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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番外篇:朝朝暮暮

天空晴朗,萬里無云。在一片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有一排車隊正緩緩前行。

這排車隊的人們都深勾著頭,許是長期趕路的原因,衣服略顯破舊。干燥的熱風吹開人們頭上蓋著的兜帽,露出了他們長期備受精神煎熬的蠟黃臉龐和干裂唇瓣。

為首的男子更是眼底青黑,這幾天的追捕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他好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更別提能安心睡覺。這種神經緊繃的感覺侵蝕著每一個人,但依舊驅使著快要垮掉的身體往前不停歇的逃命,唯恐被某個人給抓住。

不知走了多久,車隊眾人早已身困力乏,累得兩眼發(fā)黑。終于,其中一個年齡較小的小男孩兒支撐不住地往地上跌去。這動靜引得眾人止住腳步紛紛望去,也引得為首的男子回頭望去。

首領男子僅是望了片刻,就說道:“死就死了吧,把尸體扔到一邊去,拉著他的車繼續(xù)走,別耽誤了行程。若是被朝廷給抓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其余眾人并無意外,而是聽命地把小男孩兒的干瘦尸體扔到路旁,轉身拉著他滿是貨物的車繼續(xù)往前走去。

等走了一段路程,首領男子突然停下,并眼含驚恐地望著前方一處,心臟怦怦直跳,感覺呼吸都紊亂了起來。

車隊眾人見此也停了下來,并望著前方的那個人神情恐懼不已。

只見前方的一個巨大石塊上,一名大約七歲的小男孩兒正十分慵懶地斜躺其上。他身著一襲華貴暗緋色錦服,艷麗媚然的漂亮桃花眼正微微輕闔,聽到這車輪滾動的嘈雜聲音,他就知道他要等到的人來了。

他幽幽睜開眼睛,如墨玉般幽深明凈的雙眸無端地給這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增添了一分涼意。緩緩坐起身子,小男孩兒曲起一條腿,微歪著頭看向車隊眾人,唇角勾起,風流一笑。

“喲,來了啊。”

這聲幽涼入骨的聲音讓眾人為之一驚,整個人像是掉進寒冷冰窟般寒意浸透全身而不能動彈。

許久之后,才聽到首領男子的一聲驚呼。

“快跑!”

眾人如夢初醒,連忙拉著各自身后的車急要轉身遠離。

但小男孩兒也不是吃素的,年紀雖小,但一身武藝高強,身輕如燕,輕輕一個翻身就攔截住了眾人的去路。

“啊,窮途末路之人的最后掙扎嗎?我追了你們幾天,一路追到這里。你們這些人還真是膽大妄為,竟敢窩藏私運武器,你們真當我們朝廷是件擺設嗎?真的就查不到你們的不良居心以及行蹤嗎?竟還敢當著我的面私逃,既然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們。”

小男孩兒眼中滿是與他年齡不符合的幽幽冷意,說話的語氣更是冷得徹骨。這讓眾人害怕地不自覺往后撤退,在他們眼中,這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此刻就與從死亡之地爬出來索命的魔鬼沒什么兩樣。

“呵。”小男孩兒勾唇一笑,眼中盈滿嗜血的光,手掌集聚內力,微前傾著身子做出蓄力的姿勢,猛地向前一躍,手掌就要打到首領男子的頭部。

首領男子怔愣當場,張大著嘴巴就要迎接這份力量發(fā)出慘叫,可就在這時,另一股強大力量阻擋住了這要命的攻擊。

小男孩兒驚了一下,往后翻身一躍,穩(wěn)穩(wěn)落地之后就張望著四周尋找阻礙他辦事的人。

“是誰?出來,竟敢阻礙本大爺辦事,嫌命長了是嗎?”

可給他回應的是另一個女子聲音,這聲音極其動聽,如潺潺流水碰撞到玉石般溫涼而又清脆。

“有道是,國有國法,朝有朝規(guī),即使他們窩藏武器,也應交給朝廷來處理。你如此做法,是在僭越居上,動用私刑,理應受罰。”身著一襲靛藍色長裙的女子緩步走來,“你說本官說的對嗎?闕樂。”

小男孩兒立刻變了臉色,之前的嗜血與張揚不見蹤影,而是急忙望向來人低頭乖巧道:“娘。”

瞥了一眼自家只知道胡作非為的兒子,祁澤表示不想理他,而是揮了一下手讓祝余蒼術等人上前押住眾人并清點核對武器數量。

經過一番核實后,祝余上前回道:“主子,清點好了,武器庫內丟失的武器全在這里,一件不落。”

祁澤點頭,施令道:“把他們全部押回京城關入大牢,無論用什么辦法,讓他們供出幕后主使。若這幕后之人是朝廷中人,那就暗殺了吧。”

“是。”祝余從命道。

命令過后,祁澤轉身要走,但沒走幾步就回頭看向自個兒那怎么看都不順眼的兒子,說道:“愣在那兒做什么,還不快走?”

