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子衿的到來改變了氣氛,那個男子率先轉了雙眼。舒子葉暗自松了口氣,像小獸松開了尖利的爪子般。
她終于意識到自家大哥在跟她說話,于是“吧唧”一聲親了一下舒子岳的側臉,自然地回道:“當然啦,我可是最乖的。”
口水的濕意還在,舒子岳微微蹙著的眉頭展開來,眼底也恢復了一些溫度:“當真乖巧?大哥今日回京可是聽到有人在議論一名喚作夜舒的小公子,都說他賭運奇佳呢!”
嗤笑了一聲,不待舒子葉反駁,他放下她,牽著她的手轉身面對男子:“跟你介紹一個人……這是大哥的朋友,喚作肖雨,要在咱們家里住上一段日子。”
男子走出黑暗,一張如雕刻的塑像般的臉曝于燭光下,與他眼底蘊藏的神采一樣,氣勢凌人。他的身高與大哥差不多,但身體卻比大哥更為健碩,一席墨黑的長衫貼合著身子,領子與袖子的邊口則是暗紅色的,繡著張狂的圖騰。
男子來到舒子葉身前,舒子葉細細一看,還是看不出那個圖騰是什么東西,但繡線中夾雜的金線則宣告了他的尊貴。
他的膝蓋不見有絲毫彎曲,高貴的頭顱微微低下,俯視著他,暗諷地勾起唇角:“小家伙。”
多年以前,熟識她的人都叫她小狐貍,王瀟更是叫她母狐貍。王瀟曾說,千萬別被母狐貍純良的外表所欺,別看她平時那毛總是軟軟的溫順地服帖著,就算是一心算計人時也不會叫漂亮的毛發豎起,實際上她的毛發又尖又硬,一旦豎起來就能扎穿脾肺。不過,想要讓她豎起毛,還真是不容易,這世上要真有人能讓舒子葉滿身戒備,他王瀟愿意把自己腦袋砍下來當球踢。
毋庸置疑,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只有王瀟,前世將近三十年的生活,她都是慵懶地享受著賭博帶來的樂趣,沒有競爭,也就沒有所謂的滿心戒備。即便是面臨死亡,她依然不想讓漂亮的毛發豎起來成為尖刺。
但王瀟畢竟也用一顆子彈結束了生命,沒有挑戰的生活終究起了變化。如今在皇權至上的時代謀生的她,溫順柔軟的毛漸漸地變硬,雖不至于變成刺猬,但也再不是慵懶地享受午后陽光的母狐貍。
面前這個渾身散發著凌厲的男子,只一眼,就讓狐貍的毛豎起。而他的一聲“小家伙”更是讓她不喜,那樣看似不痛不癢實則睥睨世人的語氣,昭示著他之于她的高高在上。獵豹兇狠殘暴,狐貍不得不激活那顆玲瓏心。
“小家伙,不歡迎我?”肖雨好整以暇地俯視著她,感受著她逐漸外放的戒備之氣,唇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有些不屑,有些興味。
舒子葉心驚于他對她的影響力,立馬隱匿起無意之中就外放出來的情緒。她把小手放到舒子岳的大手中,輕輕地握住,拉著他就往屋里走去,邊走邊回頭對肖雨做鬼臉:“怎么會呢,你是大哥的朋友,也就是葉兒的哥哥。我叫舒子葉。”
眸中亮光一閃便不見了影子,肖雨抿著薄唇跟上舒子葉的步伐,繼而在她詫異的眸光下拉住她另一邊的手,沒有絲毫別扭地順勢捏了捏她手上的肉。
這個人是怎么回事,也太自來熟了點!他是個聰明人,不可能沒有看到她眼底的疏離。而她既然是母狐貍,也絕對不是個笨蛋,不會沒有感覺出他心里厚如城墻的隔膜。這個男人,天生是個王者,說是大哥的朋友,實際上卻是凌駕于大哥,他極力隱藏的凌厲霸氣把一干人等都阻隔在心門之外,她可不相信他對她沒有戒心,即便她還是個十歲小娃!
掙脫了幾下愣是沒有掙脫開,舒子葉輕輕地哼了哼聲,笑臉繃緊,頭微微低著,道:“肖雨哥哥是要去葉兒的房間嗎?大姐說除了家人,外人尤其是男子不可以輕易進女孩子閨房的。”
“大姐,是嗎?”她掙脫不開索性也不掙了,轉過腦袋對身后低垂著頭的舒子衿問道。
舒子衿聞言抬頭,綻放出一如既往的溫暖笑意,嗔怪地對舒子葉投去一眼,繼而抱歉地對肖雨道:“肖公子莫怪,葉兒尚且年幼,說話多有不當之處。不過葉兒此話確是在理,公子入葉兒閨房實乃不當。”
舒子葉聽到這話并沒有開心地笑起,反而輕輕地蹙起眉。大姐雖然在笑,跟平時并無二樣,可是,她的笑很僵硬,硬得透出了淡淡的哀愁以及……害怕。
終于意識到一件事,她快速望向孤零零坐在凳子上看著他們的舒子翎。月光下,他像個陷入困境的小獸,清雋的臉與平時的開朗相差甚遠,團著迷霧。
她怎么忘記了,除了她,大姐和三哥都打心底里害怕大哥。大哥不在時他們可以用大哥來打趣她,可一旦大哥在面前,他們就像縮水的白菜。
而她,該死的忽略了大姐和三哥!
但現在的情況,她沒辦法掙開被兩只大手包裹住的小手。想了想,她只能大聲地呼喚:“三哥,你跟大姐先在院子里等等哦,葉兒先帶大哥去屋里,馬上就出來跟你們玩!”
陰影忽然擋在她面前,遮住了舒子翎,舒子葉被迫抬頭看向背光的舒子岳:“大哥,怎么了?”
舒子岳對她淺淺地笑,蹲下身一把將她抱起:“小妹,今晚大哥不住在這里。來這里之前我已經叫下人打點好了‘子岳小居’,今晚便睡那了。這段時間,你同大哥一起睡‘子岳小居’,可好?”
舒子葉皺著秀眉思考了下,以往大哥回來都陪她一起睡,現在跟他一起去“子岳小居”也沒什么不好,畢竟也很久沒見大哥了,她很想聽他跟她說一些趣聞。但是……
“肖雨哥哥也住在那嗎?”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排拒他,但下意識地就是問出了這么一句。
肖雨已經放開了舒子葉的手,退了一步站在一邊,那雙眼似乎專注地望著一處,又似乎什么都沒入他的眼。
舒子岳看了他一眼,轉而蹭了蹭舒子葉滑嫩的小臉:“是啊。”
舒子葉想了想,自己問那話有點蠢了,她又不跟肖雨睡,他睡在哪不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