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我們的文化基因(代序)
吳少華(上海市收藏協會創始會長)
紙,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又是文房四寶之一,更是我們民族文化的基因。據史載,造紙術發明后,相繼傳至東亞的朝鮮、日本,和中亞、西亞、北非及歐洲各地,從而推動了世界文明的進步,是中華民族對世界文化的偉大貢獻。
歷史上的紙,是一個很大的范疇,但從大的用途來講,可分為生活用紙與文化用紙。文化用紙亦即書寫、繪畫、印拓的用紙。成語“洛陽紙貴”指的即是這種用紙。古紙歷來是收藏的重要門類,所謂百年無廢紙。海派畫家吳湖帆的齋名叫“梅景書屋”,就來自它收藏的宋刻本《梅花喜神譜》與米芾的《多景樓詩帖》。但現在研究古紙的著作很少,可喜的是上海市歷史博物館邵文菁女士來找我,原來她應浙江攝影出版社之邀,撰寫了一部《錦箋記》,要我為其作序。
紙,是文化的載體,而且紙本身就是文化。中唐以后,造紙術有了新的突破,出現了一種經過專門加工處理過的“彩箋紙”,而產于蜀郡益州(今四川成都)浣花溪畔的彩箋,因女詩人薛濤創制而得名,稱為“薛濤箋”。薛濤的詩名很高,曾與當時的著名詩人元稹、白居易、張籍、杜牧等唱和。其中與元稹的交誼最深,元稹離蜀后,她還特地遠道給元稹寄去了一百多幅彩箋,成為詩壇美談。因為薛濤箋的名聲,李商隱有詩詠:“浣花箋紙桃花色,好好題詩詠玉鉤。”韋莊也有詩云:“浣花溪上如花客,綠暗紅藏人不識”。到了北宋,“蜀箋”又有了新的式樣,相傳是黃庭堅的岳父謝景初(字師厚)在成都任職時所設計的,更適宜用作尺牘,有十種顏色,保持了“十色彩”的傳統,人稱“謝公箋”。北宋楊億《談苑》載有韓浦《寄弟詩》,詩中說:“十樣蠻箋出益州,寄來新自浣花頭。”
1987年,啟功先生任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時,為了慶祝中日邦交正常化十五周年,由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與日本新聞社聯合主辦“啟功、宇野雪村巨匠書道展”,在北京和東京巡展,其時兩公皆七十五歲,同年同庚,交相輝映,譜寫了兩國書壇佳話。宇野先生不僅是日本的書法大師,而且還是一位文房四寶收藏家,著有《文房古玩事典》一書,后來北京燕山出版社邀請劉曉方女士翻譯了此書,書名譯為《文房古玩鑒賞指南》。據筆者所知,這是目前收錄文房器物門類最多的一本書。但該書對于紙講述得并不多,闡述了中國的古紙,還介紹了日本的“縱簾紙”,讓我們看到了華夏文化在日本的傳播。
五色花箋,源遠流長。歷史上留下不少文獻記載,例如北宋蘇易簡《文房四譜·紙譜》、明朝屠隆《紙墨筆硯·紙箋》、民國時期趙汝珍的《古玩指南·各代名紙》等。據史樹青前輩講,沈從文先生亦曾撰《金花紙》一文。歷史上的這些論述,大多是散論或分論,據筆者所知,關于系統介紹箋紙的專著實不算多。可喜的是,邵文菁的《錦箋記》即將出版。邵文菁供職于上海市歷史博物館,具有編輯出版學的專業背景。她通過潛心研究,為我們提供了一部較為系統的箋紙專著,從造紙的溯源、箋紙的興盛流傳,一直到箋紙的工藝制作、歷代箋譜,都進行了全方位的論述,特別是對傳世箋譜的前世今生的介紹,讓我們再次看到收藏與保護歷史文化的價值。
今天,隨著電腦科技的發展,傳統的書寫方式已產生了革命性的變化。那些曾經與我們息息相關的箋紙,已與我們漸行漸遠。但我們不能忘卻它們,因為它們已成為了我們民族的文化基因,離開了它們,我們的傳統文化又怎樣能安身,我們的精神家園又如何去守護。我想,這就是出版《錦箋記》的現實意義。
謹以此為序。
2020年7月31日書于大言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