“是,娘。”闕樂乖乖跟上前,看自家娘親神情冷淡,并沒有要拿此事訓罵他的意思,就試探性地大膽說道:“娘,其實你兒子我來這里不只是為了玩,咱們朝廷武器庫里的武器被盜,我身為北朔太子心急如焚,焦灼不安,定要以身作則,親自抓人歸案才能安心。剛剛我那只是嚇嚇他們,保不準他們就供出幕后主使了呢。畢竟這背后之人陰險狡詐,你和爹朝政繁忙,兒臣也是有心替你們分擔一二嘛。”

聽到這番話,走在前方的祁澤就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那平靜的眼眸似是看穿一切,也讓闕樂的小謊話無所遁形。

最終,闕樂敗下陣來,說實話道:“好吧,我就知道瞞不了你,我承認,我就是為了逃避功課才來邊關追他們的。”然后就撇了撇嘴,“那還不是因為功課太無聊了,一天天地都是在背誦那些枯燥無味的四書五經,還不如來邊關追人來的自在。正所謂,名人有云功課有害身體健康,少做才是正解。”

“……是嗎?哪位名人?本官怎么沒有聽說過?”

闕樂很是不正經地笑著說道:“呵呵,是本宮自己杜撰的。”

祁澤:“……”這小子,跟他爹一個德行。

不做廢話,祁澤轉身就走,但闕樂追著自家娘親看似無情的背影,急忙喊道:“哎,娘,別走那么快嘛。等回到京城后,你幫我隱瞞一下我偷偷跑出來的事,若是被爹知道了,肯定又該罰我了。”

聞言,祁澤腳步不停,淡淡道:“瞞你爹是瞞不過的,幾天沒看到你,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想被罰,那就乖乖去認錯吧。”

“不是,明明只要你開口求情,我爹肯定聽你的。但你每次都不幫我,只是站在一邊看著我被罰。親娘啊,你這次就救救你兒子吧。”闕樂哭喪著臉請求道。

祁澤駐足,轉過身淡淡地看著自己兒子,道:“你自己惹出來的禍事自己解決,本官不幫你。況且這次幫了你,你肯定又該到處闖禍了,沒人能管住你的話,憑你的秉性,怕是要上天了。”

說罷,祁澤就繼續(xù)往前走去。

闕樂一臉早已知曉的模樣,無所謂地聳了一下肩膀。他就知道,娘肯定不會幫他。他長這么大,娘一次都沒有幫過他,更別提喜笑顏開地對他說話了。在他印象中,娘很少笑過,要笑也是面對著群臣時的冷笑。

在普通家庭中,他們的孩子一定會有一個嚴父和慈母。但在他的家中,他有一個坐鎮(zhèn)整個北朔,不怒自威的皇帝老爹,還有一個人人畏懼避而遠之的朝臣娘親。

每次一有什么事,他面臨的是兩個人的冷臉和群臣都難以抵抗的威壓,這氣場,絕對能把一個普通人給嚇一哆嗦。所幸,他從小經歷,都已經習慣了。

想起回到皇宮他還要面臨他老爹的質問和責罰,闕樂就淺嘆一口氣,認命地回去乖乖認錯。

在金鑾殿,闕煜正批閱著奏折,看著書案上這字跡繁多且毫無邏輯與重點的折子,他就狠狠拍案,道:“當朕破紙簍子嗎?寫這么多,朕怎么看的過來?難道還要讓朕教這些群臣怎么寫奏折不成?”

守在身后的商陸沒有答話,反而有一陣略顯稚嫩的童男聲幽幽飄來。

“爹,莫要氣惱,你也知道那些群臣向來辦事不力,等會兒娘回來了,就會幫你一起批閱了。”

闕樂微垂著頭,看似乖巧地跪在大殿中央,一副認錯的好好模樣。

這聲音引得闕煜疑惑抬眸看過去,好似沒想到自家兒子會在這里。

身后的商陸彎腰附耳道:“主子,小殿下早就跪到這兒了,只是你一直沒看見。”

聞言,闕煜若有若無地瞥了幾眼自家兒子,臉色絲毫不見尷尬,道:“怪不得這幾天朕覺得心情甚好,原來是沒看見你。”

闕樂:“……”敢情他老爹是連他不在京城都沒發(fā)現,都把他忘一邊兒了。

“又偷跑出去了?”闕煜一語道破真相,看自家兒子點頭承認就毫不意外地接著道:“是去追蹤武器庫中丟失的武器了吧?”

