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少,一路走來,也沒見到一個人,初七觀察著一路走來的環境,這里雖然裝飾地比較簡單,但外面的回廊蜿蜒著倒是延伸了好遠。一直走到一間茅屋前,初七看到,茅屋外面盛放著很多正在晾曬的藥草,想必里面的人,應該就是他所說的師父。
聽到他們的動靜,屋里走出了一個人,然后就一臉錯愕地看著初七。扶塵喚了聲“師父”,初七沒想到,這位師父竟是個女人,她長得略有些圓潤,初七很直接地就想到了“喜慶”這個詞。她看著初七,感慨道:“稀客啊...”
初七一愣:“你認識我嗎?”
她搖頭,調侃道:“不不,來的人都是稀客。”
初七:“......”
她笑著打量她:“姑娘這是打哪兒來,怎么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皺眉道:“大肥和二胖不會又偷懶了吧。”
初七想,這兩個名字,還真是別具一格...
扶塵搖了搖頭,指了指上面,“她是從上面掉下來的,”想了想又道:“應該是千里迢迢來尋我的。”
那位師父便漸漸斂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嚴肅的事一般,低頭沉默了片刻,才嘆了口氣,頗有些自言自語的味道:“......這都找得到。”又抬眸看著初七:“你叫什么名字?”
初七有點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她僅有的十幾年的記憶告訴她,她應該不認識他們才對啊,可就是覺著他們不是壞人,便老實回答:“我叫初七。”
那師父情緒轉換的倒是出奇地快,眼下竟笑出聲來:“哇,這么草率的名字。”
扶塵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師父,一個取出“大肥,二胖”名字的人,憑什么取笑別人取的名字。
他想到了以前圣祖說過的話,看著初七淡淡道:“初七是個好名字。”
初七第一次聽到有人夸贊她的名字,有些驚奇地望著他:“你的審美還真是和別人不一樣。”
扶塵:“初,代表真善,七,喻指至愛。有人說過,萬物初生之態,至真至善;有至愛者,求而得之,浮生輪回,七世相隨。”
師父也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誰說的?”
扶塵嘆了口氣:“我師祖。”
那師父錯愕地眨了眨眼睛:“我師父?”又托著下巴沉思片刻:“這樣說的話,那確實是個好名字。”
初七:“........”
仙女吹了一聲哨子,然后不知從哪里出來兩位少年,皆是圓潤的十分可愛,然后便聽仙女叫了他們的名字:“大肥二胖,收拾出來一間房間給這位初七姑娘。”
果然人如其名。
說完又看向初七,笑道:“我們這兒許久不來生人,更別提有人住下,所以這房間還得收拾一會兒,到時你早些住下,好生休息。”
初七忙謝過,待初七離開后,仙女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雖是沒去看身邊的人,卻是明顯在問他。
“幾成可能?”若是細聽,便可察覺出這句話中的擔憂。
扶塵嘆了口氣:“九成。”
這倒是她沒想到的,“這么多?”
他點了點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仙女一只手托著下巴,好似很認真地思考著什么一般,良久看向他:“什么打算?”她問。
“順其自然吧,畢竟眼下也是避無可避了。”他語氣平常,好似這關乎的不是他的生死一般。
仙女湊近兩分,目露兇光地瞧著他:“要不然,干掉她?畢竟這可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說著還不忘挑唇邪魅一笑,頗有些戲折子里那種反派角色的模樣。
扶塵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呦,師父這救死扶傷的醫圣,可是要為了愛徒,開殺戒了呀!”
她入戲更深:“你說怎么做掉她比較好?放把火燒得干凈?”想著搖了搖頭,“不行,大肥二胖兩個傻孩子好不容易收拾出來的房間。要不一刀一刀剁了?也不行,太血腥了......哎?不若將我調制的毒藥,一日三餐地喂給她,保證她穿腸破肚,死相無比難看。”
頭一次聽如此傳言,穿腸破肚的毒藥,還能一日三餐地吃....
