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接過宣夜手上的東西,只見它晶瑩透亮,泛著滋滋的響聲,看起來像是一坨脂肪。好奇之下一口塞進嘴里,頓覺外焦里嫩、口感彈牙。初始味道很淡,越是咀嚼都有風味,最后呈現出濃稠的黏牙感,口感膠糯。同時一股脂肪的香味在鼻間流動,稍稍回味已是滿嘴膏香,頓時兩條大樹一般的眉毛舒服地彎了起來。
“閉上眼睛吃。”宣夜提醒道。
夸父依言閉著眼睛,只感覺嘴里的美味多上一倍,雖然不知原因但一時陶醉其中無法自拔,直到嘴里咀嚼完好久才戀戀不舍地睜開眼睛,就看到宣夜手上又多了一根,連忙搶過來又塞進嘴里。
宣夜絲毫沒有因為夸父的魯莽著惱,對他來說有人能喜歡自己烹飪的食物本身就是一種贊美。夸父沉浸在口齒之間的美味中,宣夜也沉浸在這種制作和分享美食的愉悅中,甚至沒想著趁夸父閉眼細品的時候逃跑,或許對他來說一是和夸父在一起沒什么危險,二來這種行為本身是對美食的不尊重。
夸父一連吃了四根才稍稍滿足,一邊吮吸手指一邊疑惑地看著宣夜,后者笑道:“沒吃過?”
夸父大山一般的身子立刻坐起,看起來如一座石塔般,聞言乖巧地點點頭。
“蹄筋。”宣夜拉開一只不知道什么獵物的腿,指著那半透明的筋說道,“就是這個。”
夸父看到那個半透明的東西,自己之前分明也吃過。只是之前是和著骨頭一起囫圇吞棗的,渾沒有覺得如此美味,沒想到用炭火燒一燒竟會這般驚艷。
“知道為什么要你閉眼嗎?”
宣夜繼續問道,夸父又是搖頭。
“睜開眼睛大腦想的東西會多,很難專注嘴里的感覺,閉上眼睛會好很多。”
宣夜看夸父還是一副困惑的樣子,搖搖頭道:“跟你說也不懂,以后吃東西如果周圍沒危險就閉著眼睛吃,獲得的快感是睜著眼睛吃的兩倍。”
這句話夸父聽懂了,連連狠狠地點點頭。
“知道為什么要用炭,不直接用火烤嗎?”
宣夜又問道,夸父的點頭又變成搖頭。
“炭的溫度低一點,直接用明火,這些肉稍微烤一會兒外面就焦了,里面還是生的,不好吃。”
什么炭火明火,夸父搞不懂區別,不過最后一句話聽懂了,小聲嘀咕道:“焦的也好吃的。”
宣夜聽得直嘆氣,和這貨聊美食已經不是對牛彈琴了,簡直是對牛彈木頭。彈木頭牛雖然也聽不懂,但這頭牛會想把木頭給吃掉!
罷了罷了,宣夜懶得和他計較這事,問道:“覺得好吃嗎?”
“好吃,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肉!”夸父拍拍肚皮,整個山林隨之地動山搖。
宣夜搖搖頭道:“這些其實還算不上最好吃的。”
夸父一聽眼睛亮了,連忙問道:“什么肉最好吃?”
宣夜舉起手上剛烤好的蹄筋咬了一口,閉著眼睛細細品味一番,笑道:“世間最好吃的肉一共有四種,走獸蹄上筋、飛禽掌中寶、游魚月牙肉和甲魚裙邊料,你現在吃的就是走獸蹄上筋。”
由于心心相印的關系,夸父頓時直接明白了什么是蹄上筋、掌中寶、月牙肉和裙邊料,一時不由小鹿亂撞、怦然心動,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宣夜,往自己肩上一放就向東邊跑去!
兩耳呼嘯,轉眼就是幾公里,招搖山已經是越來越小了,宣夜就這么毫無尊嚴地像塊搓澡巾被夸父放在肩膀上,不由使勁捶夸父的背讓他把自己放下來,錘了兩下只感覺雙拳生疼,連忙傳音道:“你干嘛!放我下來!”
“釣海龜!”
夸父頭也不回,兩腳生風間招搖山已經看不到了,宣夜一時莫名其妙連忙追問道:“釣什么海龜!快放我下來!”
后半句夸父充耳不聞,大跨步過一條河,又是十幾米過去,道:“大海龜,好大好大的大海龜,在東海,活了六萬年了!我們去釣起來烤著吃!吃裙邊料!”
宣夜頓時愣住了……
六萬年的大海龜?!
這貨是腦子壞了還是在逗自己?!
想到夸父之前有如孩童般的言語,宣夜排除了他逗自己的可能。那肯定是腦子壞了,就像之前舌頭壞了覺得生肉和烤肉一樣好吃一樣。
只是,夸父腦子壞了沒關系,自己這樣被掛著他沒面子了,宣夜又用心心相印喝了幾聲,對方仿佛沒聽見,連腳步放緩的意思都沒有。
宣夜咬了咬牙,軟的不來只能來硬的了,本來不想對這貨動手的,畢竟憨憨傻傻只是有點貪吃,但這樣自己真是太不爽了,當下屏氣凝神,手中元炁刀凝結成形,照著夸父背上輕輕一刀砍去。
呼……
耳旁狂風如常,一切都沒什么變化。
宣夜狠了狠心,做都做了也不講什么手下留情,屏氣凝神又聚起一柄一米長的大刀,向著夸父背上就是猛然砍下!