闕樂誠實地點點頭。

“你這次倒是放聰明了,知道回來直接向朕主動認錯。”闕煜笑出聲,語氣讓人聽不出喜怒。

“那兒臣這次能不抄寫經書嗎?”闕樂笑了一下,“徐大學士年事已高,總是在兒臣身上勞心勞力,兒臣也于心不忍啊。”

闕煜翻著奏折,輕瞄一眼自己兒子,淡淡道:“只要你愿聽徐大學士的話,不再到處胡鬧,自然用不著徐大學士整日為你勞心勞力。”

“爹,兒臣那不是到處胡鬧,而是兒臣身為一國太子自然要挑起重任,親自體察艱苦民情,為爹您分擔天下之憂啊。”闕樂開始對闕煜夸口稱贊,“畢竟爹您如此優(yōu)秀,治國有方,深得百姓愛戴,若是兒臣不見賢思齊,荒廢度日,恐會毀了您的一世英名。”

“所以,你就把全州一部分的商鋪地契和田產暗中收入囊中,還妄圖騙過朕的眼線?”闕煜抬起他那凝著幽暗波光的眼睛,語氣不咸不淡道。

闕樂表情瞬時凝固,但立刻又緩和下來,早有預料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現在全州的那部分地契和田契就在我的宮里,等會兒我就派人送過來。”

“不用了。”闕煜斂下眸底的那抹幽深,隨手執(zhí)筆寫著奏折上的批語,神情平靜道:“你能在朕的監(jiān)視下借用職務之便偷天換日,這就算是你的本事。雖說手段不甚高明,但能聲東擊西,擾人耳目,還算不錯。”

“所以……這次兒臣不用受罰了是嗎?”闕樂意外道。

“若是不想受罰,那就將功抵過。”闕煜依舊神色淡淡,眼眸抬起帶著一抹深意,“最近清州有異亂,根據探子來報,疑似有別國細作趁機潛入并從中煽風點火。你去一趟,把細作揪出來,并調查清楚是哪一個國賊心不改,企圖挑起戰(zhàn)亂。”

“爹,這種事情你交給我,你放心嗎?”闕樂笑著詢問道。

“如果不放心,朕就不會交給你。正好也磨煉你一下,別總是在京城里搗亂。”闕煜冷聲道。

“嘻嘻。”闕樂了然一笑,調侃道:“爹,你就別騙你兒子了。是因為我不去的話,娘就該奮勇當先親自帶兵前去了吧。畢竟娘就喜歡到處亂跑,你想管也管不住啊。”

聞言,闕煜徹底黑下臉,這小子,瞎說什么大實話。還真別說,愛一聲不吭到處亂跑這一點還真像他娘,這母子兩人還真是難管。

“所以你去不去?若是不去,朕就換人前去。”闕煜冷道。

“去,父皇的旨意兒臣怎敢不從?”闕樂笑得揶揄,“況且,總不能阻礙了父皇晚上的幸福生活不是?”

見闕煜臉色驀地陰沉下來,闕樂就很是沒良心地嘻嘻直笑,開心地跳著離開了。

這小子,沒良心這一點還真是和他娘一模一樣,都是小白眼狼。看著自家兒子的離去背影,闕煜心中氣悶著。

也許時間是過得最快的,一眨眼便已過了七年。

在這七年里發(fā)生了很多事,孟言錫和寧筱成親了。成親當天,鑼鼓喧天,張燈結彩,眾賓歡樂。

寧牧和孟岑喜笑顏開,孟夫人更是喜極而泣:“沒想到我兒子竟還有人能看上,真是委屈人家朝陽了。”

并在得知寧筱愿意嫁入孟府時,激動地緊緊握住寧筱的雙手,唯恐人家姑娘中途反悔跑咯,“朝陽啊,告訴為娘,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上我兒子了呢?你放心,等嫁到我們孟府啊,娘就如親女兒一般待你。從此以后啊,孟府就是你的家。若是言錫那臭小子敢欺負你,你就來告訴為娘,娘一定幫你好好修理他。”