她還意猶未盡呢,便瞧見她的愛徒已經不想搭理她先一步走出了院子,尤是仙女如何呼喚,也無比決絕地斷不回頭。
仙女嘴癮過完了,還是任勞任怨地替初七醫治身上的傷,沒出幾日,初七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由得感嘆她醫術的高超,怕是霍夫子也是望塵莫及的。這里所有人都稱呼那位師父為仙女,雖說是所有人,這個地方算初七也不過才五人。初七本是稱呼她為仙君,后來也被她要求叫作仙女,初七覺著,雖是輩分比較高,但性格倒是可愛地打緊。
傷好了以后,聽說仙女要出去采藥,她便也跟著去了。仙女打量了她一番:“你認識幾味藥材?再說你個小姑娘家不怕累?”
初七以前常跟在霍夫子旁邊,藥材方面多少還是懂一些:“怕累....但是我鼻子特別靈敏,可以幫忙的。”
初七確實幫到了忙,日落歸來之時,仙女也有些心疼她,便讓大肥和二胖準備了些好吃的。
第二天仙女研制藥物的時候,初七便在旁邊看著,每每看她做成了什么,她都覺著好生神奇,仙女心情好,間或著告訴她一些研制藥物的技巧和不同草藥的作用。她一開始聽著,后來發現內容越來越多,索性記在本子上,這樣連續幾天,倒是記了不少。仙女看她的本子越來越厚,問道:“我說的都記下了?”
初七一邊記一邊答:“都記下了。”
仙女笑:“那就好”,隨手又從懷里拿出個本子,“我忘了跟你說,不用記也行,這書里面都有。”
初七寫字的手一頓,抬頭怔愣地看著她:“.......”看著她遞來的本子,初七石化了...
至于扶塵,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每日倒是都能見到幾面,又覺著他好像特意想讓她看到一樣。這日初七剛出門,便看到他站在門口,好像是在等著她,身后還背了一張弓。
他有些躊躇地看著初七,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還是初七先開了口:“仙君找我啊?”
他不看她,不知是不是有些羞澀,臉上也有著淡淡的紅暈:“想去狩獵,你要一起嗎?”
初七自是愿意的,以前在云堯,只有子修會帶著她做這種事,而接二連三地又出了這么多事情,已經好久沒有狩過獵了。跟在他旁邊,初七覺著兩個人太安靜了,氛圍總有些尷尬,于是深呼了一口氣:“仙君,你是什么仙位啊?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他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仙位,只說了扶塵兩個字。
初七想了想,覺著扶塵這個名字有些許熟悉,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是誰,大概是哪個神族的人,她聽誰提起過吧。
扶塵一直在找獵物,覺著身邊沒了動靜才停下來,一回頭,發現初七還站在剛才的地方皺著眉不知在想什么。他想叫她,可張了嘴就是叫不出“初七”二字,想了想又拐回來走回初七旁邊。
“你想什么呢?”
初七看著他:“我在想,我們這樣狩獵是不是不好,它們以后萬一修行成妖,我們這不屬于在屠殺妖族的人嗎?”
他有些好笑:“若是誰都能修行成妖,這世界豈不早就亂了。”
初七一想,也對,上次被寒殤抓到以后,他還讓雙喜給她弄野味來著....
說是狩獵,但也沒多少成果,初七倒覺著扶塵的主要目的就是去放放風。回來的路上,扶塵總是時不時地偷瞟幾眼初七,她明明和夢中的人一樣,可那種感覺,那種目光,又覺著判若兩人。
他問:“你平時可喜歡穿白色的衣裙。”
初七不明所以,想了想回答:“云堯修行的時候,弟子都穿青色的衣衫,平時的時候,我也穿白色的衣裙。”因為仙尊這樣穿,她覺著很好看。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你是云堯的弟子?”
初七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云堯的弟子,雖然在那里修行,可終究沒拜師入門,她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出自己的身份,便轉移了話題:“你為什么待在這里啊?”她不懷疑他仙族的身份,可又想不通他到底是仙族的什么人。
他眸中好似一潭深水,既看不出清淺,也辨不出喜悲。
只聽他平淡無奇的語氣:“我母親懷我的時候,身體日漸不支,有人說我不是正常胎孩,應該棄掉,母親不肯,結果我出生的時候,母親便仙逝了,我與常人相比,三魂七魄,多出一魄,視為不詳,后來箜弈圣君為我占卜,說我命中有一劫,能否化險為夷,全憑造化。一來自己不詳,不想連累族人,二來,既然是劫,總要躲開才好。”說及此,特意望了初七一眼。
“所以,你便一直云游在外,那劫難可有化險為夷?”
