩個中年男子既不是詐騙犯的同伙也不是便衣的警察，而是跟她的任務無關的、在談什么生意的兩個普通人，一個老實巴交的樣子，一個看著有點橫。

袁正義，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她的心中除了大多數年輕人渴望的詩和遠方外，還有熱血和正義！

于是，下一秒，在殷遲還為Ainsley女士出其不意提出投資一千萬而不解的時候，就看見“財大氣粗”的她猛地站起來，指著旁邊那張圓桌說：“那個玉鐲……是！贗！品！”

是贗品……贗品……品……

偌大的大廳回蕩著袁正義慷慨激昂的聲音，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原本好似隨機出現在大廳各處的若干個人不約而同心弦一繃。

“什么？贗品？！”那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大吃一驚，有點橫的中年人指著袁正義，“你胡說什么！這怎么可能是贗品！這是古董，貨真價實！”

“就是贗品！”袁正義毫不退讓，正要多分辨幾句，忽然覺得背上一陣奇癢，并迅速擴散全身，連著五臟六腑都好像貓抓。

“Ainsley，夢馬不需要投資，而是……”殷遲剛開口，手機屏幕一亮，只見來電顯示上“Ainsley”幾個字母清晰跳動。他看一眼不斷撓著脖子的袁正義，又看一眼手機，眉頭似皺得更緊。

“Ainsley？”

“是殷遲先生嗎？”電話那頭，一個陌生男聲公式化地說：“這位女士剛才出了車禍，現正在救護車上昏迷不醒。鑒于您幾分鐘前才同她聯絡過，如果方便，請您來一趟。我是隨車醫生……”

殷遲猛地看向袁正義，只見她跪在地上，好像十分痛苦的樣子，脖子被她抓出血痕，剛才發難的兩個中年男人也驚異地看著她。

忽然，那老實巴交的男人意識到什么，撒腿便跑，周圍一下子涌出來至少七八個男人，將他摁倒在地，拷上手銬。

哪來這么多便衣？

有點橫的男人收起那個被袁正義戳穿贗品身份的玉鐲，忽然向殷遲出示了警官證，然后叫他把身份證拿出來看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忽然又太錯綜復雜，再聰明的人也一時無法理出頭緒。

袁正義好像一只擱淺的鯨魚，艱難地想呼吸空氣，可卻總是徒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邊拼了命地呼吸，一邊奮力指著殷遲，憑借自己看過區區幾部武俠劇積攢的經驗，嘴里艱難擠出破碎的音節……

“你……你下毒！！”

救護車呼嘯而來，把好像即將去世的袁正義抬走。

幾分鐘后，警察同志把身份證還給殷遲，然后問：“剛剛說我的道具是贗品的女子跟你什么關系？”

“不認識。”

“先生，請你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可以配合，但確實不知道她是誰。

“我落座的時候，看見你們交談得很愉快，她還說要給你一千萬。”

殷遲繼續冷臉，“你的疑問，也是我的疑問。”

“我說你這個人……”警察好像有點急了，正要說什么，電梯里急匆匆走出一個年輕女子，見了這副場面，打個招呼道：“哎，劉隊，巧了，你也在這里？”

“阿蘭，你好啊，怎么你們也……？”

“唉，出了點小問題。”

“不跟你聊了，我得去趟醫院。”劉隊擺擺手，姚汀蘭有點緊張地問：“有同事受傷？”

“這倒不是。我們跟的那個盜墓－買賣古董的案子不是正在收網嗎？今天抓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中介。我們知道他們靠這個吃飯，看古董的眼光很毒，假的肯定騙不了他們，就拿了個盜墓賊剛從一個宋墓里頭盜出來的真鐲子來釣魚，結果呢，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非說我的道具是贗品，差點讓那個中介察覺不對給跑掉。那個‘程咬金’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發病似的，現在被救護車拉醫院去了，我不放心，得去追一下，是不是他們一伙的……”

兩個警察說著說著漸漸走遠，殷遲望著桌上被那個假Ainsley吃得風卷殘云的幾份點心和隨后而來的賬單，忽然有種迷之魔幻的不真實感。

這女騙子到底懷揣什么套路？？

“是過敏。”主治醫生走出來，對等在門口的劉隊和姚汀蘭說，“初步判斷是過敏，還好患者吃得不多而且送來得及時，要住院觀察一天。”

“嚇死我了……”姚汀蘭心有余悸。

“這也太巧了，她怎么會走錯樓層呢？”劉隊剛才聽姚汀蘭說了一下事件經過，對今天的烏龍事件也很頭疼，“你們和嫌疑人在二樓等了她半個多小時，她在一樓跟另外一個不相干的男人相談甚歡，還差點攪了我的局。”

姚汀蘭聳聳肩，“她是鵬市的，估計是對我們這里不太熟悉，大廳休息區剛好也為客人提供咖啡服務，她以為那兒就是我們之前約好的卓悅酒店咖啡廳。本想利用她外地人和外行人的優勢騙騙嫌疑人，沒想到……”

“算了，她跟我的案子沒瓜葛就行，你們既然是朋友，好好照顧她吧。”劉隊擺擺手離開。

“你是250號床家屬？”一個護士說，“病人醒了。”

“好嘞。”姚汀蘭趕忙進去，剛要吐槽，就見病床上那個清麗卻臉色蒼白的姑娘伸手虛弱又敬業地問：“阿蘭……詐騙犯……抓到了……沒有？”

“呃……”姚汀蘭心里又好笑又好氣，見她幫個忙卻差點把自己送到閻王爺那兒報到，趕緊編了個善意的謊言：“抓到了抓到了，一網打盡，你就放心吧。”

果然，袁正義安詳地閉上了眼睛，好像昏死過去。

姚汀蘭笑著搖搖頭，“我幫你下去買……”

“等一下！”袁正義詐尸一樣睜開眼，“那個賣贗品的，抓到了嗎？”

既然提到這個，姚汀蘭還真想知道個所以然，“你怎么好好的非說人家賣贗品？”

“那就是個贗品。”簡單粗暴。

“證據呢？”

“這個……”在袁正義思考該如何做出一番合理解釋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替她開口——咕嚕嚕嚕……

姚汀蘭撲哧笑出來，“我還是先給你買份飯吧！”

袁正義揉揉肚子，不好意思地別開頭。她剛才從護士那兒得知自己的過敏原——“以后絕對不能再碰松露，否則有生命危險。”護士的話依舊縈繞耳邊，她想，自己注定跟這樣的高級食材格格不入。

沒過一會兒，她就想起一件更糟糕的事——明天價值300塊的訂單黃了，這次的住院費……

賠本×2！！

“也罷也罷，千金散盡還復來！”她安慰自己道，進而想到下午那個詐騙犯的臉——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搞詐騙，白瞎那樣的顏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