寧筱聞言只能不失禮地牽強笑笑,一旁的孟言錫則十分無奈地瞅著自家一直嫌棄他的親娘,幽幽發(fā)出一聲哀嘆。

同時連祝余也向祁澤請求娶親,對象是何潔楹身邊的大丫鬟茯苓。對于他們兩人什么時候看對眼的,祁澤表示很驚訝迷茫。

但祝余難得面帶羞澀,模樣局促,眸底是對一名女子的認真與成家后的擔當,明白祝余該是時候有一個家與歸屬的祁澤,最終點了點頭。并詢問何潔楹和茯苓的意思,兩人也欣然答應。

最終,在祁澤和何潔楹的操辦下,祝余與茯苓終成眷屬。

好兄弟成親,這是與天同慶的大好事,但蒼術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

“什么時候的事兒?我怎么不知道?”蒼術對著祝余氣鼓鼓地質問道,“祝余,我在給主子盡心盡力地辦事,你倒好,每天看著自己媳婦兒,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的,你覺得你對得起我嗎?咱兩個還是不是兄弟了?有這等好事兒,你怎么不叫上我呀?咱兩個一起唄。”

蒼術開始纏著祝余,打著商量道:“你都娶完媳婦兒了,那是不是也應該想想你兄弟我呀?你讓你媳婦兒也給我找個丫鬟妹妹唄,要可愛靦腆,會粘人的那一種。想象一下,她害羞地喊我‘蒼術哥哥’,甜的你心頭都酥了,這一定很好玩。”

看蒼術一臉癡相,并用著變調肉麻的語氣喊出“蒼術哥哥”,祝余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趁蒼術不備,祝余轉身立馬就走。

見此,蒼術就緊追其后,依依不饒:“哎哎哎,祝余,你別走嘛。找不到可愛會粘人的,其他類型的也行啊,你兄弟我也不挑啊,女的就行。”

對于這兩場婚事,闕煜和祁澤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在孟家與寧家聯姻之事上,闕煜親自賜下賜婚圣旨,在孟言錫和寧筱成親之日,兩人盛裝出席,帶頭恭賀這對新人新婚大喜。

而祁澤也給祝余茯苓準備聘禮,除何潔楹為兩人準備的嫁妝之外,闕煜也給這對新人增添了珍貴禮品,熱情恭賀。

在此過了一段日子,何潔楹和武微微先后懷孕了,這可把戚家眾人給高興壞了,貴重稀罕的補藥不要錢地往府里買。

在何潔楹和武微微相繼生下孩子后,這兩個黏黏糯糯的可愛小包子就朝向祁澤伸著小手臂要抱抱。

祁澤無奈之余,也滿懷欣喜地彎腰抱起這兩個白胖小團子,他們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樂得咯咯直笑。

“小妹,你前些日子又去邊關了是嗎?”何潔楹接過一直朝向她晃著小手臂的自家小奶包,隨口問道。

“嗯,因戰(zhàn)爭結束,很多事務需要安排及調整,所以近期就忙了些。”祁澤點著小奶娃的白嫩鼻尖,回道。

“那這些事務安排的怎么樣了?”武微微問道。

“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交給手下人去安排就可以了。”祁澤隨口回道。

“那……你與圣上之間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安排?”武微微接著問道。

“什么?”祁澤疑惑抬頭,望著面前笑帶深意的兩人,問道:“我與他之間的什么安排?”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何潔楹無奈道:“就是孩子的安排,你們都沒有想過要孩子嗎?這成親的時間不短了,是時候考慮要一個孩子了。”

“我與闕煜的孩子,這……”祁澤愣住了。她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與闕煜的孩子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武微微問道:“小妹沒有想過,難道圣上也沒有想過嗎?”

“他……沒有吧。”祁澤思考著說道:“他具體有沒有想過,這我真的不清楚,準確地說是……”女子難以為顏,尷尬笑了笑,道:“把他給忘了。”

兩人:“……”

因為這段日子一直在忙政務的安排,在晚上時,她也沒有上過心,早早地就睡了。所以,闕煜到底有沒有想過,她還真的不知道。

“肯定是想過的呀。”何潔楹嘆息著說道,“現在四國平靜,朝政平穩(wěn),圣上也只有小妹一人,肯定是想過要一個孩子的。”

祁澤尷尬神色掛在臉上,心里覺得有些對不起闕煜。好像在晚上時,闕煜確實說過相關的話,只是她當時累的身困力乏,頭昏腦漲,就沒太聽進去,只隨著他一人亂折騰。

原來他想過嗎?早就對她說過。

武微微嘆口氣,無奈道:“小妹,朝政固然重要,但也要多顧點家嘛,平時多關心一下圣上。要不然,圣上也太可憐了。”

