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搬家日,云初果然沒有出現。
邵依珊身為小透明,在學校里果斷是沒什么朋友的。她只能一早趕回宿舍,叫了輛箱式出租車,把一堆早就打包好的紙箱搬回新屋。
云初還是沒出現。
云初之前閉關將近四年,邵依珊一個云字都沒想起來。昨天晚上云初露了一手法術,邵依珊已經把他惦記了好幾回。
周末在家的人比較齊。老街坊們幫著邵依珊忙進忙出。
邵依珊把入戶花園的違章建筑拆掉之后,用防腐木搭了個露臺,還有個可折疊的大木桌。
老街坊們自來熟得很。邵依珊只是一錯眼,她的地盤就被老街坊們占領了。
住頂樓的蔡老爺子差遣孫女婿翻了一套煮咖啡壺出來。絕對的老古董,豆子還是手磨的,加熱還是酒精爐。煮出來的咖啡香飄三里地。
蔡老爺子兀自招呼:“阿囡啊,你的小提琴呢?好拿出來,大家聽聽嘞!”
被叫阿囡的是蔡老爺子的孫女。蔡老爺子今年九十六,十八歲生的兒子,沒見兒子出生就上了戰場。等他回來,老伴兒已經去世,剩下一個兒子。如今,孫女也已經有五十六歲,退休在家,照顧爺爺和自家父母親。
五十六歲的蔡阿姨假意拍了拍蔡老爺子:“都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她先生笑嘻嘻地遞過琴盒:“放心,一直幫你保養好的。”
邵依珊略微詫異地聽到外面響起的琴聲。說實話,琴音并不太好,曲調也生澀。
鄧大美女幫著邵依珊整理衣服:“不要小看這些阿公阿婆。以前很多都是舊社會時候的大戶人家出身。單單是退休的大學教授,這條街上就住了六個。”她迎上邵依珊詫異的眼神,“不明白是吧?明明可以換更好的居住條件,為什么幾十年地要忍受這樣不便的老房子?”
邵依珊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頭看了看外面一群老人,垂眸笑了笑,沒說話。
鄧大美女見狀,沉默了一會,把埋在心里的話說來出來:“小邵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忙改建一下這里的房子?”見邵依珊沒有說話,鄧大美女趕緊道,“不用你動手的,我們自己找人。設計圖什么,該怎么算錢就怎么算錢。”
邵依珊還是低著頭沒說話。
鄧大美女有些著急:“不要求把房子都弄成你這樣的。最起碼,幾個老爺子老太太那里幫幫忙。姐姐以后包你三餐加宵夜!”
“啊?真的嗎?”邵依珊剛才默默在算改建需要的時間啥的,回過神來,就聽到三餐加宵夜。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鄧大美女知道她提得要求有點過分,之前都不抱期望了,突然看邵依珊這番表現,有點摸不準頭腦了,遲疑道:“你這是同意了?”
邵依珊低頭找PAD,一邊回道:“為什么不同意?就是那么多人家,工程量有點大……不過,買材料量大可以討價還價。還有每家的預算啊什么的,想想腦子都亂了。”
鄧大美女突然給了邵依珊一個大熊抱:“謝謝!我去告訴大家!”
邵依珊腦子木木地看著鄧大美女飛奔出去。姐姐,你穿著包臀裙啊,注意點不要走光啊!
鄧大美女突然折了回來:“哦,對了。你一會中午不要動手。杜伯伯說要露一手,你有福了。”對上邵依珊不解的小眼神,鄧大美女解釋道,“杜伯伯退休前是金凱門西餐廳的主廚。姐姐現在賣身的那酒店,西餐主廚就是杜伯伯的徒弟。”
金凱門西餐廳,只要是個S市人都聽過,絕對是本市最老字號,也最頂尖的西餐廳之一!
中午,邵依珊和一群身穿正裝的老先生老太太們,圍坐在露臺上的大木桌旁,旁邊有不知道誰家搬來的留聲機,放著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老膠片。雪白的桌布,華麗的桌旗,精致的盤盞,水晶杯里倒上了醇香的紅酒,左右手一溜擺開的各種刀叉湯匙……邵依珊無語凝噎……
她根本不會西餐禮儀啊摔!
她可不可以掀桌啊魂淡!
云初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預訂的小徒弟欲哭無淚,被一群老頭老太各種調教。
邵依珊難得有比較像人的表現,云初好險沒忍住笑,長手一伸,把小孩提溜出來:“各位自便,我們家小孩下午還有事情。”
本來想好的下午量房,在西餐地獄之下,邵依珊選擇性遺忘。孤兒院出身的孩子桑不起!
老街坊們露出非常理解的笑容,對著兩人揮揮手:“放心。你們年輕人好好玩。”
邵依珊有些迷糊地看著他們一臉的“我們懂的”。他們到底懂了什么她不懂的事情了?再說了,什么“你們年輕人”,她身邊這個老妖怪搞不好歲數比你們還大!
