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姬陵深處的危險,隱秘女士芙羅拉有過許多種猜想。大陸上能威脅到圣者的力量不多,但也絕對不比想象中少,比如說來自地獄的混沌力量,或是來自虛空深處的冰冷目光……但芙羅拉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居然能在姬陵中遇見[虛無圣殿]的主人——虛無靈主。
存在于隱秘之地的虛無圣殿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組織,雖說是組織,但圣殿中的大多數人都是不問世事的學者,只醉心于原初的知識。
芙羅拉是這群人中的一個例外,她對知識的極端狂熱致使她不能僅僅滿足于知曉和守秘,而是想要更進一步去掌握這些學識中蘊藏的法則。
因此,她成為了為數不多行走在外界的守秘人——在充滿危險的遺跡中,她鍛煉出隱秘而矯健的身手,并且借此更加順利的貫徹了[守秘]的原則——扼殺知曉禁忌秘密的人。
隨著年齡增長,她知曉的秘密越來越多,行蹤也越來越詭秘,對虛無的領悟也與日俱增。當芙羅拉掌握折疊空間的完整概念并理解透徹之時,精神世界與物質形態產生了新的結合,使年輕的她成為了以[折光]為名的起源戰士。
相對于外人口中流傳的[隱秘女士],她真正的稱號其實是[圣殿刺客]……即使是在超然于世的虛無圣殿中,這個稱號也是無與倫比的殊榮。可即便如此,芙羅拉也從未見到過圣殿主人的真身,哪怕是瞥見那抹紫光的次數也寥寥無幾。
虛無靈主的存在更像是一個概念,一種現象,一段思維,而不是具體的生命。
而此時的芙羅拉偏偏看見了靈主的“真身”,以她的認知為基礎而存在于想象中的“真身”。
他穿著寬松的紫色長袍,手持一百五十公分長的金屬棍,面部陷在一片氤氳的紫色薄霧中,五官悉數隱去。
“你不是靈主大人。”芙羅拉皺起眉來,她很清楚面前的人只是自己幻想出的物質形態。
靈主的聲音從紫色薄霧中傳來:“你怎樣分辨現實與虛無?”
芙羅拉沒有回答靈主的提問,因為就連這個問題都是誕生于她自身的意識之中。現在她唯一想要弄明白的事情是,究竟是怎樣的偉力才能使人的想象投射到現實中,并且具備真實的力量?
“你追尋的秘密仍然很遙遠,芙羅拉。”
黑色街道間,靈主向芙羅拉緩緩走來,他的聲音中沒有一絲情緒,仿佛任何語調都是無意義的修飾。
芙羅拉注視著靈主的模糊軀體,她的起源力量與靈主同根同源,都是來自對虛無的領悟。[折光]是對空間折疊的利用,但靈主的力量與之不同,甚至更勝一籌。
紫色光影綻開,靈主緩慢行走的身影消失了,再次出現時已經到了芙羅拉的面前。他手中的短棍兩端有紫色光芒噴薄射出,形成兩截光矛,矛尖中流轉著靜謐的虛無力量。
芙羅拉在體外張開折光之罩,同時撥動手指刺出一縷光刃,透射向靈主的頭部。
靈主雙手握住短棍,雙尖光矛翻轉間便劈碎了玫紅光刃,他將光矛刺向芙羅拉身上,與此同時身體忽然變得更加模糊。
芙羅拉的周身在同一瞬間裂開八道紫色縫隙,每一道縫隙中都探出一截一模一樣的紫色光矛,與靈主手中的光矛一同刺在玫紅光罩上,使它在剎那間達到承受上限,化作無數玫紅色的花瓣飄散于空氣中。
芙羅拉只能勉強從光圈中脫身,以折疊空間的方式穿梭到靈主背后數十公尺外的街面上。
靈主的力量同樣是對空間法則的利用,與折疊不同,他所掌握的是更為徹底的撕裂空間之力。就像他剛剛所做的那樣,撕裂空間而至,然后將光矛刺出的過程撕裂成八個瞬間和八個方向,以幾乎察覺不到的微小時間差逐一刺向敵人。
“你是真實的鏡像,但也不過是鏡像而已。”芙羅拉冷冷說,她的雙手腕部浮現出一對薄如蟬翼的玫紅光劍,這是她最強大的武器。
靈主轉過身來,轉身的同時便隱沒于紫色光影間,隨后閃現于芙羅拉面前,光矛旋轉著劈下。
失去玫紅光罩,芙羅拉憑借靈敏的技巧側身躲過,右手握拳砸向靈主,拳上包覆的光劍直刺他的肋下,但靈主手腕翻轉間,將光矛挑向芙羅拉的額頭位置,意欲搶先削掉她的半個腦袋。
芙羅拉的身影忽然消失,然后借助光圈從靈主另一側的虛空中躍出,雙手手腕交疊劈下。
