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啊,就是血管太細,講了多少遍了,叫她多喝水多運動,沒一句聽的進去的。”嘉媽坐在醫(yī)院病房外冰冷的椅子上,言語間都是焦急但是強撐的鎮(zhèn)定。
“都這時候了,說這種話有什么意義。”她爸爸低聲打斷。
夏來他媽媽拉過夏來:“你去倒點熱水給大家,我剛剛已經叫你爸爸去買點吃的過來分了。去,”她給夏來使眼色,忽地看到夏來手上死死拽著的東西,“這是什么?”
“沒什么,”夏來把郵件藏到身后,他根本就沒打開這份郵件,
他不會打開的,他要等陳清嘉清醒過來,去質問她這是跟自己道別的意思嗎,為什么過去這么多年了,她依舊可以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決定了兩個人的關系,把自己從她的生活里摘出去。
團隊里的工作人員詢問季揚需不需要跟各方吱聲病危通知書的事情,季揚搖搖頭,“別說了,等今晚過去,等她醒了自己決定。”
就是不知道到底會不會醒。
季揚發(fā)悶的很,她想去醫(yī)院樓道間抽根煙再回來。推開門前聽見里面有人在說話,她也沒多想,就推進去了。
居然是秦紹院和小助理。
剛剛小助理跑向秦紹院的場面一下涌上季揚的眼前,她半是猜測半是猶豫的開口:“你們兩個......認識嗎?”
“啊,”小助理和秦紹院四目相對,秦紹院先一步承認了,“對,認識。”
“行,”季揚也沒多說什么,“你們聊吧,我換個地方抽根煙。”
小助理和秦紹院一直呆在醫(yī)院的樓梯間,自然是不知道陳清嘉被下了病危通知書的事情,她問季揚:“揚哥,咱們今晚是也留在醫(yī)院等老板醒過來嗎?”
“她被下病危了,”季揚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煙盒又塞回口袋,都這種時候了還抽個屁煙。
“很嚴重嗎?”秦紹院問。
季揚覺得離譜:“你們不知道什么是病危通知書嗎?”
秦紹院想要推開門出去,被小助理攔住了:“老板她父母和她男朋友的父母都在,你出去,大家都會尷尬的。”畢竟秦紹院和陳清嘉之間沒有什么合理的關系,能夠支撐秦紹院出現在搶救室門口。
他之前和陳清嘉鬧得緋聞,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季揚回想起,自己其實和陳清嘉聊過秦紹院的問題。陳清嘉當時只是嘆了口氣,她覺得秦紹院只不過是誤把感激當作是喜歡了。
陳清嘉跟季揚說:“我覺得他多半只是,年紀小,錯把感激當作是喜歡了。感激我倒是挺正常的。”
季揚當時還跟她開玩笑:“那人家喜歡你不也是聽正常的。”
“喜歡我,我又不喜歡他。這不是造孽呢嘛。”
確實造孽,季揚嘆了口氣,連正大光明出現在病房門口的身份和資格都沒有,實在是造孽的很。
“我出去看看情況,你們繼續(xù)聊吧。”季揚退出去了。秦紹院和小助理說:“你也出去吧,一有什么事情馬上發(fā)微信跟我講。”
“哥,”小助理忍不住勸他,“陳總跟她初戀看起來感情可好了,你還是放棄吧。我在陳總身邊呆了幾個月,我發(fā)現她真的最討厭那種心里沒數,往上粘著她的人。”
“再說吧,”秦紹院推辭,他關注并且研究了陳清嘉這么多年,他當然是很清楚的知道陳清嘉是個什么樣的性格。他只不過是像很多人一樣都抱有僥幸心理,覺得萬一陳清嘉有一天會喜歡自己呢。“你先出去看看情況。”
情況就是確實有點不太樂觀。
小助理一從樓梯間出來,就發(fā)現了所有團隊里的工作人員都在跟她使眼色別說話。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有多余的動作,只有醫(yī)院墻上的電子鐘一秒一秒的改變時間。
終于,搶救室的燈滅了。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陳清嘉的父母和夏來都站了起來。
最先走出來的醫(yī)生被團團圍住,醫(yī)生擺擺手:“救回來了,就是病人體質太虛弱了,以后是千萬不能讓她再熬夜了。”
“謝謝醫(yī)生。”
“醫(yī)生辛苦了。”
“醫(yī)生她什么時候能醒?恢復期大概要注意什么?”夏來問。
......
“你為什么不見夏來?你暈過去人家可擔心了,你個渣女。”季揚在給陳清嘉看公司文案組寫的公關,陳清嘉醒的時間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再早一點,夏來前腳帶著自己父母去辦理一下附近酒店的入住,陳清嘉后腳就醒了。
等夏來回來,就被保鏢攔在外面了。
陳清嘉的父母都覺得奇怪:“吵架了?有話好好跟人家說,干嘛把人攔在外面?”
