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嘉安二十一年五月初四，宜嫁娶。

今天是楚國瑜陽公主徐卿予和齊國太子齊承淵的婚事，同時也是齊國奕琪郡主南宮奕和楚國輔國將軍郇熠之的婚事。

半個月前開始，楚國京城就張燈結彩，人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世人都說緣分天定，佳偶天成，是舉國之幸，是傾城之歡。

天半亮，瑜陽公主起身梳妝，鳳冠霞帔，盛世霓裳，鮮紅的蔻丹和緋紅的胭脂反復上了好幾層顏色，終于紅得燦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菱窗撒在她的身上，吉服上的金色圖樣在陽光下更加熠熠生輝。陽光的照射好像讓卿予有點不適應，她微微蹙起了眉，伸出手去遮擋灑在她面頰的陽光。

“公主，一切準備就緒了。”

“你們先退下吧。”

“是。”

侍女們面帶著微笑，恭敬有禮地退了出去。徐卿予一個人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自己消瘦蒼白的臉色，又補了一層胭脂。

……

郇府，

郇熠之很早就完成了裝束，但是并沒有出發，只是一個人坐在自家花園的小亭子里。

一陣風吹來，亭子旁邊的花瓣隨即落下，他伸手，接住了其中的一片花瓣。

舉起花瓣，擋住初生的太陽，他仿佛也不喜歡這陽光，同樣皺起了眉頭。

“熠兒…”

他回頭，看到自家的母親走了過來。

“時辰到了，該出發了。”

郇夫人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置若罔聞的樣子，輕輕嘆息一聲，走上前去將他抱進懷里。

郇熠之好像覺得自己這么大人了還讓母親操心很不好意思，頓時有了一絲笑容，輕輕地拍了拍自己母親的背脊。

“母親切莫掛心，我這就出發。”

……

“吉時已到，公主出閣！”

徐卿予嘴角扯出一抹笑顏，從梳妝盒的最底下一層取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取出了里面的發簪，對著鏡子把它簪在發際。

輕輕側過臉仔細看了看已經簪好的發簪，終于展露了笑顏。

可下一秒笑容就凝滯在臉上，逐漸變為了面無表情。

而后站起身，轉身向門口走去。

出自己的宮殿，不過數十步的距離，喜娘一直在叫喊著各種吉祥話，可徐卿予好像根本聽不見，只是兀自走著自己腳下的路。

……

郇熠之騎著高頭大馬到了宮門口，抬頭看著高大巍峨的皇宮樓宇，身邊人提醒了三次，他才回過神來。

下馬，整理著裝，進入宮門，想著奕琪郡主暫居的宮殿走去。

一路上的宮人見到他皆是喜氣洋洋地行禮，可唯獨他自己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也從未理會過那些向他道賀的人。

他仿佛聽不見，只是兀自走著自己腳下的路。

……

這里本該是皇宮的永安門，因為兩場喜事的緣故，暫時改叫吉慶門。

郇熠之要從這里路過，

徐卿予要從這里出來。

兩個面無表情的人在這里相遇，四目相對，相對無言。

他們彼此都審視著對方今天的盛裝，眼神里閃著驚艷，目光中含著晶瑩，嘴角卻都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郇熠之看到了徐卿予發髻上的玉簪，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禮物。即便她今日帶了無數華貴的發飾，依舊沒能掩蓋那支小小白玉簪的光輝；

徐卿予看到了郇熠之左手衣角露出來的半分月牙白的衣袖，那袖子明明就長了半分，他盡力地藏起，卻還是因為走路的緣故露出了白邊；

嘴角的微笑慢慢變成了真的笑顏，

“我知道熠之看到了我發髻上的玉簪，于是悄悄地側了側頭讓他能真的看清楚。我看見他笑了，如同那年中秋宴初遇，如同每年的百花盛會，如同我記憶里…每一個美好場景里的他，他的笑讓我頓時安心，也不自覺地跟著他的笑意增加了幾分笑顏。”

“卿予側過頭給我看玉簪，她戴著真好看，我的左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抬起了幾分，卻停滯在了半空里。我看到卿予的眼神示意，轉而看到了左臂上露出的半分月牙白的衣角。剎那間我看到她笑了，一如我心上鐫刻的那般無邪，那么明媚，她的笑讓我安心了不少，也不自覺地跟著她的笑意多加了幾分笑顏。”

……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止在這一刻該多好，如果此刻就能牽起眼前人的雙手道一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該多好……

“公主，皇上和皇后娘娘還在大殿等著呢……”

“將軍，前面還有一段距離要走，再不出發恐真的要誤了吉時了……”

兩個人收了笑顏，抬起沉重的步伐向各自的前方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終于還是都側過頭，看到彼此雙目逐漸氤氳。

“卿予…安定，長樂。”

“熠之…安定，長樂。”

擦肩而過，一瞬即是永恒。

他們都沒有再回頭看彼此。

……

兩場盛大的姻緣，傾城之歡，

一東一西，

不再回頭，

不復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