靈主來不及轉身,但他的周身出現一圈淡紫色的光罩,光罩表面流轉著隱晦的星辰圖案,竟是以撕裂的空間作為護盾。
兩片玫紅光劍斬在紫色光罩上,雖然順利刺入卻沒能突破罩子,光劍像是砍在虛無中一樣,劍鋒被轉移到了浩瀚的虛空中。
同一時間,靈主的指尖一彈,淡紫色光罩炸裂開來,化作無數紫色碎片飛濺而出。
猝不及防之下,芙羅拉的身體被細密的紫色碎片擊中,每一枚碎片都是空間的裂縫,將她的血肉撕開,然后從她背后貫穿——
芙羅拉張嘴咳出一口鮮血,染紅了黑色面紗,但生死交鋒之間,她絲毫不能因為受傷而停頓,即使胸前被刺得血肉模糊,仍然從掌心甩出一枚光矢直刺靈主的后腦勺。
靈主迅速轉身,轉身間光矛隨之揮動將玫紅光矢劈成碎片,而短棍另一頭的光矛則由上而下劈向芙羅拉的頭頂。
面對內蘊空間裂縫的紫色光矛,芙羅拉抬起左手擋在面前,玫紅色光劍被紫色光矛擊中,而在這表象之下發生的是折疊空間與撕裂空間的正面交鋒。
經歷過十次完美折疊的空間光劍呈現出極為堅固的物質形態,其間蘊藏的破壞力也是毀滅性的強大,但紫色光劍卻將這一層堅不可摧的結構徹底撕開,從理論概念層面上實現了壓制,并貫徹到物質層面。
玫紅光劍上浮現出一層細密的裂紋,隨后徹底破碎,而紫色光矛則一鼓作氣劈下,將芙羅拉的左手小臂連根斬斷。
芙羅拉痛苦地叫出聲來,她向后退開一步,身影再次消失。
這一次,她選擇折疊漫長的空間降臨到十余個街區之外,這是她剛剛進入姬陵內部時留下的光圈,就是為了防備遭遇難以抵御的危險。
光圈閃爍間,她從半空中跌落,摔倒在一幢黑色建筑的房頂上,右手緊緊抓住左臂的斷口。即便是疼得死去活來,她也不敢發出聲音,因為一旦她的行蹤被附近的厄澤人發現,靈主便也能感受到她的位置。
以撕裂空間的理論,只要知曉她的所在,靈主便可以直接穿梭到此處。
芙羅拉靠在房頂的一堵石柵欄后邊,從隨身小包里取出藥瓶,將瓶中綠色的藥水喝光后,身上的小孔和斷肢切口便不再淌血,疼痛感也消褪了許多。
她咬著牙,低聲喃喃說:“即便只是鏡像,我也完全不是對手……我離靈主大人的差距真的有這么大嗎?”
在剛才的戰斗中,芙羅拉消耗了不少起源力量,以她的糟糕狀態,實力已經嚴重下滑到戰斗前的一半水準,恐怕再使用幾次折光力量就要面臨油盡燈枯的局面。
“如果是鏡像的話,必然存在制造鏡像的根源。”
芙羅拉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她的黑色瞳孔中閃爍著黯淡的玫光。
忽然,她似乎察覺到什么,仰頭看去,在那遙遠的高空,一抹黑色的身影在藍天之上盤旋,然后朝著她俯沖而下——
芙羅拉的心中升起一股危險的預兆,極端的危險。
深藍星空的籠罩之下,李維斯在低空中飛行,很快便來到巨大的暗臨歌劇院之上。
他從穹頂的天窗口落下,站在空蕩的蒼白舞臺上,取出天秤沙漏,將象征星空的一面轉到下方。
忽然,他似乎想到某些事情,復又將沙漏翻轉過來,不打算立刻進入鏡面另一側的世界。
“如果說蒼南公墓的密碼是梅薇思的全名,虛無高塔的密碼是薩拉丁全名,暗臨歌劇院難道沒有任何隱藏空間嗎?這不符合謎語的邏輯。”李維斯低聲自語,“除了掌控者大殿和公墓的地底石室,此處應該還有第三個密室。”
他環視了一圈四周,與之前一樣,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之處。
李維斯收起沙漏,從舞臺上走下來,然后沿著每一級臺階搜尋。無論是墻壁、地面還是座位的縫隙,他全部檢查了一遍,但沒有絲毫收獲。
“難道是我想多了?”他疑惑地皺起眉毛,站在兩排座椅中間,反復思考著其間的漏洞。
薩拉丁留下了三條線索:
其一,亂石之界的薩拉丁,掌控者大殿,活體迷宮地圖。
其二,南海的梅薇思,蒼南公墓的石室,天秤沙漏,靈龕。
其三,厄澤的泰瑞拉,暗臨歌劇院。
很顯然,只有梅薇思的那條線索已經補全,而泰瑞拉的這條線索斷在了外部的暗臨歌劇院,也就是此處。
李維斯的神色變幻了幾次,最終決定試一試。他面朝著空蕩的劇院舞臺,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泰瑞拉?阿卡莎?克利奧帕特拉。”
歌劇院內沒有任何反應,也不是聲控密碼?
