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肯定的是她初中以來就沒什么朋友了,差不多和現在一樣。”宮橙姐伸展著雙臂。
“具體發生了什么宮橙姐你知道嗎?”我帶著誠懇的眼神問道。
“不知道,宮遠一直是個不喜歡依賴他人的孩子,大概是一直以來的習慣吧。理所應當的什么也沒和長輩說。”宮橙姐無奈攤了攤手。
“就是在初中的時候吧,突然說不想上學了,父母因為工作原因也關心的少。隨著時間她愈來愈不想去學校,直到如今我和奶奶帶著她回來靜養。奶奶反正認為宮遠是因為從小就有的哮喘,在學校里被欺負了。”
“畢竟是個要強的孩子,一直以來我這個姐姐也不是很了解她。”宮橙姐嘆了口氣。
我有些苦惱,連原因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接近宮遠呢?我之所以又來找宮橙姐是因為怕自己遺漏某些細節。宮遠在初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看起來我好像幫不上什么忙的樣子。如果你真的想了解的話,不如去找她的初中同學。這樣也能稍微盡到你身為同學的職責,讓你好受些吧?”
宮橙姐誤會了些什么,不過說的沒錯。還是讓我盡一點屬于青梅竹馬的職責吧。
我站起身,想起了一些被快遺忘的東西。
宮遠她,真的不想依靠他人嗎?
我第一次看到宮遠時,她像一個公主一樣走進了班里。宮遠出色的容貌和不同于我們這個年齡段的衣著品味,讓我們這群小孩大吃一驚。
那時的我憑借著自己出色的頭腦看不起周圍的人,是經常被排擠的對象。我總是認為周圍的人都是笨拙庸俗的小孩,但當宮遠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不由感覺她真的像是另一個世界來的公主。
大家都議論紛紛,認為新轉來的女孩像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但所有人都發現宮遠其實并不好相處,總能逗女生笑的那幾個男生在宮遠面前無功而返,女生上前去搭話迎接她們的也只有不停的咳嗽。
久而久之,宮遠也被疏遠了。大家在背地里稱我們為“自以為是二人組”。但神奇的是,到那時候我也沒和宮遠說上過話。
直到有一天我的書包被一群男生狠狠地扔出了窗子,翻過學校的圍墻,砸在了正在建造的空地上。
“受不了你這張臭臉了!”為首的是那幾個很喜歡逗女生笑的男生。起因是我不想和他們一起打掃教室。
我倒是知道真正原因,因為班上唯一的大美人沒有和他們有親密關系,反倒是和我有了組合,讓他們年幼的心有了一份難以置信,加上早就看不慣我自以為成熟的作風,于是有了今天這一出戲碼。
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以前那幾個男生幫助我的時候真的很熱心,會經常體貼我這個邊緣人。那個時候我真的能感受到暖意。可如今對我施暴卻是格外的離譜。
天色漸漸變晚,我也該去把書包撿回來了。好不容易在空地上找到自己的書包,卻發現筆盒已經被摔得稀爛,沒辦法我只好再回到班上去拿筆了。
夕陽把最后的陽光慵懶地放進了教室里,把本就不多的桌椅影子拉得長長的。
我這時才發現坐在我斜前方的宮遠還在自己的位置上,我猶豫了一下,悄悄走近想提醒她學校快關門了。
宮遠右手輕輕托著自己的下頜,白嫩的手指搭在耳垂上,纖弱的臂彎和手腕讓人覺得她像個洋娃娃一樣。有些神經質的雙眼盯著窗外起伏的樹枝,像是樹葉上有什么綠色的精靈一樣。
我這時才聽到輕微的咳嗽聲,宮遠在克制自己的咳嗽。
“請問…”我問道。
宮遠突然轉過頭,像是不想被我看到這副模樣。她難為情地低下頭,眼眶“刷”的一下紅了起來。
她壓制不住自己的咳嗽,帶著哭聲弓起了身子。
“豬”,“傻子”,“笨蛋”,“惡心”。
這一類幼稚的詞歪歪扭扭地寫在了她的白色裙子上,我這才知道為什么宮遠一整天都沒離開過座位,每次回家總要留到最晚。
宮遠咳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她帶著眼淚一只手按著胸口,另一只手捂住嘴。
我驚慌失措地把宮遠背起來,宮遠像沒有重量的紙片落在了我的背上。她胸口的劇烈起伏告訴我不能耽誤時間了,我背著她沖出校門口,這個時候想必沒有老師了。
當我發現校門口保安室也沒人的時候,我連忙問道她家的位置。
“嗚。”宮遠有些神志不清地回答我,把滾燙的臉貼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有些擔心地回過頭。
“我沒事了。哮喘已經平復了。”宮遠逞強地和我說道。
當我感受到她呼吸逐漸變得悠長時,我才放下來了懸著的心。宮遠撐起了纖細雙手,像是想從我背上下來一樣。
“我可以背你到家。”我突兀地說。
“不用。”宮遠態度很堅決。
“發生了什么呢?”