陳清嘉還沒完全恢復過來,說話有點有氣無力的,她看著病房上空白的屋頂,跟季揚說:“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八十多歲的我,在遺憾錯過他。”
“嗯,”季揚聽著覺得奇怪,“那你不應該起來之后抱著人家哭嗎?就那種膩膩歪歪惡心肉麻的說什么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陳清嘉嘆了口氣,扯得自己有點胸口疼:“沒有,我反倒是鬼門關走了一趟,覺得這輩子沒誰都可以了。”
“你還真的是,”季揚瞅了一眼門口在和醫(yī)生交談的叔叔阿姨,沒把臟話罵出口,她委婉的說:“與眾不同。”
“也沒有,”陳清嘉講了實話,“我那個夢里,也有夢到過去不開心的事情。比如我們兩個十幾二十幾歲在一起,最后分開的前一陣,他對我的敷衍,我回頭找他他說他是真的不喜歡我了。這些,都夢到了。我原本以為,”陳清嘉開始劇烈咳嗽,季揚趕緊過去給她扶正,嘴唇擦擦水:“你慢點講,又沒人催你趕行程。”
“我原本以為,快樂可以蓋過不愉快。但是好像,就像很多年以前,他跟我說的一樣,當年是我把他先消耗的太過分了,但是后來又是他把我消耗的太過分了。人的感情真的禁不起消耗的,誰的熱情都是有限的。”
“可是你們兩個現在不是很好嗎,你這,我說你點什么好。”
“你覺得他現在喜歡我嗎?”
“喜歡啊,”季揚放下一次性紙杯,“長了眼睛的都看的出來。”
“可是你覺得有幾個男人會不喜歡現在的我?”
季揚沉默了近十幾秒,“也對。”她和陳清嘉四目相對,她忽然覺得這么多年她其實一直都沒有完完全全的認識過最完整的陳清嘉,她有一部分東西是封閉起來的,她只讓所有人看到她愿意展示出來的部分。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夏來他爸媽也都來了,你父母也都見過他了。不是,”季揚實在是沒忍住說陳清嘉:“你這想法真的是,變化的太快了。”
“我爸媽從我小的時候起,就說我天天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問題是,我還就能想什么就去做什么。我們家倒是無所謂,我要真是帶夏來回家說我要和他結婚,我估計我爸媽才是郁悶,自己女兒怎么這么多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他們才會擔心讓自己女兒十九歲就哭著回過家一次的人還會不會再讓我哭一次吧。至于夏來父母,我當年跟夏來談戀愛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他們家其實更需要一個顧家的兒媳婦吧。”
“你這,”季揚坐在椅子上,看外面逐漸升起來的太陽,投射在陳清嘉的病床上,她的面容很是蒼白,就像當年初中的語文老師說陳清嘉的臉色是寡白的一樣,但是她整個人圍繞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氛圍感。
季揚知道,她就是這樣,別人覺得再荒唐不過的事情,或者是別人覺得沒必要那么較真忍一忍就過去的事情,陳清嘉都不會輕易被人勸著就改變主意。
因為她是陳清嘉,她是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的才成為了陳清嘉,成就了陳清嘉這三個字。
“怎么會這么突然呢,”季揚對夏來剛產生了那么一點接受他的好感。
陳清嘉閉上了眼睛,感受陽光曬在眼球上的觸感,她第一次覺得太陽可親。“我在頒獎典禮的后臺,打開了那份很久以前,我就讓你托人去查的東西。就是那份夏來那個未婚妻的事情,在我郵箱里,密碼你知道,你打開看一眼吧。”
季揚沒帶筆記本來,手機登郵箱多少麻煩了一點。她邊等郵件轉碼,邊跟陳清嘉交代自己把那套房子的房產證交給了夏來,說起來這也是陳清嘉暈過去以前就交代季揚的事情。
“嗯,”陳清嘉睜開眼睛,窗外是一棵樹,郁郁蔥蔥,枝葉再差一點就要捅進病房的玻璃了。
“你去找張支票,我簽字,一千萬給他吧。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情,我要遵守諾言。”
季揚只是粗略的掃了幾眼那個文檔,她在娛樂公司呆的久了,對于藝人的危機公關做的多了,對時間線格外的敏感。
季揚對著手機來回確認:“這條,開房記錄,他和那個女的,不是才和你分手不到一個月嗎?”
“嗯,”陳清嘉看著點滴往下落,“算不上出軌,但是我依舊覺得,無縫銜接挺惡心人的。”
“你當年不是就發(fā)現了,他和分開第二天就給這個女的微博什么曖昧評論嗎?”
“嗯,就是人家發(fā)個腰,他評論個愛了愛了,人家說什么我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他評論個擁抱的表情。我們兩個中間不是分開又和好過一陣嘛,和好的時候我就拿著這個女的微博截圖問他怎么回事,他跟我說是同學,而且我們兩個當時已經分手了。”
“這不就是默認嗎?”
“對啊,”陳清嘉坦然的對季揚笑笑,“我原本以為可以既往不咎的,但是鬼門關走一趟,我發(fā)現我做不到。我如果我真的像夢里一樣,到了七八十歲還在對這個人念念不忘,前提只能是我知道他原本就是很好的人,而不是騙自己。”
季揚抿了抿嘴,煙癮快上來了,她站在陳清嘉這邊:“你也沒做錯什么,一億多的房子再加一千萬,挺便宜他了。”
季揚明白了,陳清嘉作為陳總的理智,終于占據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