李維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產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
如泰瑞拉所說,薩拉丁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為了報復別人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惜使用極其復雜的方法,耗費巨大的心神與財富,也一定要達成報復的目的。
這樣的家伙,如果要報復泰瑞拉,必然不會使用尋常方法,這才有了姬陵。
李維斯試圖將自己代入到那位萬王之王的性格和角色中,他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說:“向卑鄙的毒藥懺悔,泰瑞拉?阿卡莎?克利奧帕特拉。”
話音剛落,舞臺上的蒼白石板忽然搖晃起來,在正中間的地面裂開一道接近一人寬的縫隙,緊接著,一副簡陋的蒼白石棺從縫隙中升起,平放在舞臺之上。
“果然有隱藏的東西。”
李維斯不禁對薩拉丁的設計感到好笑,他從觀眾席上飛起,落在石棺之前。
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在周遭布置了一層[灼熱之柵],燃燒的火焰壁壘將舞臺包圍起來,以免被人偷襲。
做完這些,他仍舊秉持著謹慎態度,以隔空取物的方式將棺蓋推開。
石棺之中空空蕩蕩,只有兩件東西:
一只黑色金屬小瓶,一支龍涎絲卷軸。
李維斯瞥了黑色小瓶一眼,選擇先將卷軸攝取到手中,然后緩緩展開,卷軸上又出現了那個熟悉的隨性字跡:
“親愛的阿卡莎或是某位非常非常聰明的人,恭喜你,既然你找到了此處,必然得到了我的禮物。棺中的小瓶子里裝著珍貴的液體……[恫嚇原液]。如果你是阿卡莎,我很高興你學會了反省,你這固執的魔女。”
李維斯挑了挑眉毛,再次看向那只小瓶子。他對恫嚇原液的了解不多,這種不知從何處何物提煉的液體只存在于一千年前,制作工藝早已失傳。
薩拉丁為什么要留下一瓶恫嚇原液?難道只是為了惡心泰瑞拉,畢竟這是她賜給梅薇思的毒藥,把活生生的絕世美女變成了丑陋妖怪。
他收斂心神,繼續讀下去:
“當然,也許你不是阿卡莎,我還是向你介紹一下吧……[恫嚇原液]在誕生之初其實被命名為[凈化原液],它不是毒藥,而是用來分離體內有害物質的解藥,只不過副作用是會令服用者的形象發生極大的變化……說到這里我就非常傷心,總之它很有用,你很快就會明白我為什么要將它留給你。”
看了這段話,李維斯有些意外,他之前著實沒想到恫嚇原液的真實作用是凈化,但不論如何,泰瑞拉確實是利用它毀掉了梅薇思的美貌。
“為了建造這座姬陵,我花費了不菲的代價,甚至搭上了一件上位圣物,我給它命名為[夾縫之冠]。這枚王冠的造型很威風,重要的是,得到它就能自如操控姬陵中一切,無論是改變現實還是扭曲虛空,它都能做到。既然你來到這里,應該知道夾縫之冠會在哪里,對吧?慷慨的我雖然設計了很多危險的內容,但還是給你留下了一條生路,后來者。
——你的天才,尤里烏斯。”
[夾縫之冠]?李維斯看見它的功能之后,察覺到某些事情得到了解釋,比如說如何能夠使姬陵分離成鏡面兩側的黑、白兩個部分,這顯然是這枚夾縫之冠的偉力所致,但如此一來,他隱隱認為事情似乎比預計得更加復雜,比薩拉丁設計得還要復雜。
不過,正如薩拉丁的留言所說,只要得到夾縫之冠,姬陵中的危險便迎刃而解。
至于這枚夾縫之冠的位置,它應該就在鏡面另一側的掌控者大殿,算上白石棺和恫嚇原液,三條線索已經全部完整:
薩拉丁支線——掌控者大殿——活體迷宮地圖——夾縫之冠。
梅薇思支線——地下石室——天秤沙漏——疑似裝著泰瑞拉心臟的靈龕。
泰瑞拉支線——白石棺——恫嚇原液——泰瑞拉的身體和龍心。
李維斯在心中默默補全了所有線索。接下來,只要幾個步驟就能完成計劃:
找到泰瑞拉,帶上她的身體;借用天秤沙漏避開厄澤的諸多危險,從外部進入掌控者大殿,拿到夾縫之冠;用夾縫之冠的力量消滅索恩和其他敵人,拿到靈龕——然后就能令泰瑞拉回歸身體。
簡單梳理了一遍思路,李維斯滿意地點點頭,將恫嚇原液的小黑瓶攝取到手中,收進袖子里,然后取出天秤沙漏,倒轉而下。
一片浩瀚深邃的星空在沙斗中逐漸亮起,一分鐘過后,李維斯周身的空間扭曲起來,將他帶到一面黑木棺材面前。
在這間黑色的暗臨歌劇院內,一縷陽光從弧頂天窗灑落,落在棺材上,偌大的棺中空空蕩蕩,不見人影。
(“夾縫之冠,上位圣物。得到它的人,能夠成為名副其實的神。”——《圣物圖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