邵依珊從來不糾結這些事情,轉身就放下了。
繁華的商業中心,她站在穿著一身定制的云初身邊,一身居家服還踩著夾腳拖鞋,看著連女仆都算不上。
周圍的人們紛紛圍觀這一對。女的就不說了,男的那才是真絕色,一路走過來,周邊巨幅海報里的男模統統比下去。這男女一對比,嘖嘖……人們的眼神更形詭異起來。
邵依珊素來心寬。云初早就被圍觀習慣了,我行我素地抓著小孩回家。昨天被小孩氣到了,差點忘記把徒弟定下,不然再過幾天……嘖……那群老不死的!
邵依珊感到云初的氣場有點低,不敢說話,老老實實地被抓著走。
云初的家比張家離邵依珊還近一些。地方不比張家小。
不過張家住著三代人加上傭人,云初家里就他一個人,顯得空曠到陰森,簡直像隨時會竄出個妖魔鬼怪來一樣。
邵依珊幾年前,沒少在這里進出,倒沒感到害怕。
在茶室里坐下后,云初甩了一套茶具出來。
邵依珊“聽話”地泡茶。她雖然對西餐完全門外漢,但是好歹是混收藏圈子的,對茶道這一套熟得很。
泡好茶,云初一指頭把她戳到地上:“磕頭。”
“哈?”邵依珊無父無母的,這輩子還沒磕過頭。
云初看她傻呆呆的樣子,火氣又提了起來,郁悶地把一杯茶灌進了喉嚨,喃喃:“算了算了,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又看著坐在地上的邵依珊,“還不叫師傅?!”想想修真界多少人求著他收徒弟,他偏偏看上這么個小孩!這破孩子磕頭不愿意就算了,竟然連叫聲師傅都不主動積極!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迫于云初的強大氣場,邵依珊脫口而出:“師傅。”說完,反應過來,“等等,怎么……”
云初臉色稍霽,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把她的疑惑拍了回去:“乖徒。”然后遞給她一個小布袋子,“這是師傅給你的拜師禮。”
巴掌大的小布袋子,粉紅色,印著卡通兔子形象,兔子的板牙還是燙鉆的!邵依珊簡直不敢相信,這么Q、這么嫩、這么幼齒、這么……娘C的東西,竟然是云初拿出來的!
這種東西,只有十來歲的小盆友才敢拿出來用好不好!
邵依珊的眼角都抽了,低著頭的表情略猙獰。
邵依珊自顧自地糾結著,聽到云初拽不拉嘰道:“還不打開看看?”
邵依珊的額角跳了跳。這小布袋子,癟得兩手一拍都拍不出一個屁來,打開看個毛?
云初看她半天沒動靜,換了種口氣,吐出的字跟夾了碎冰一樣:“還不打開看看?”
邵依珊抖了抖,老老實實地打開小布袋子:“……”
一青一白兩個玉瓶子,五六塊流光溢彩的石頭,歡快地跳了出來。
邵依珊看著蹦跶出來的東西,有點像她第一天到公司領導的辦公用品“新手套餐”。還沒等她仔細打量,她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種極為雀躍的心情,然后眨眼間,五六塊漂亮的石頭瞬間變成一地齏粉。她撫著肚子,連續打了三個飽嗝,吃得有點撐的趕腳。
云初看著,眼神閃了閃,沒理會邵依珊的尷尬,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邵依珊愣住。
云初微微擰眉:“明明怎么看都是個普通人,可是表現的怎么看都不是人。”云初也搞不明白了。他剛才給邵依珊的只不過是幾塊下品靈石,就算靈氣不怎么純,含量也不高,可是要把氣態的靈氣壓縮成固態保存,下品靈石的靈氣含量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靈石中的靈氣品質駁雜,修真者多用于布陣,極少會直接吸收。實在是直接吸收后,要清理掉靈石中的其它成分,還不如直接吸收空氣中的靈氣,更快捷安全一些。
邵依珊竟然眨眼間就把幾塊下品靈石中的靈氣吸收……不,說是吃掉更合適一點。云初本以為邵依珊的問題是在她手上的手串上,沒想到最大的問題,竟然是邵依珊本人!
云初的視線落到邵依珊的手串上,這才發現白犀角珠下,多出了一個小小的黑色墜飾。這是……“兕角?”
什么四角?我還八角桂皮呢!邵依珊剛“吃飽”,有些懶洋洋的,直覺地在心底反駁。幾年不見,又稀里糊涂地拜了師,云初給她的感覺多了點壓迫,倒是談不是害怕,相處的感覺反而更隨意了一些。
過了幾分鐘,邵依珊才回過味來:“兕角?《山海經》里的那個兕?”
《山海經》中,記載著一種黑色獨角的獸,叫兕,長相和犀相似。傳說中的兕非常喜歡安靜,經常在夜晚出來走動,到了天亮再回到窩里,而且在不被逼到絕境的時候,是不會咬人的。它們和犀都生活在禱過山上。
“《山海經》里的兕?”云初神色復雜地看了看邵依珊,“好好感受它。這是洪荒的兕,難得的是,還保留了一絲靈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這種東西的……或者說是,兕角是怎么找到她的?
這個徒弟,姑且不論她到底是什么,福緣絕對不小,還是要盡快提升她的修為啊!
云初喝了口茶,忽然問道:“見過周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