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夜下意識御風而行，對面除了蚩尤外，其他人也紛紛抬起了頭。

神農、刑天、姬玄、女娃的姐姐，還有一些村民。宣夜雖然叫不上名字，卻也多有眼熟。

眾人看著宣夜，眼中雖有驚異，卻沒有過多表現，視線隨即回到眼前地面上。

宣夜距離越近越有隱隱不安，村民的哭聲太過悲痛，宣夜隱約猜到誰死了。特別是蚩尤，臉上的悲痛雖然壓抑，但一雙眼睛赤漲紅腫，明顯是過度悲傷。

不對？

宣夜突然想到什么。

他之前總覺得少了一個人，現在再看終于確認，女娃。

那個一直笑嘻嘻，四處蹦跶，整天開心的不得了的女娃。

女娃不在、東海、哭聲，宣夜猛地明白過來，幾個加速沖到他們面前，道：“女娃怎么了？！”

“女娃……”刑天見著宣夜，并沒心思追究之前的事，道，“失蹤了，可能已經……”

“死了。”宣夜心中了然，女娃喪命、精衛填海。所有的一切，果然是按照歷史的劇本在走。

“你怎么知道？”神農面色清冷，卻語氣懷疑，“這段時間你去了哪里？見著女娃了？怎么就說她……她死了？”

“沒錯！”姬玄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在找女娃？”

宣夜懶得和他們解釋，他只想知道女娃現在的情況，急忙道：“多久了？”

如果只是幾分鐘，應該還有搶救的可能，自己還有水精麒麟，用他的治療只要不是死透都能拉回來。

宣夜緊張的看著他們，一個個卻臉色難看，最后還是刑天道：“一天了。昨天失蹤的，一路跟著蹤跡到這邊，就找不到了。”

宣夜臉色冰冷，想了想突然轉身，面朝大海朗聲道：“禺猇，你給我出來！”

長風吹徹，大海浩蕩，潮起潮落依舊，卻沒有任何變化。

宣夜臉色鐵黑，手中聚起無數元炁，一掌劈下登時在東海海面劈出一道百丈長的溝壑，且在元炁的不斷澎湃下，兩邊海水被阻隔開來，生生辟出一道無底溝壑。

口中喝道：“禺猇，你再不出來，我就把禺疆碎尸萬段！”

此話剛說出來，分開的海水中一道人影由遠及近，快速奔至，靠得近來確是人面鳥身，耳朵雙蛇之人，不是東海海神禺猇又是誰？

此刻聽著有人說要殺了自己兒子，禺猇臉上甚有不快，還未開口宣夜就喝道：

“說，這邊一天前有個小女孩失蹤，人去哪里了？”

禺猇震怒，即使蛇族親至，也不曾有人敢如此這般和他說話。這小子口氣囂張，先是要挾自己兒子，現在又問什么小女孩，當下氣不打一處，道：“我乃東海海神禺猇，你是何人，也敢——”

話還未說完，禺猇只覺喉嚨一緊，被勒得說不出話來。絲毫沒認出眼前這小子是他不久前隨手震暈的小子，只感覺那勒住自己的手蠻力十足，再用力一些自己就要筋骨寸斷！

宣夜的雕臂麒麟，除了“麒麟”之外，雕臂本身能力也很強悍，可以隨意伸展變化。之前因為元炁限制沒有很好發揮，現在的宣夜已經今非昔比，一擊就困住了禺猇。

這一招不僅震撼了禺猇，在場其他人也是大眼瞪小眼。宣夜的能力他們是知道，但現在展現的卻是判若兩人。特別是聽說眼前這人還是東海海神，卻被宣夜一個照面就給擒住，他是有多強？！

禺猇只感覺脖子就要斷了，隨即被扔了出去，宣夜冷冷道：“說！”

禺猇再也不敢小覷眼前這人，連忙伸手探入海中，隨即道：“死了，淹死的，尸體就在這邊海底。”

“誰下的手？”

禺猇抬頭，看著宣夜，掃了一眼他身后，驚慌道：“沒人下手，自己淹死的。”

“哼！”宣夜不屑一顧，道，“我這大哥雖然好吃貝肉，但我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別到海邊。現在你給我說是她自己過來，然后自己淹死的？”

“這……”禺猇一時進退兩難，眼光從宣夜等人身上掃過，猶疑不決道，“小神，小神實在——”

宣夜看他不說就要再次動手，那禺猇突然透明，化作海水，隨即消失不見。宣夜震怒，一拳擊打在海面上，整個海灘一陣顫抖。就要再打一圈逼得禺猇現身時，一個人突然拉住他，道：“別沖動。”