“不知道,想必是躲不開了,不過,想來我的造化也不會太差。”他看著初七,“現在你能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初七抬頭望了眼天空,思考著應不應該說,又該從何說起,看出她為難,他笑道:“算了,我們先回去吧。”
她跟在旁邊,語氣淡淡的:“其實我一直沒說,主要是怕我會活不成,可對你們隱瞞,我又一直過意不去。我還有個名字,叫慕朝朝。我是魔尊慕遠鐸和箜弈神女的女兒,不過,我不記得這些,是慕晚告訴我的。我自小養在云堯,本來一直好好的,我沒做過什么壞事,除了違背了仙令,偷喝霍夫子的酒。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才剛剛知道自己身份不久,神族的人就知道了,不知道為什么我明明什么壞事都沒做,帝君還是要派人抓我,結果陰差陽錯,我就從斷魂崖上掉下來了。”回憶起不好的事情,她整個人都很難過,扶塵伸出手,停頓了片刻,還是撫摸了她的頭。
她不知道為什么,可他知道。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一是難過自己,二是心疼扶塵。就因為他生來不詳,所以這么多年,遠離族人,忍著思念在外云游,他生來沒了母親,已經足夠難過,卻還要背著這不詳的罪名愧疚地活著。
第二日,初七起得很早,便跑到灶房,精心地做了很多她拿手的糕點,準備送給扶塵。
扶塵本想去練功,結果一出門便看到了笑靨如花的初七,她舉著一盤糕點,鼻尖還有剛剛蹭上的灰。
“仙君,這是我最拿手的糕點,你嘗嘗。”
他吃了一口,味道很好。
看著他吃,她在那兒擺弄著手指,不知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在云堯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叫白靈,她是她父親老來得女,大半輩子,求神拜仙地才得了這么個女兒,她母親懷她的時候一直生著病,中途從樓梯上滾落,這孩子都沒摔掉。有算命的說,這孩子天煞孤星,生來也是個癡傻,還會連累自己的父母,倒不如不要,結果她父母堅持,說只要這孩子能活,折上他們的命都行。”
扶塵抬眸,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所以,這世上根本沒有誰是所謂的不詳,不該活著的,即便世人覺著有無這個人都無妨,可總有人是在乎他的。我相信你也一樣,對你母親來說,你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人,你便是她的福星,還有你師父,她為了你,也可以云游四海,你要好好活著,才是他們幸福,你若出了什么事,才是不詳。這個世上,只要有人珍惜他,他就是寶貝的。”
他想,如果這是他的劫,倒也不差。
仙女一直在門外聽著她說的話,自然知道她是在安慰扶塵,看來果然如箜弈圣君所說,福禍相依。
箜弈圣君說過,扶塵命中有一劫,但這劫也是救他的藥。這劫是生是死,全憑造化;這藥能否救他平安無事,也靠造化。
仙女推門走了進去,看著兩人,一臉哀怨:“我就說怎么找不到人,合著你們背著我在這兒吃好東西呢。”
初七連忙解釋:“我剛剛給大肥二胖的時候,讓他們也給你送了一盤的......”
然后,某位仙女就一氣呵成地返回自己房間了。
初七:“........”
下午的時候,初七幫著仙女曬藥草,卻找不到仙女的蹤影。而此時,仙女正在扶塵的面前皺眉望著他:“你可想好了,確定要這樣做?”
扶塵看著她,目光堅定:“我不光希望她可以一直留在這兒,還希望即便有朝一日她有危險,可以有身份,有立場讓我們,讓云堯保護她,她自幼養在云堯,我想,師父收她為徒最合適不過。”
仙女皺眉:“這丫頭是好,也懂事,可你說了,她是你的劫,我要對你負責。”
他笑:“即便你不收她,這一劫我也躲不過去的,倒不如隨了心意,再說,她還是我的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