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是孟霏在這個小世界第一次行禮，平時都是點頭示意或者別人行禮。

如今這樣，還是對著“他”自己斷絕關系的爹，著實驚掉了桃子和王致和的下巴。

里面正給丞相烹茶的宋鑫也是一愣，傾倒的茶水溢出茶杯流到衣服上都沒發覺。

丞相輕扣桌面，溢出的茶水在一瞬間停止流動，孟霏感覺到手腳似被拴上了枷鎖，她直起身，所有人都被定住，風吹落的松針都懸浮空中一動不動。

孟霏折扇啪的打開：“前輩這是何意？”

“何意？”丞相執杯飲茶，眼神輕蔑，“黃毛丫頭，殘破之魂，也妄想插手吾事，不自量力。”

語罷手中一甩，茶杯直襲孟霏而去，孟霏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威壓壓的她不能動彈，眼見茶杯襲來，識海中的巨劍感受到危險震顫著要沖出。

在孟霏識海花野中休養生息的魔帝蛋殼亮了亮，黑霧泄出蛋殼凝成一只手，結印一擊：“老不知羞，誰你都敢動！”

茶杯被拍飛，丞相臉色一變卻又釋然，哈哈大笑一聲瞬移到孟霏面前：“魔帝嗎？好不容易聚的功力又浪費了，為著一個黃毛丫頭值不值？”

孟霏感覺到藏在她識海的魔帝已經處于暴怒邊緣。

咬牙切齒的怒吼：“你敢動她，本君先要你的命。”

丞相沒感覺到威脅，魔帝不過虛張聲勢，轉向孟霏，仿佛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般：“五殿覺得，老朽這個王，如何？”

“前輩既已恢復記憶，當明白“為禍蒼生者死”的道理，為何還是不滿足？”孟霏好言相勸，她現在確實打不過丞相，可這個世界的保護機制會自發的抹殺叛逆。

丞相是她曾經的前輩轉世，那些年的人妖神魔能有他這般好運氣入輪回的不過千萬分之一。

能有這般氣運，若再建立大功德，勢必歸位上界，無上榮耀，為何就不珍惜呢？

“假命清高，五殿您身高位重自然不明白老朽這小蝦米的重量。不過在這——”丞相眼中閃過譏諷，重重拍著孟霏肩膀，“老朽不懼您身后權勢，您若敢攔老朽，老朽就先讓您死。”

“哦？”孟霏瞇起眼睛，丞相退后一步，躬身雙手向前一禮，“五殿，老臣——告退。”

起身那刻時間流動，溢出茶杯的茶水涓涓染濕了宋鑫的衣衫，懸浮空中的松針也落入地面。

桃子和王致和看著孟霏面無表情，周身彌漫著濃厚的“本尊心情不好”爆裂氣息。

摸摸鼻子紛紛轉過腦袋，誰惹“他”了？

室內的宋鑫突然“呀”一聲：“丞相大人呢？”

“走了。”孟霏抬步入內，端起杯茶攥在手里。

她之前感覺到了古老的氣息，可沒想到竟是那個人。

左找右找都沒找到人的桃子不怕死的湊上來，一臉八卦：“仙師，那人到底是誰？”

孟霏沉默的看桃子，如黑寶石的眼珠子布靈布靈的，他現在是個挺好看的女孩子，孟霏這樣勸自己，忍住脾氣了，又不是他氣你的。

平復了心緒，孟霏道：“攔路虎。”

攔路虎？

桃子驚訝的合不住嘴，“關他什么事，不是說他不是魔帝的殘魂執念嗎？”

王致和走過來一個暴梨賞給他：“沒看出來嗎，丞相想造反，覬覦你爹的皇位。”

一直沉默的宋鑫忽然插一句：“他與我說，梓高沒死，只是仙師占了梓高的身體，所以梓高才不見的。”

三人都看向他，王致和皺起眉，桃子懵懂的眨眼。

孟霏將茶杯放下，問：“你信了。”

是肯定。

宋鑫低頭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雀兒，“宋鑫第一件事，找出梓高。”