何潔楹也附和著點點頭。

“哦。”祁澤收下此想法,低頭應了一聲。

到晚上時,兩人寢宮中,闕煜一推開房門,就看到那女子正十分乖巧安靜地趴在床上,眼睛望著他的方向,向來冷靜的雙眸也浮上了一層羞澀。

這臉龐布滿紅霞的女子看到他進來,便很是別扭地走下床。玉足點地,輕移至他面前,道:“闕煜,今晚你可以抱著我睡,壓著……也行。”話畢,還很是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見這丫頭如此反常,男子就打趣道:“你今晚怎么了?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邀請朕。”

祁澤紅著臉看向別處,道:“不過是這幾天的晚上忽視到你的補償而已,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孩子,可以直接對本官說的。”

“朕說過。”闕煜用著近似幽怨的眼神望著她,像個小孩子似得生悶氣道:“朕每天都有說。”

祁澤難為情地瞅了他幾眼,道:“那你……”

話音未落,男子就俯身把女子抱在懷中,望著女子的瓷白面龐,認輸道:“你這丫頭主動相邀,這真是讓朕無力招架。”抬腳走至床旁,把女子輕輕放下,艷麗的面龐輕蹭著她的鬢邊,氣息加深而旖旎深情道:“祁韶儀,給朕生個女兒吧,朕想要個女兒,像你這樣的。”

輕紗衣落下,幽香濃郁,點點吻痕染上,一場抵死纏綿開始。

幾個晚上后,祁澤如愿懷孕了。因闕煜事先準備好了一切,還有孟岑的女弟子的幫助,祁澤十分順利地產下了一名嬰孩兒。

只是當夫妻兩人看著自己的孩子時,都懵了。這生了個什么玩意兒?

闕煜掀開襁褓,看到和自己一樣,當即皺起眉頭道:“不應該是個女孩兒嗎?怎么是男的?”

祁澤也滿臉失望地嘆著氣,不應該是個可愛乖巧的女兒嗎?怎么是個男孩兒?養(yǎng)兒子哪有養(yǎng)女兒貼心?虧得在闕煜得知她懷孕后,就興高采烈地請了宮中穩(wěn)婆察看,全都異口同聲地說是女兒。誰知,最后竟是個兒子。

夫妻兩人郁悶地瞅著自家兒子,直想從窗戶口扔出去。許久后,才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并取名為闕樂。

闕樂從小就愛調皮搗蛋,當他一學會走路時,他的兩條小腿就沒停過。經常在上朝時招惹捉弄朝中大臣,嚇得群臣一看到他就跑。

祁澤見闕樂小小年紀就這么惡劣愛玩,不由感嘆一聲:完了,像他爹。

當闕煜看到闕樂淘氣地招惹軍馬,那雙如墨玉般的眼睛似曾相識,就跟著感嘆道:完了,像他娘。

闕樂稍大些時,兩人就把他送到書院接受竇先生的教導。可是,眾人都低估了闕樂的搗亂能力。

等到書院后,聽說開始帶著眾學子一起鬧,不只是拔光了書院先生們辛苦培育的稀有花草,還差點燒了書院的藏書閣。氣得書院先生們心口直疼,談人色變。

連竇先生都忍受不了,端起袖子捂著老臉抹著兩行老淚,對著祁澤哭唧唧請求道:“皇后大人吶,你就當心疼老夫這一把老骨頭,行行好,把小殿下接走吧。敝處簡陋,實在難以教導皇子成才。”

祁澤深嘆一口氣,最終無法,只得派人把闕樂接了回來。

書院承受不起,闕煜只好挑選學識淵博的翰林院老師以作指導。所以一眾翰林院官員很是難得地接到圣令召見進宮,心下疑惑,不知所謂何事。

等眾臣看到那小閻王踱步而來,并嘴角挑起一抹壞笑,說道:“爹,你真的讓我自己挑選一位老師?”

這絲毫不亞于一道驚雷直劈到人身上的驚悚感,讓眾臣紛紛腿軟跪地,臉部緊貼地面,嚇得瑟瑟發(fā)抖。

闕樂唇角上揚,假意無奈道:“本宮長得很嚇人嗎?你們怎么怕成這樣?”

眾臣皆匍匐貼地而不做言語,直像是要嵌入地面般,只有一位老臣身姿偏高,與其余眾臣格格不入。

“嗯?”闕樂眼睛一亮,走至其旁,感動不已道:“徐大學士果然不愧是翰林院的肱骨之臣,竟是要毛遂自薦做本宮的老師嗎?”

