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蘭煙的貼身丫頭——消失在隔壁,宋煜的眼前又出現(xiàn)了邢蘭煙的樣子,自己的妻子一向賢惠溫柔,幾乎沒聽到她大聲說過話,雖然他知道妻子的好,但久而久之,似乎吃慣了白粥,總覺得無知無味。剛回京的那幾日,幾乎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美人在他眼前晃,他真的有些飄飄然了。他知道秋陌替他擋過投懷送抱的女人,偶爾心里也會怪秋陌多管閑事,可今天,當他落魄的時候,當他看到他妻子身旁的婢女時,當他一無所有,陷入窘境時,幫他的仍是那個他已經(jīng)習以為常到想要拋棄的人。他忽然想起那年他們洞房時,她面上的紅暈,想起她第一次跟他說他要做父親的幸福,想起了他從戰(zhàn)場回來,看到她兩頰上尚未干涸的淚痕,面上綻開的驚喜……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就那么被多姑娘那張濃艷的臉遮住了。
宋煜終于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這時候,他已經(jīng)不配和蘭煙見面了。轉(zhuǎn)過身,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樓,夏末小心翼翼地跟在宋煜身后,那個昔日戰(zhàn)場上立馬橫刀、笑傲沙場的將星,竟然落魄成這個樣子。說心疼,但更多的還是疑惑,這一家人,明明各退一步,就海闊天空,結(jié)果每一個都不退讓一步。何苦鬧成這個樣子呢?
宋煜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信步游街,差點刮倒了一個餅攤,撞上一個老人,險險被一個騎馬的官人撞倒,夏末小心的在一旁護衛(wèi),不斷道歉,行禮,盡管如此還是罵聲不絕,只是宋煜充耳不聞,只是茫然地向前走,不知目的在何方。
終于宋煜停在了上次燕重錦遇到他的巷口,抬起頭,看看巷子頭里第一家,不算大的院子,多姑娘說她父親是京兆尹手下的縣丞。他想起那日里,多姑娘紅著臉,低著頭,露出雪白如白瓷的長頸,對他說,她并不在意他的身份,她喜歡他,只因為他是他。那天他忍不住親了多姑娘,他覺得他沒辦法辜負這么好的一個姑娘,更不忍心讓她在這么局促的院子里生活,他親了他,就要負責,所以他決定回家攤牌。可如今自己如此落魄,多姑娘還會喜歡他嗎?她喜歡的真是他本人嗎?宋煜不確定了。
宋煜猶豫間,大門卻忽然打開了,多姑娘身邊的小丫頭穿著蔥心綠的衣裙走出來,讓有些昏暗的天空頓時一亮,宋煜總算在這昏暗的一天里看到了一絲救命稻草一樣,走上前,“綠心,你家姑娘在家嗎?”
綠心一愣,看到宋煜有些出乎意料,似乎眼神中還有些閃避,不過語氣依舊熱情,“是宋世子,我們姑娘出門去看她京郊的姨媽家了。”
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光明,再一次被陰云籠罩,宋煜沮喪地低下了頭,“那告訴你們姑娘,我來過了。”
“好!”綠心有些雀躍地說。
宋煜轉(zhuǎn)頭,夏末突然問了一句,“你家姑娘出門,你怎么沒跟著?”
宋煜身子一頓,綠心有些慌亂,眼神飄忽了兩下,馬上鎮(zhèn)定了下來,“我身子不妥,姑娘體諒女婢,就讓女婢在家休息。”
“既然身子不妥,怎么還要出府呢?”夏末瞇著眼睛,話語中有了一絲狠厲。
綠心一驚,忙對宋煜說:“世子爺,我本來是想偷偷回家一趟,因著不想讓姑娘知道,所以才裝病,還望世子爺幫奴婢守著秘密。”
宋煜茫然地回頭看了綠心一眼,對夏末說:“走吧!”
夏末瞪了一眼綠心,轉(zhuǎn)身跟上了宋煜。
大門咣當一聲緊閉,驚起了一群不知誰家養(yǎng)的鴿子。夏末看著宋煜,“爺,多姑娘肯定在府里,她是不是也躲著您呢?”
宋煜停住了腳步,就在夏末以為宋煜會再回去敲門的時候,宋煜卻低低地聲音說:“走吧!”
夏末看了大門一眼,跟上了宋煜。
在京城里晃了整整一天,夏末摸著已經(jīng)餓扁的肚子,再看看茫然不知去向的宋煜,忍了忍還是沒說話,轉(zhuǎn)啊轉(zhuǎn)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又轉(zhuǎn)到靖安王府,只是這一次是側(cè)門,宋煜坐在門口的槐樹下,一聲也不吭,夏末也不敢勸,似乎是站著無聊,就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隨手扔進了王府的院子,宋煜只是呆呆地坐著,并沒有看到。
不大一會兒,門從里面打開,秋陌像往常一樣從門里走了出來,抬眼看到了夏末,夏末連忙殷勤地對秋陌行禮,“見過大人。”
秋陌點點頭,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走了兩步,似乎才想起來,“你家世子爺呢?”
宋煜似乎聽到“世子爺”三個字,慢慢地抬起頭,低低地喚了一聲,“云歸!”
秋陌看了看宋煜,沒吭聲,還是一副高冷的模樣,宋煜沮喪地低下頭,又要躲回自己的角落,就聽秋陌說:“夏末,跟我走吧!”宋煜以為秋陌連夏末也要收回去,頓時站了起來,“秋陌你太不像話了,連我的隨從也不放過嗎?”
秋陌冷冷地看著他,又看了一眼夏末,一句話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宋煜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愣愣地看著秋陌的背影,卻被夏末扶住了胳膊,“爺,大人這是讓我們跟他走呢!”
宋煜像在夢里一般,被帶到秋府,吃了一頓飯,又被安排到客房。直到他在夏末的伺候下,鉆進暖融融的被窩,才覺得自己真的活過來了。他還記得秋陌問過他,“你還覺得你做的對嗎?”
又想起她小姨說過,沒有處心積慮,哪會有那么多一見鐘情。當時,他說她小姨什么了?年紀不大,城府太深。他現(xiàn)在卻有些懷疑當初他和多姑娘的相遇,京城的治安不敢說多好,但大白天強搶民女的還沒有,更何況離他們兵部衙門口這么近。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讓自己趕上。平時自己走正陽街的時候,從來遇不到,自己走小路就能遇到呢?若不是跟蹤過自己的作息,就是刻意在這里等他。這也讓他突然想起那天走小路的理由,下值后和同僚多說了幾句,聽說正陽街兩車相撞,堵了。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吧!
可多姑娘的眼神,多姑娘對他說的話,一字字、一句句多么情真意切,又怎么會是瞎編的呢?也許她只是個工具吧!宋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