剛說出來我就有些后悔,我不該直指核心的。這種事應該從外圍慢慢揭開才能解決問題。
宮遠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到:“對啊,發生了什么呢?我搞不明白啊。”
我感受到宮遠的淚珠落在我的肩膀上。
“這是我…最喜歡的裙子。”宮遠的聲音有些顫抖。
等到很久以后宮遠才告訴我,班上的女生覺得宮遠明明只有兩條裙子還裝作公主的樣子很討厭。于是她們把宮遠瘦弱的身體推倒了,用記號筆在那條白色的裙子上寫下幼稚卻惡毒的話語。
光是想想宮遠被她們推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被她們用記號筆在身上圖畫的場景,我心底就升起了幾分怒火。
“景哲…你是叫景哲對嗎?你討厭他們嗎,我看到你的書包被他們丟出去了。”
“嗯,不討厭。”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特殊的。”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宮遠反復咀嚼這句話。
“我們…是特殊的嗎?”
“對,那些人都是些普通而又庸俗惡心的人。我們是特殊的,因為他們嫉妒我們才會發生這種事。”我安慰她道,不知不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深陷這句話其中。
“我不是很懂。”
“你可以暫時相信我。”
“可是...”
“現在請你無所顧忌地抱怨她們,這完全不是你的錯。”我打斷到。
“抱怨嗎...”
我不想講任何小孩子的道理,我只是單純對發生在宮遠身上的事感到憤怒。
“不想罵她們一頓嗎?”我直言不諱。
“那,那我以后要讓他們大吃一驚。”宮遠突然說道。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好的抱怨呢。
“要成為了不起的大人,讓那些家伙看看。”我看著前方說道。
宮遠的心情好像有點好轉,發出了“哼哼”的笑聲。
“裙子怎么辦…我真的不想麻煩奶奶了。”
我把宮遠輕輕放在公園的長椅上,把我的運動服脫下,罩住那些讓人發怵的詞。
“明天是周末,把裙子給我吧,我會叫媽媽幫你洗的。”我看著雙手環抱有些冷的宮遠說道。
宮遠拉了拉運動服的袖子,對她而言還是有些長了。
“嗯。”終于,她沒有什么煩惱地笑了。
“謝謝你,景哲同學。”
“叫我阿景就好了。”
“阿景。”宮遠露出了討喜的笑容。
“以后不要再讓他們欺負你了。”
“你也是,要狠狠地揍回去哦!”宮遠向我比劃了一下拳頭。
之后我按著宮遠的指示把她背回了家里。
宮遠的家在小鎮的邊沿,在還是小孩子的我眼里,宮遠的家就像城堡一樣,門口栽種著帶有紫暈的不知名花朵,一位穿著得體的老女士有些焦慮地站在門口。
“你果然是公主呢。”我晃了晃肩膀,把在我背上睡著的宮遠叫醒。
“小遠,怎么這么晚回來。”
宮遠從我身上下來有些冷淡地牽上了奶奶的手。
“我家小遠給你添麻煩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奶奶十分鄭重地給我道了謝。
臨走時宮遠向我眨眨眼,示意我不要忘記明天的事。
“我家孩子從小身體有些毛病,就沒怎么外出過,好不容易來我這邊靜養一下,能交到你這個朋友真是太好了。”奶奶在宮遠走后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即便我還不是很了解宮遠。
翌日,我騎上自行車來到了宮遠的家里。宮遠穿著薄荷色的襯衣和黑色的裙子,隔著落地的玻璃窗向我招招手,她的眼中充盈著淚光,向我悠然一笑。
“宮遠,你真是個公主。”
宮遠輕輕眨了幾次眼,像是在確認我說的話一樣,微微把頭一側。