那老臣盡力往下彎了彎老腰,最終實話說道:“不是,是老臣身子骨弱,腰彎不下去了。”

闕樂:“……”

又過了些許時日,寧筱也懷孕了,最后生下了一名女嬰兒。這可把孟言錫給高興壞了,并時不時地抱著自家女兒跑到闕煜面前洋洋得意道:“夜闌,你看看,這女兒怎么看著就是比兒子更討人歡喜呢。我女兒今天學會開口說話了,甜甜地叫了我一聲爹,你別提我有多開心了。來,乖,別總是叫爹,也叫一聲皇帝叔叔嘛。”

最終忍無可忍之下,闕煜黑著臉上前狠狠地踹了這該死的孟言錫一腳,然后看見闕樂時就覺得愈發(fā)不順眼,那是連瞧都不想瞧一眼。

雖然闕煜祁澤夫妻兩人瞧自家兒子不順眼,但易星瑯那是越瞧越喜歡,幾次三番地帶回易家讓自家祖母好生看看。

當易家老夫人看到闕樂時,就欲哭無淚地苦哈哈道:“這孩子也太會長了,專挑兩人的優(yōu)點長。這孩子都有了,星瑯以后不就沒機會了嗎?”

雖心中覺得十分鬧心,但當慣會討長輩喜歡的闕樂十分乖巧地喊了一聲“祖奶奶好”時,這慈祥老太喜極而泣,擠出一抹笑,道:“好好好,乖曾孫兒過來,讓祖奶奶好生抱抱。”

有時,闕樂就會閑來無事疑問道:“娘,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祁澤頭不抬一下,批閱著公文說道。

“就是……”闕樂顯得很是匪夷所思,“當年爹是怎么喜歡上你的?”

“什么?”祁澤也沒想到闕樂竟會問這個問題。

闕樂回應道:“沒錯啊,關于爹是怎么喜歡你的,我真的感覺很奇怪啊。像娘你這種類型的,應該很難討男人喜歡吧。畢竟你整日板著冷臉,脾氣又差,還不善解人意,每次群臣看到你都躲得遠遠的。男人應該都喜歡溫柔乖巧一些的吧,但你是一條都沒占到啊,甚至可以說是與女人完全相反。”

祁澤靜靜地瞅了他半晌后,直接一拳頭揍上去。

混小子,說誰呢,說她擺著冷臉,脾氣差她承認,但說她不像女人,這就過分了。

她氣得奪門而出,只留下慘兮兮地捂著自個兒悶痛的小腦瓜子,一臉悔不當初的闕樂。

祁澤雖氣惱,但心下也不由疑惑,對啊,當初闕煜是怎么看上她的?他怎么那么眼瞎呢。

在當天晚上,兩人將要入睡前,祁澤問闕煜道:“闕煜,當初你是怎么喜歡上我的?這個理由我一直想不出。”

闕煜輕聲一笑,道:“喜歡你,這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嗎?”

“祁韶儀,喜歡你,在朕這里不需要理由。若是真想要一個理由,那或許是因為遇見的是你吧,因為我們相似的命運。”男子把女子緊摟入懷,女子的柔嫩臉龐緊貼在他的胸口傷痕前。

她纖細的玉指輕撫上那仿佛刻在骨血中的疤痕,耳邊傳來他深沉的話語:“這次受傷朕從未后悔過,甚至還很慶幸,慶幸能在伏龍寺里發(fā)現你的女兒身,從而讓我沒有錯過你。”

原來是這樣嗎?女子眼睛放軟了柔情,嘴角彎出溫暖的弧度,輕吻上他的胸膛傷痕。

她明白了!

在祁澤清點完武器庫中找尋回來的武器總數,發(fā)現核對無誤,并審訊出背后黑手全部暗殺處理后,她回到了皇宮。

當得知闕樂這小子被闕煜給派去清州抓細作了,祁澤心下一陣放松,終于不用再看見那臭小子了,她這幾天也能清靜清靜。

但還沒過幾天清閑日子,夫妻兩人就又看見他們那不順眼的兒子滿臉笑容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爹,娘,兒子在清州的事情忙完了,而且還發(fā)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闕樂那詭異輕佻的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挪動。

“什么有趣的事情?瞧你開心的。”闕煜翻閱著折子,隨口說道。

“就是……關于南楚先皇時期的一些事情。”闕樂從背后拿出一本書,并翻到相應一頁擺在兩人眼前,問道:“這南楚史冊上記載的兩個名字,是不是感覺很眼熟啊?”