宣夜抬頭，看清來人是姬玄。正要讓他別管姬玄道：“他說女娃的尸體就在這邊海底，你再鬧這么大動靜，萬一她的尸體受到損傷？我們還是先——”

前面的話宣夜聽得有道理，隨即也準備收了元炁，但被姬玄拉住后身體接觸下元炁流動記憶讀取的能力自然發動，宣夜瞬間通過姬玄的記憶看到很多。

當下姬玄感受到記憶被侵入，感到不好連忙甩手，但宣夜已經看到他想看到的東西，指著姬玄不可自信道：“是你？！”

“什么？！”蚩尤突然開口。

姬玄則連忙大喊：“冤枉，別聽他的！”

“人家什么還沒說，怎么你就冤枉了？”神農怒道，“宣夜，說！”

“是你，一切都是你！”宣夜看著那些紛繁的記憶，錯愕于這個人的心狠手辣以及布局深遠，道，“你來學醫本身就目的不純，就是為了神農的復活術，來做自己的長生不老之夢！可惜他一直不教，你就自己琢磨，所以在看到我當時復活后就以為復活術的關鍵是文鰩魚和溺死。難怪那段時間才會有那么多村民淹死，都是被你害死想復活做實驗！你就四處說水鬼的事，惹得大家都信以為真，那些實驗失敗的文鰩魚，你也不浪費，竟然做湯來給我吃。”

“你別亂說！”姬玄氣不打一處，道，“我給你做魚湯是希望你早日康復，你還這般說我。我學醫就是為了救助眾生，你這般賴我有什么憑據？”

“憑據？”宣夜怒道，“憑據就是你的來歷！蚩尤、刑天，你們還記不記得那次我們去招搖山抓狌狌的事？”

蚩尤和刑天點頭，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快樂日子。而現在一個被驅逐一個剛被證實喪命，他們……

“狌狌被抓住就會罵抓的人的父母。當時這家伙和女娃一隊，女娃哭哭啼啼說狌狌罵她。我們當時還笑她不懂事，狌狌罵父母也應該是罵神農才是，怎么會罵她？”宣夜一手橫指姬玄，冷冷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它罵的不是’女娃’，而是’女媧’，正是你的母親！你不是人族之子，你是人族和蛇族的孩子。但偏偏人族你看不上，蛇族又看不上你。所以才這般千辛萬苦，就是為了長生不老，有足夠的能力一統人族。對嗎，姬玄？或者用你本來的名字，姬軒轅？還是你自己想象的，軒轅黃帝？”

“我，我……”姬玄倒退兩步，張口結舌，看著神農望自己的眼光越來越冷，突然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好小子。今天不見竟然這般本事。沒錯，你果然是看到了我的記憶。這小姑娘是我殺的，誰讓她聽到不應該聽的東西——”

蚩尤身形一動，如鬼魅般躍向姬軒轅，不管如何先把人抓住再說。然而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姬軒轅已經滑了出去，身法竟然不再蚩尤之下。

宣夜冷笑一聲，就要御風去抓這個小子。剛才他看到的東西非同小可，這家伙竟然和蛇族有數不清道不明的聯系，一定要好好審問，不能讓女娃白死。

想到女娃，想到那個整日嘻嘻哈哈，吊著兩條小短腿唱歌的女娃，宣夜突然一陣絞痛。剛才這些陳述，不看記憶也能分析出來，但他之前卻根本沒想到。然而正是因為沒想到，而間接導致了女娃的慘死。宣夜想到那傳說中精衛鳥的不甘，只覺后悔莫及。

不對，復活？

既然自己可以復活，那女娃是否也可以？

宣夜想歸想，腳下卻沒停。姬軒轅速度雖快，但宣夜已非當日阿蒙，捉他還是有些信心。然而眼看就要抓到，突然一陣閃電劈下，宣夜連忙閃開，卻只覺得那閃電十分熟悉。

抬頭看去，一道金光突然灑下，卻是一根巨龍的尾巴。姬軒轅抓住尾巴，朝著宣夜等人比了個得意的手勢，瞬間消失在眾人眼前。

變化過快，蚩尤等人還沒反應過來，但宣夜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驚怒交加，大聲道：“應龍，你在干嘛？！”

那遠去的身影正是應龍，宣夜沒想到他會出現，更想不到他會救姬軒轅。然而已經晚了，應龍身影逐漸消失，只在天邊傳來一個聲音：“抱歉，宣夜，我要用這人去換鼓。”

宣夜又驚又怒，不知道鼓龍又和這件事有什么聯系，看清那一人一龍逃跑的方向是昆侖山，正要去追的時候刑天突然站了起來，宣斧一劈，面前空間突然碎裂，宣夜驚詫的看著那對面的山岳，還有蛇族的飛碟，不似人間造物，猜測道：“昆侖山？”