呼……
耳旁狂風如常,一切都沒什么變化。
好半天夸父才有反應,一只手伸到剛才宣夜剛才砍得地方撓了撓,還屈指彈了兩下,弄的宣夜的自信被徹底打擊了。
這,自己躊躇滿志、志在必得,神功初成后的一刀在他眼中就像蒼蠅叮了一口嗎?
叫是沒反應,打是有點癢,宣夜一時沒了主意,只能抱著試一試的心思傳音道:“肉。”
夸父腳步一僵。
“好多肉肉。”宣夜再接再厲。
下一秒夸父已經把他拎下放在面前,左右環顧一臉期待:“哪里哪里?”
宣夜指了指自己,道:“把我放下來,我給你做肉肉!”
夸父點點頭,乖巧地不再碰宣夜,后者松了口氣,把身子好好整理一下,道:“在這里等著!”
見夸父乖巧地坐下,宣夜連忙頭也不回向回奔走。
他本就身形敏捷,吃了狌唇后不僅身輕如燕,奔行之間只感覺雙腿上一股暖流從下而上流遍全身、一時之間好不舒服。
眨眼間回頭看不到夸父,宣夜又跑了足足半小時才終于放下心來。跟這個傻大個什么東西實在太憋屈了,宣夜想著自己堂堂五尺男兒被像個麻袋似的背著就覺得屈辱,此時終于重獲自由不由喜不自勝,剛想與人分享隨即就發現身邊沒有任何可以分享的人,甚至,接下來要去哪里都是問題。
左右看了看,天寬地闊,坦途通達,但卻沒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宣夜一時黯然神傷,喃喃道:“我該去哪呢?”
不知不覺又進了一座山,看起來像招搖山,再往前估計又回到小村子了,宣夜搖了搖頭,他不要回去,除非是村里的人求著自己。
只是不回村子的話,他應該去哪里,或許可以去……建木?
白民國南面的都廣,天地的中心,那里有建木,高過萬丈,直達天聽。宣夜想起刑天那日說的建木,當時是自己去昆侖上的備選方案,現在既然出了村子去爬建木上昆侖山,再在昆侖山找到多維蟲回到原來的世界倒也是可以。
正自想著就見前面傳來一身凄厲的慘叫,宣夜抬頭細看卻是一只白猿正和一只黑熊搏斗。但細看那黑熊卻有些異常,不僅頭上有眼睛,腋下也有一對眼睛,還是呈暗紅色,看起來好不詭異。
宣夜沒在刑天的白澤圖看過這種怪物,但直覺告訴他不要靠近、不要被發現,這是一種本能的危險。心里這樣想著就見那黑熊熊掌推送間一時樹飛藤斷,那白猿不時被擦著,發出凄厲的叫聲,顯然已經身處絕境、九死一生。
宣夜心中為它默哀一聲,卻沒有上前相助的意思,只因黑熊實力過于強大,他可不想用那還沒練好的元炁刀去招惹這樣強橫的家伙。
既然不能相救宣夜轉頭想走,去尋找那建木所在。卻在轉頭瞬間心中一凜,只因場上形勢已在片刻逆轉——
只見那白猿一個跳躍,黑熊一掌撲空,卻是把那白猿身后的蜂窩瞬間撕碎,眨眼間就被發狂的野蜂給圍住。那野蜂比宣夜看過所有蜂都大,足有一只白鴿大小,但和黑熊一比還是太小,圍著它就是一頓亂叮,有些甚至叮在了黑熊腋下眼睛上。那黑熊急的熊掌翻飛,卻沒拍到一只。只片刻功夫就聽“轟”的一聲,黑熊已經直挺挺倒下,把宣夜給看愣住了,這野蜂這么毒嗎?
那白猿見黑熊死了滿心歡喜,原地后空翻了幾下又折下一個枝繁葉茂的樹枝,朝著蜂群一陣揮舞頓時將蜂群全部轟散。
宣夜看著好奇,沒想到這白猿竟與這般智慧,只是獵手已經死了,它一個獵物不跑還在原地干嘛?正這般想著就見那白猿走到黑熊旁邊突然低頭,對著黑熊的肚子就是一爪子,捧出什么內臟腸子就往嘴里塞,吃的津津有味!
“咔!”宣夜一驚之下只把腳下的枯枝給踩斷,他弄錯了——
白猿不是獵物,黑熊才是!剛才白猿的叫聲全是示弱,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黑熊放下戒備全力攻擊,一不留神摧毀了野蜂窩,而白猿則吊樹觀蜂叮,借著野蜂輕輕松松狩獵成功!
很簡單的方式,但放在自然界的動物之間宣夜只感到心中震撼無匹,想必那野蜂窩也是白猿早就知道,這里就是它的狩獵陷阱。正這般想著的宣夜轉眼間震撼已經變成恐懼——
那踩斷的枯枝不僅暴露了宣夜,還吸引了白猿的注意。那白猿停住進食望向這邊,宣夜好像看到那鮮紅潮濕的嘴巴咧嘴一笑,下一秒已經向宣夜這邊沖來!
“跑!”宣夜不想去驗證這只白猿是不是真的智商逆天,對這種不了解的對手逃跑是最好的方式。想到這里連忙回頭,就看到前面一座大山正狂奔而來,嘴里還叫著:
“肉!夸父要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