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東宮，日頭已經不似中午那么暴虐了，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還是被正午的太陽弄得蔫噠噠的，跟秋陌身后的燕重錦一模一樣。

“你一個小姑娘，總往外跑像什么樣子？”太子的話猶在耳畔，給你找醫生時，怎么不說我亂跑。燕重錦沒敢說出口，怕得罪了這個大神，她更出不去了。

“別沮喪了，我不也出不去！”秋陌望望日頭的方向，又一次把燕重錦罩到自己的影子里。

“我們怎么能一樣，你可以一直這樣自由下去，我馬上就要及笄了，想出去更難了，揚州之行，大概只能是我的夢了吧！”燕重錦真的有點沮喪，雖然揚州她沒少去，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揚州不一定有多好看呢？就想想花船上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就讓她覺得生活充滿希望。可這深宮里呢，連個好玩的人都找不到。

“你是一國公主，將來成親了，和你夫君一起去不就行了。”秋陌覺得這樣的公主有點傻。

“你以為公主是誰都想娶的？做了駙馬，就沒辦法在朝廷上建功立業，哪個好男兒會做這筆賠本的買賣？”燕重錦白了秋陌一眼，心道：你這個感情白紙，懂什么？

秋陌竟然從燕重錦的白眼里看出了她的心里話，“小丫頭，你這樣不好吧！我在安慰你，你在嘲笑我？恐怕你沒人娶的原因，不是因為是公主吧！”

“我又沒讓你娶我，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萬年老鰥夫！不對，鰥夫還娶了一個，你！一個都沒有！”燕重錦又想起了從前的怨念，上下打量了秋陌一番，真的是白瞎了這副好樣子。

秋陌忽然就笑了，仿佛大雨初霽，彩虹乍現。怎么小姑娘的樣子就讓他想起了姨祖母對自己的嫌棄呢？

“要不我向陛下求婚，就收了你，省得全京城的大好兒郎每天都活在心驚膽戰中？”秋陌戲謔地敲了下燕重錦的額頭。

“臭小子，你以下犯上！”燕重錦怒目而視，只可惜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實在沒什么威懾力，“我就是當一輩子老姑娘也不會嫁給你的？”

“那就替京城的未婚男兒謝謝你了？”秋陌深施一禮，氣得燕重錦想踹他，怎么嘴就那么臭，難怪沒有女孩子喜歡他！不對，難怪沒有女孩子想嫁給他！也不對，全京城的未婚女孩都排著隊想嫁給他呢？

“哼，我一定找一個比你官大，比你好看的做駙馬！”燕重錦恨恨地說。

“好，你肯定能找到好馬！”秋陌真的覺得欺負這個小姑娘能讓自己開心起來。

“你才是馬？”燕重錦氣得沖口而出，卻發現把自己裝了進去。捂著嘴巴，后悔之極。

秋陌看著她后悔得都要把五官皺成包子褶了，又不禁笑了起來。氣得燕重錦沖上去要打他，他長臂一伸，按住了燕重錦的腦袋，讓燕重錦寸步難移。

“太子，公主和秋大人在門口打起來了。”小太監慌亂地奔進書房，向趙裬匯報。

閉目養神的趙裬眼皮都沒動一下，這兩個冤家，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懶得管！不過，他就走了一個時辰，這兩個人就找到了這次彈劾秋陌人的蛛絲馬跡，還真是不簡單，不知道自己那個似乎換了芯的小妹妹又貢獻了多少呢？這樣一看兩個人還真是般配？般配——呸！一對小孩子，估計他們都不懂什么叫般配。

想著想著，趙裬就想起了好久之前的那個人！幾歲時，八歲還是九歲，自己偷跑出宮，被幾個小流氓瞄上了，把他拽進一個死胡同，不但扒了全身的外衣，連內衣都沒幸免。小流氓哄笑著一哄而散，他顫抖地抱著光溜溜的身子，連喊救命的勇氣都沒有。

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走出這條小巷，可偏偏小巷里探進一個小小的腦袋瓜，黑黑的頭發，黑黑的大眼睛，扒著墻垛看著躲在墻里的他。

“看什么看？”趙裬一肚子的委屈像無法克制的怪獸一樣沖小姑娘噴射出去。

小姑娘沒害怕，反而走近了幾步，“小哥哥，你是不是也不喜歡沐浴，所以才偷偷跑到這里？”

趙裬沒想到小姑娘還敢走近，趕忙捂住胯下！臉登時紅的像天邊的晚霞。

“小不點，離我遠點，看男人羞不羞！”嘴里說得歡，趙裬怎么也不敢動一下。

小姑娘捂住嘴噗呲一笑，轉身跑了。

趙裬長出了一口氣，也不能總在這躲著，剛才自己怎么就不能騙小丫頭過來，至少小丫頭外邊的衣服也能擋擋啊！

趙裬后悔地閉上了眼睛，沒多久，又聽到細細碎碎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發現小女孩又跑了回來，手里還拎著一套深色的衣服，“媽媽說不愛沐浴不是好寶寶，快把衣服穿上吧！這是我從哥哥房里偷來的。”

趙裬心里一顫，為自己剛剛的惡念深深地愧疚了一下，“把衣服扔過來。”

小女孩聽話地把衣服扔了過來，大大的黑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轉過去！看男人換衣服，會起針眼的！”趙裬哄騙著小姑娘，轉過身，自己慌亂地穿上衣服，小姑娘不笨，還給他帶了一套里衣。可惜自己手有點笨，竟然穿得歪七扭八的，不過總比沒衣服好。

低頭總算弄好了衣服，一抬頭，發現小女孩已經到了身前，嚇了趙裬一跳。

“小哥哥你好笨，連衣服都不會穿！”小姑娘笑得圓圓的臉頰上露出了兩個小酒窩，她伸出肉乎乎的手解開了趙裬的衣帶，重新系起來。趙裬看著在自己胸口不停搖晃的小腦袋，看著那雙胖得有五個小窩窩的小手靈活地系著扣子，覺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在那個小酒窩里就淪陷了。

后來他的護衛滿城找他，在小巷里找到了他和小女孩時，兩個孩子都睡著了。趙裬后來問找到他的護衛，小女孩說了什么，護衛都搖搖頭，他長出一口氣，生怕小女孩把他的糗事告訴別人。從此恨不得再也不遇到那個小女孩，就不會讓他想起自己曾經那么倒霉過。

可明明下了決心，可總想出去找那個小姑娘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告訴她，要把嘴封住了？一定是！可惜自己再也沒出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