四人沉默的看著雀兒蹦蹦跳跳“啾啾啾”的要往孟霏飛去，桃子眼疾手快抓住，一派天真無邪的捧著雀兒問宋鑫：“這雀兒好可愛，宮里都沒有呢，宋鑫哥哥把雀兒給我玩幾天可好？”

看這鳥邪乎，不能讓它壞事。

宋鑫不答，平靜的看著孟霏：“仙師作何解釋？”

“解釋什么？”孟霏反問，“本尊從未說過謝喬離開，倒是宋鑫，你何時坦誠交代過？”

“宋鑫說的都是實話。”宋鑫胸口起伏，壓抑著怒火。

孟霏挑眉，不置可否“刪刪減減的實話。”

“你——”

“本尊說過，要你坦誠相待。”孟霏站起身，斜了窗外藏起來的膽小鬼六鬼一眼，“看住宋鑫。”

又看向守在宋鑫身后，一動不動和石雕一般的荀成，身體中溢出淡淡的傷感。

孟霏無奈一嘆，也是忠心為主，可惜被監視的人不明白主的庇護之心，“王致和，葬了吧。”

王致和應是，沒有多問，扛起身體已經僵硬的荀成大步離開。

桃子呆愣的看著事情的發展，感覺手心涼涼的，低頭一看，手中雀兒已經歪了腦袋。

宋鑫見人要走，踉蹌站起來，指著孟霏嘴角勾起凄慘的笑：“我恨他，恨他毀了我。那年他們以為我是敵軍細作，將我關在地牢審訊，第五天的時候，審訊的人換成謝喬。”

宋鑫咳出一口血，捂著嘴看孟霏眼眸平靜的看著他，高高在上，俯藐眾生。宋鑫突然捂住肚子笑，笑的血嗆入氣管，咳嗽的撕心裂肺。

桃子被嚇住，躲到孟霏身后眼中卻閃過一絲陰鷙。

“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高高在上平靜無波。”宋鑫抬起頭，發絲凌亂，嘴巴粘血，像是個地獄爬出的惡鬼，“他把我扛到他軍帳里，他毀了我，又一臉情深的看著我說，他喜歡我。”

“喜歡我，所以毀了我，還說一切都是為了我。多么自以為是的喜歡啊……”宋鑫癡癡的想起來，指著自己心窩，“可我也有家人妻兒，那夜我逃回家，看到的是扛著槍的謝喬，提著我父母妻兒的腦袋，他說送給我，給我的生辰賀禮。”

“所以你假意妥協潛伏在謝喬身邊，想借機報復他。”孟霏冷眼旁觀，多么熟悉的套路。

識海中陷入昏睡的魔帝悠悠轉醒，黑霧化作人形眼神渙散的望著不知盡頭的天空。

“是啊。”宋鑫眼神飄忽不定，“丞相欲反，謝喬手中握著重兵。可他忠心報君，不愿與丞相狼狽為奸。

他假意答應丞相，卻和皇帝密謀想大義滅親。是我去告訴丞相，他兒子的所作所為……”

桃子看孟霏一眼，孟霏眼神無波無瀾，像是早知道這一切。

“我恨他，我更恨我。”宋鑫跌坐在地，揪住衣服。

謝喬就在他的面前，可“他”卻不再是謝喬，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我給他換的玄月草，也是我安排的江湖郎中告訴的他，我給他說的獻祭……我把他毀了，我讓他嘗嘗我嘗過的生不如死。可我竟然喜歡上了他……”

“仙師，你說怎么可能，我是不是瘋了——”宋鑫求救的撲過來抓住孟霏的衣擺，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讓我見見他好嗎？讓我見見他，讓我見見他……”

“和他說聲對他不住——”

“可他不想見你。”孟霏毫不留情的踢開宋鑫，拉著一臉懵的桃子走出去。

宋鑫絕望，可卻哭不出聲，松室入秋冷風穿堂而過，殘葉枯針散落一地。

那殘葉就是謝喬，心灰意冷的枯榮在秋風之中，長青的松針扎入宋鑫心里，他只能絕望的孤身一人活著。

六鬼不忍，飛過來放下銜在口中的灑金宣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謝喬從一開始就知道是宋鑫搞的鬼，荀成和那些暗線也是留下來保護他，并非他所想的監視。

能做的他都做了，他只希望，宋鑫可以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