闕煜毫不意外,淡淡回道:“這件事,你派你的手下人去查,不要來問我們。”

“唉,就是調查需要的時間太長,而且還不一定能調查出所有真相,既浪費時間,又浪費人力。既然如此,還不如我親自來問呢,或許你們心情好,就告訴我實情了呢。”闕樂坐在兩人對面,翻看著南楚史書說道。

翻閱了一會兒,闕樂說道:“喲,爹,這南楚臣民對你的評價還蠻高的嘛。‘少年良將,一代奇才,然天總妒英才,風華正茂之年葬身火海,化為塵埃。’”他念著,笑聲不由從口中溢出,“這寫得和真的一樣。”

抬頭望了望他活生生的親爹,闕樂搖頭道:“果然,史書有時也不能全信。”翻到下一頁,他看到了世人對他親娘的評價。

“娘,南楚臣民對你的評價分歧也太大了。”闕樂略顯訝異,念出聲道:“一朝重臣,叱咤風云,形貌昳麗,卓爾不群,然性格暴戾,殺人成性,六親不認,無情無義,乃世人皆唾棄痛恨之惡人也。”

“史書不可信。”話音一落,祁澤還未開口,闕煜便說道。

聞言,闕樂便悄悄審視著祁澤的臉色,發(fā)現她面容平靜,似是早已知曉,又似是滿不在乎,他輕嘆一口氣,開懷一笑,變相撫慰道:“確實,這編纂史書的人鐵定是與娘有仇,他無處泄憤,便公報私仇,刻意丑化。像娘這樣位高權重的朝臣,定是受人尊敬愛戴之忠臣,哪門子的惡人啊,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娘?”

祁澤心中溫暖,但還是言不由衷地淡笑道:“差不多對吧。”

闕樂瞧著他傲嬌的親娘,不在意地輕輕一笑,接著埋頭翻書,“嗯?這個人?”他手指一頓,眼神微訝地望著這從未耳聞的陌生名字。

“慕容晟?南楚先皇時期的嫡太子?”眼睛順著事跡記載文字瀏覽完畢后,那抹微訝未減,“什么嘛,他的做法好奇怪啊,既然已經引敵直入,籌備十年,那為何在最后的關鍵一刻選擇放棄?甚至還倒戈抗敵?這個人也太讓人琢磨不透了吧。”

闕樂抬頭問向兩人,“爹,娘,你們想必一定是見過這位南楚太子的,而且在南楚奪嫡之戰(zhàn)時你們兩人也在。那你們說,這位南楚太子為何會做出這種選擇?明明只要把計劃繼續(xù)實行下去,這皇位怕是手到擒來,但他最后為何倒戈了?”

對于這件事,闕煜祁澤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默然。

闕樂的視線來回在兩人身上游移,但這兩人都微低著頭,緘默不言。

“到底是因為什么?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你們對這個人有何評價?”闕樂疑問道。

這時,商陸進屋內通知道:“主子,大人,上朝時間到了。”

兩人聞聲站起身,闕煜對上闕樂疑惑的眼神,興致缺缺道:“不過是個瘋子拋棄不了他身為一國太子的責任,做了一個他自認為正確的選擇罷了,沒什么好說的。”

話畢,兩人抬腳走向屋外,獨留闕樂一人呆怔。

“瘋子嗎?”闕樂淡淡一笑,其中帶著些許嘆息,“呵,能讓十年的心血就此付諸東流,背負罵名。”他輕嗤一聲,如深潭般的眼睛浮上幽幽深意,“這個人……還真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瘋子。”

窗外的金色陽光灑了進來,把這小男孩兒的幽涼眸底映得微暖,也把由厚重歷史凝聚而成的沉淀書籍照的微亮。

良久后,闕樂回過神,轉頭看向早就結伴同行遠去的兩人,起身追上前去,像個普通小男孩兒般焦急呼喊道:“爹,娘,你們等等我嘛。”

“是你太慢了。”祁澤回應道。

“那是因為你們從來都不等我嘛。”這小男孩兒跑到兩人間,雙手各抓住父母的一只手,兩只小手緊握上這兩只大手,滿滿的都是依賴。

門外風和日麗,清風柔和,這三人的衣角和青絲隨之飄起,明媚陽光兀自傾灑下來,籠罩著這一家人的背影,幸福而安謐。

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一年當中的新年。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長,大雪紛飛,皚皚白雪落地也難以融化,北風凌冽,天上大片烏云堆疊,但這沉悶的一切也阻擋不了人們過新年的喜悅心情。

