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輝朦朦朧朧,嚴冬臘月的天氣在這個時辰變得更加寒冷了一些。
山邊的拐角處慢慢地出現了幾個人影,三五個,七八個,越來越多,待到最后一人收尾,共約三五十人之眾。
看穿著,這群人中絕大多數都是附近的鄉親農戶,史太公也在其中,此時正被兩個家丁一左一右攙扶著。剩下的十幾個人身上穿著鐵甲襖裘,手上拿著各種兵刃,都是一副契丹人的裝束打扮。
一個打頭的人長得尖嘴猴腮,他左顧右望,四處機警地打探著,承風和玉敬見狀趕緊往大青石后面縮了縮。
那尖嘴猴腮的人伸手指著坍塌的李洵墓,回頭叫道:“蕭大人,就是這兒!剛才的巨響就是這兒!”
這時,契丹人之中快步跑出一個滿臉胡茬子的青年男子,他滿臉急的通紅,身軀猛地跪倒在塌陷的墓門口,哀嚎道:“韓大哥!韓大哥……”
“蕭大人,蕭大人!”
那姓蕭的契丹人哭喪著刨了幾把土,突然捂住胸膛,一時急火攻心,差點要了性命,嚇得眾人手足無措。
不一會兒,蕭姓契丹人緩了過來,哽咽著說道:“當年,鐵甲銀環的人被那清巖老兒斬殺殆盡!是韓賢弟出手方才保住了鐵甲銀環的根苗。如今韓大哥走了,鐵甲銀環當真是窮途末路了!!”
此時正躲在大青石后面的承風輕聲自言自語道:“鐵甲銀環?”玉敬見狀,小聲詢問道:“怎么?你知道?”
承風搖了搖頭:“聽那契丹人口中提到的清巖,應該就是咱們的太師父,這鐵甲銀環說不定跟太師父之死有些關聯。”
玉敬剛要再說話,承風立刻堵住了他的嘴,將另一只手的食指豎在嘴前,小聲道:“噓……”
……
“噗!!!”
這蕭姓契丹人倒有幾分真性情,看樣子,他對韓雷的感情頗深,應是有著非常好的交情,說到這,一口鮮血忍不住噴吐出來。
“大人!”
“大人要保重身體!”
“蕭大人,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
蕭姓契丹人緩緩站起身來,雙手猛地掙脫兩側的攙扶者,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扯著嗓子喊道:“請韓大哥放心!我蕭鎮平對天起誓,定不會讓鐵甲銀環解散!”
“當家的!!!這可讓我怎么活呀!嗚嗚……”
“你為什么不聽勸,非要去掙那丟命的錢吶!這一夜之間,活蹦亂跳的人就這么沒了!!”
突然,人群中跑出幾個農家婦女,她們掙脫眾人的阻攔,一把撲在古墓的殘垣斷壁上,哭的死去活來。
人群中的史太公無奈地搖了搖頭,大聲道:“造孽啊!!家中失了男丁的,待會兒都去我府上領些撫恤銀兩,安子,這事兒你接納一下!再去清泉寺請些師父來做下法事,也好讓孩子們早登極樂,唉……”
身旁的家丁低頭道:“好的老爺,我這就去辦!”
這一晚,幾十條鮮活的生命就此灰飛煙滅,起因皆是因為手上這本劍譜,承風望著手中的古書,一股愧疚之感漸漸涌上心頭,心痛欲裂。
承風小心地嘆了口氣,心中暗道:“我若是不去阻止契丹人,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一旁的玉敬見承風看著古書入神,便很快地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他輕輕地拍了拍承風的肩膀,小聲安慰道:“這不怪你,在你出來之前,那剩下的幾個鄉親也沒能從疑冢里面出來,定是被那些契丹人當了墊背,做了替死鬼!”
這話倒是讓承風心里的愧疚之感少了些許,但看著玉敬那殘損的左手,承風心中還是有股難以言表的感傷。
這時,蕭鎮平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對人群中望了望,猛地大聲叫道:“陶青呢?!陶青在哪?給我出來!”
聽到這句話,大青石后面的玉敬身體突然一怔,雙眼神色驚詫地脫口而出:“玉青?”
承風望了一眼玉敬,沒有說什么,心里卻已經知曉,那蕭鎮平口中的‘陶青’就是玉青的俗名!承風扭頭望去,只見三個契丹嘍啰將一個裹著斗篷的男子押到蕭鎮平面前,一把將其推倒在地。
“我是如何讓你勸阻跟韓大哥的?嗯?!為何會這樣?說!!!”
玉青拽下自己頭上的斗篷,他慢慢地爬到蕭鎮平的面前,抱著他的腿祈求道:“蕭……蕭大人,韓大人他,他,他立功心切,小的……勸不住他!”
毫無預兆地,蕭鎮華掄起胳膊,一個大巴掌朝著玉青的臉上扇去,一瞬間,仿佛打碎了糖缸醋罐兒,那疼痛感伴隨著鼻腔里鮮血的淹溺之感,再夾雜著一陣眩暈,不斷地攪弄著,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這時,一個契丹副將上來勸阻道:“蕭大人息怒,這陶青人微言輕,韓大人定不會聽他所言!”
蕭鎮平氣得咬牙切齒,指著地上的玉青大罵道:“他媽的!派你去太華劍派打聽劍譜下落,剛一進門就被打了出來!又派你去阻止韓大哥,你又給搞砸了,要你何用!!”
唰地一聲,蕭鎮平手中長刀出鞘!
在場眾人皆驚,承風身軀本能地往前一蹭,卻被玉敬一把拽住,承風回過頭吃驚地望著玉敬,卻看他只是一臉神色淡然,輕輕地搖了搖頭。
蕭鎮平高高舉起手中長刀,正要朝著玉敬的脖子劈下去,那契丹副將一把拉住蕭鎮華,緊忙勸道:“蕭大人!且留他一命,他是北院太保的人,若就這么殺了他,怕是太不給北院大王面子,怕是會在朝中遭人非議啊!”
聽這人提起北院太保和北院大王,蕭鎮平的怒氣立刻褪去大半,他將手中長刀收回鞘中,袖子猛地一甩,怒聲道:“若不是礙于太保的面子,今日定取了他狗命!走!!”
蕭鎮平說完,抬起頭看了看那些哭得死去活來的婦女們,又向面前的殘垣斷壁看了幾眼,面無表情地原路走了回去。
史太公揮了揮手,眾人一起將那些婦女們拉起,撕扯著向史家莊的方向走去。此時,史太公拖在最后,他招了招手,示意家丁們不必管他,去幫一幫那些哭喪的人。
待眾人走遠,史太公從腰間取出一個鼓鼓的錦囊,向四周簡單地望了望,自言自語道:“唉……鬧到如此地步,實非老朽所愿,兩位少俠若是還活著,還請收下這個,若是……唉……”
史太公無奈地搖了搖頭,將錦囊往地上一丟,也慢慢地向著史家莊的方向走了回去。
天上的太陽已經露出全貌,明媚的日頭照到承風二人身上,有些癢癢的刺痛。
待所有人都不見了蹤影,承風和玉敬二人小心走出,拾起地上的錦囊,將其打開后,看見里面是滿滿的一包白銀和一個小紙條。
承風打開紙條,上面寫著四個大字:
遠走高飛。
身旁的玉敬抻著脖子看了看,滿嘴怨氣地說道:“哼!那老家伙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這銀子算得了什么?我倆可差點把命都丟了!”
承風苦苦地笑了笑,將手中的劍譜揣入懷中,手里緊緊攥著錦囊,目光沉重地望向東方。
這,僅僅只是個開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