刑天、沒有回答宣夜的話，將其一把推了進去。等宣夜反應過來已經是另一個空間，身后還有刑天和蚩尤，再看周圍密密麻麻的蛇族，應該是昆侖山不假，宣夜只覺天搖地晃，刑天的宣斧竟然可以穿梭空間？！

這一斧子好巧不巧，宣夜的落腳點正是應龍的目的地。應龍沒想到宣夜竟然快自己一步，但已經無暇管他，而是叮囑道：“快走，昆侖山要塌了，老祖發威了！”

這一說不打緊，宣夜這才發現異常。周圍的蛇族正向中間地帶狂奔，根本不管他們為什么多了一個人。而剛才他還感覺天搖地晃，卻是真正的天搖地晃！

整個昆侖山都在抖動，不，準確說是快速攀升，與此同時整個山都在變形。雖然身處其中看不清楚，但宣夜只感覺整個昆侖山似乎在縮回一團。

“走不掉了。”刑天道，“宣斧穿越空間一天只能一次。看這情況，整個昆侖山都要塌了。”

“不是要塌，是在被壓縮，被壓縮成一個球。燭龍好手段！”蚩尤道，雙手一手一個抓住宣夜與刑天，身上突然散發出血紅色的元炁，卻是一頭狂怒的牛的形態。那四周飛濺的碎石撲騰在上面，彷如飛蛾撲火般湮滅，沒有傷到眾人分毫。

宣夜眼看昆侖山越飛越高，那中間位置蛇族的飛船已經自行變形，成為一個巨大的球形結構。其他被壓縮的石頭貼在上面，逐漸凝結成一個越來越大的球形。看著已經飛出大氣層的昆侖山，宣夜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不等他確定，飛出大氣層后昆侖山更是一騎絕塵，速度快得離譜的飚射。三人因為蚩尤護體元炁的關系沒有受影響，而其他人則沒那么幸運，瞬間被外太空的溫度凍成疙瘩。

當達到一個高度后，昆侖山，不，現在應該說是昆侖球，已經停了下來，繞著地球開始自轉。看著眼前巨大的藍色星球，和腳下坑坑洼洼的球形地面，宣夜終于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月亮。

來到這個世界最大的問題解開了。

為什么遠古世界沒有月亮？

不是沒有月亮，而是月亮還沒有形成。而現在他們就站在月亮上，這月亮不是來自外太空，而是來自地球，來自昆侖山，來自蛇族，它的內部中心就是巨大的蛇族飛船！

看著遠方的星球，刑天倒沒有氣餒，道：“只要過一天，我就可以把我們傳回去。只是女娃……世間并沒有復活術，女娃，救不了了嗎？”

“不一定。”宣夜看著刑天手中的巨斧，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道，“既然空間可以穿越，時間自然也可以。只要我們回到昨天之前，就可以救下女娃。”

“你可以穿越時間？”蚩尤望著宣夜，一直很少有表情的臉上也寫滿驚訝，這家伙，藏了多少秘密？！

“我不會。”

雖然不會，但宣夜卻是充滿信心，道：“但我知道有個人會。這里不再是昆侖，這是月球。它會在地球外面旋轉，一直旋轉。一萬年后，人族會登山這里。而我要做的，就是給那時的他們留下信息。那群人中有一個人的時間是逆著時間的，只要他穿越時間到我們現在這個時代，就可以再往前穿越到昨天！”

宣夜信心滿滿，想到那個他也不想多聊天的人，轉而在地上刻字：

“派逆行者過來

宣夜137108”

“這是……”刑天望著宣夜寫的東西，不知是何物。

蚩尤也看不明白，但他知道，這家伙的秘密果然比自己想的要多。

“逆行者，那個人的名字。”宣夜解釋道，“137是我的編號，108是我的行動編號。刻在月球上的字不會消失，等著他們發現后，就可以通過這里刻字的時間痕跡找到我們。”

“要多久？”蚩尤有點相信宣夜之前離開時候說的話，他雖然確實不是自己的弟弟，但似乎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

“一萬年。”宣夜笑道，“又或許，下一秒。”

“真的可以成功嗎？”刑天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一萬年后的人，穿越到現在這個時間？他雖然覺得宣夜在白日說夢，但又有點希冀。

萬一，真的成功了呢？

“真的可以成功。”一個聲音從他們背后響起，宣夜回頭，看到一個陌生人，發著桀桀怪笑道，“否則，我又怎么會過來呢？”

《山海玄經·滄海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