北朔城郊外,有兩人在這漫天飛雪中漫步。

“祁韶儀,今年你怎么提出到舅舅家里過新年了呢?”闕煜笑道。

祁澤如往常般淡淡道:“不是你想來的嗎?”在闕煜疑惑的眼神下,她接著道:“在今年夏季時,你說你想來探望一下寧將軍,但苦于政務忙碌騰不出時間。你也只有在新年時有空閑時間了,所以我便提出過來看看。”

“呵,那不過是朕隨口一提罷了,誰知,你竟記到心里了。”男子不由笑出聲。

“當然會記到心里了,畢竟這是你的事。”女子雖語氣照常冷淡,但其中的溫暖卻是照在人心上。

男子洋溢著柔和的雙眸望向她,伸手把她厚厚的大氅往里裹了裹,“你這丫頭,明明怕冷,卻還不攏好衣服。”

女子拽住被攏緊的衣襟,微紅著臉偏過頭去,道:“本官才不怕冷,只是這風過于冷了些罷了。”

見她如此倔強別扭,闕煜只好點點頭,順著她意。

“對了,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總覺得少了點什么。”祁澤突然說道。

闕煜思考半刻后,回道:“沒有吧,平時不都是只有我們兩人嗎?”

祁澤如夢初醒:“也是。”

同時,在寧牧的家中,寧筱望著窩在小角落里渾身怨氣的闕樂,說道:“樂樂,圣上和韶儀呢?是不是又把你給忘了?”

闕樂委屈巴巴地瞅了一眼寧筱,“朝陽姑姑。”

跟在寧筱旁邊的孟言錫裝模作樣地嘆息道:“瞧這樣子,八成是又把樂樂給忘了。樂樂啊,如果夜闌和祁澤把你忘到了皇宮門外,你回不去家了,就來孟叔叔這里,孟叔叔要你,別著急啊。”

闕樂噘著嘴,哼了一聲:“哼,反正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都已經習慣了。”然后便像個小大人似得感嘆人生:“男人嘛,總是要學會獨自成長的。”

在長街上的闕煜祁澤兩人,走了一會兒,便找了個長石凳坐下歇息。

“闕煜,可還記得之前我說我沒有看清楚過你的話嗎?”

“記得,怎么了?”

祁澤望著這人,平淡的眸子此刻滿是柔情,亮如星辰,“我想說,其實我早就看透你了。”

“哦?那朕在你心目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雖之前他都問過,但那時祁韶儀這丫頭都喝醉了,說話醉言醉語的,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問起這個話題。

女子凝視著他,最終輕輕一笑,搖了搖頭,對此不做回答。

闕煜也無心追問這個答案,見她閉口不答,便也搖搖頭仰起頭欣賞著這漫天雪景。

兩人無言,這雪卻越下越小,直至停止,北風不再凜冽,似乎沾染上了一絲暖意。烏云散去,清晨的太陽露出了頭,今年格外漫長的雪天在這一刻轉為晴朗。

千絲萬縷的暖光照耀在這片大地上,不見融化的積雪折射出粼粼金光,穿著新衣晨起迎接新的一年的人們紛紛推開房門,喜笑顏開地沐浴著這份溫暖。

在家中的孟言錫和寧筱正與寧牧一起逗著懷中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被逗得正展眉歡笑。

孟言錫首先感受到了這份來自窗外的微微暖光,他抬頭一看,驚喜道:“朝陽,雪停了。”

其余兩人聞聲抬頭,與他一起欣賞著這難得的曦光,三人展露笑顏,眸含欣喜與幸福。

郁悶過后的闕樂也打開房門伸了個懶腰,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吸引了目光,他舒展開眉頭,開懷一笑。

長凳上的兩人坐了許久,眼睛望著空中的這輪金色光暈,心底突兀充實起來。

“走吧,祁韶儀,該回去了,要不然舅舅他們就要擔心了。”闕煜說道。

闕煜剛站起身,就聽到女子說出話語,其中竟是充滿著未曾有過的歡喜與笑意。

“闕小公爺,天空中溫暖的太陽,這就是我看清楚的你。”

男子身影一頓,轉頭望向她,發(fā)現她眼眸極亮,竟如皓月星辰,清風吹拂過她的面龐,安寧靜謐,讓他再也挪不開眼。

他低聲一笑,朝她緩緩伸出手,牽住這將要與他共度余生的人,他微微彎腰,附耳過來,聲音輕穩(wěn)而動情。

“你是我的月光,祁韶儀。”

女子不禁粲然一笑,霎時,竟比空中的暖日更要耀眼,攝人心魂。

她起身回握住他的手,清澈晨曦下,兩人緊緊相依,一同走向屬于他們的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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