“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事實上無論是“哮喘”,“藥”,還是“身體不適”,這一類的詞對小時候的我而言都像是不存在于現實中的詞。
“外出真的很難受,運動啊灰塵啊都會刺激到我。我不想給奶奶添麻煩了。光是現在說說話我就已經很滿意了。”宮遠有些抵觸出門,拒絕了我邀請她出門的請求。
“其實呢,昨天哮喘發作也是平常得不行的事,都是景哲同學自作多情以為我要出事了哦。”
“你咳成那個樣子怎么可能是平常,而且眼淚不可能是假的吧。”
“其他人都覺得我是矯情呢,區區一個哮喘怎么可能那個樣子。景哲同學你真的很特殊。”宮遠噗嗤地笑了出來。
“現在去鎮子上逛一逛吧。”
“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啊。”宮遠歪著頭裝作生氣的樣子。
“等我一會。”我匆匆忙忙把自行車從外面推到了院子里。
當看到我回來時,宮遠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狠狠瞪了我一眼。
“這樣可不像公主哦。”我停下自行車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坐到后面來吧。”我指了指自己老舊自行車的后座。
“奶奶會生氣的。”宮遠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你不想出去嗎?”
她又把頭搖的像撥浪鼓。
“想!”
宮遠用極快的速度穿上鞋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自行車的后座上,緊緊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拘謹地踩著腳踏板,一點點用力,載著兩個人的自行車也開始緩慢地動了起來。宮遠發出了小動物一樣的尖叫,使出全身的氣力掐著我的肩膀。
“我還沒說準備好了!”
于是我故意把自行車騎得歪歪扭扭。她緊緊抓著我的肩膀,大聲尖叫。
“哮喘不要緊吧?”
“沒關系!景哲同學,我還想騎得再快一點!”宮遠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景哲同學,這個稱呼無論怎么聽都感覺相當相當相當不錯不是嗎?
這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了宮遠手上的幾處淤青。
“景哲同學,我想了一晚上,也沒有覺得我哪里特殊了。”宮遠有些疑惑地問我。
“感覺我昨天被你騙了,我除了頭腦好以外沒有特殊之處了”宮遠較真地說道。
“是嗎?我也覺得我的頭腦很不錯哦。”
“自戀。”
“小遠同學平時沒什么朋友,在被欺負的時候也很堅強。平時上課哮喘再難受也不會咳出來,努力地讓自己不影響到別人,這還不特殊嗎?”我稱呼她為小遠同學。
“雖然每次忍著咳嗽確實難受死了…”宮遠點了點頭。
“不管怎么說我們是朋友了對吧?”
“嗯。”我回復到。
宮遠用雙手緊緊地抱住我的肩膀,說到底我們兩個都是不成熟的小孩而已。
總而言之,那一天接到小女孩子裙子要洗的媽媽是崩潰的。
我時常在想,如果沒有自作多情的我,宮遠會不會更好地融入班級里呢。
如果沒有我的話,我們雙人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她也不會天天和我這個自傲的家伙在一起,說不定,現在的宮遠會更加幸福。
想到這,我有些自責。盡力去幫助宮遠的心又堅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