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翊輝現在是有點忐忑的。

王建旋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著，他在后面緊跟，

兩人誰都不說話。

或許王建旋是想等到去辦公室了在說，

葉翊輝這邊是壓根不知道能說什么。

他剛剛看了這一系列案子的所有卷宗。

因為數量比較多，時間有限之下，他只能著重選擇幾個案子看。

第一個案子，王建旋之前給他看了，他不需要重復。

最新關秀璇的案子，先關的調查資料還不完全，不過他也都看到了。

其他的案子里，他母親的案子反倒是沒有看！

明明之前那么想看的，可真當這份卷宗擺在他面前時，

葉翊輝反倒是忽然有些膽怯了。

他遲疑了，最后翻看的是王建旋妻子，寧婉秋的卷宗！

剛才開會時，他主要看的就是這個卷宗。

和其他的案子一樣，里面的內容很詳盡。

死亡時間，死亡方式等等，一條條一項項，還配有相關的照片。

雖然第一個案子的卷宗葉翊輝已經了解過了兇手的手段，

作為警察，他會感到義憤填膺，會感到憤怒，和對自己屋里的憤慨，

可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言，說到底，那個人對他而言是個陌生的人。

寧婉秋他從來沒見過，也算是陌生人，

但和王建旋生活的久了，正所謂愛屋及烏，

他對寧婉秋也有一種莫名的感情，

所以當看到她死亡現場的照片時，葉翊輝的內心沖擊是很強烈的。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看到的是他親生母親的卷宗，自己會成什么樣子。

“剛百天啊！”

葉翊輝想起了卷宗里提到的一條。

王建旋剛百天的女兒不知所蹤。

有可能是被兇手拿走，也可能是兇手離開后，他人進入盜走孩子。

從現場的痕跡來看，兩種都有可能。

因為王建旋下班回來后，就發現問題。

作為警察，他立刻保護好了現場。

之后的取證中，發現屋里的痕跡，共有八種。

其中四種，是王建旋和寧婉秋父母的。

還有兩種是他們夫妻的。

另外有兩種，一個應該是兇手的，還有一個疑似是小偷的。

但不管哪一種，對于一個剛百日的小女孩而言，結局都是不言而喻的。

好一點，被賣給了人販子，現在或許還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

壞一點，早就死了。

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至親，可想而知對王建旋的刺激和打擊。

換位一下，葉翊輝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能向王建旋這樣，一直堅持到今天還沒有放棄。

這種心態，這種過往，讓葉翊輝覺得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就這么一路沉默的到了辦公室。

其實不遠，也幾步路，不到一分鐘就能走到。

但葉翊輝覺得他仿佛走了一年都多，只覺得各種煎熬。

“坐。”

王建旋讓葉翊輝坐下，自己給兩人泡了杯茶。

“我知道你剛才會議室想說什么，是想去調查其他的案子是吧？”

王建旋單刀直入，看葉翊輝默默的點頭，他嘆了口氣道：

“知道我為什么會同意你加入專案組嗎？”

“就是因為我擔心小子會私下里去給我調查！”

王建旋的話，讓葉翊輝心下一顫。

“被我說中了吧？”

王建旋看的很明白，臉上帶著幾分苦澀道：

“就是怕你這么做，葬送了自己前途不說，還可能會適得其反。”

“所以我想，與其讓你在別處我看不到，不如然你在我眼皮底下。”

“這樣真有什么問題，我還能及早發現制止你。”

“王叔，我……”

“你想的什么我很清楚，你的所有想法，我都能理解！”

葉翊輝不說話了。

有很多人總喜歡說我能理解你云云，

但實際上這話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開頭，

真正要說的，是在緊跟的但是二字之后的內容。

目的還是想讓你放棄自己的想法，接受對方的判斷。

可王建旋這么說，葉翊輝無話可說。

“但就是因為理解，我才更清楚，有那些事情是堅決不能做的！”

“我們是丈夫，是父親，是兒子，但同時，我們也是警察！”

“下了班，我們可以為家人哭，但上了班，我們是要為人民排憂解難的。”

“職責和家庭，有時候很難做到兩立，就像古代人常說的一樣。”

“忠義兩難全，選了這個，另一個勢必會弱化一些。”

“身為警察，我們的職責是我們的底線。”

“底線，是萬萬不能去觸碰的。”

“我之前從來沒跟你說過，但今天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這也是為何，一開始我極力反對你成為警察的原因。”

葉翊輝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

他其實很好奇原因，王建旋也解釋過，是他怕墮入黑暗什么的，

但他總覺那背后，還有另一層什么因素。

“吳荻憲這個人，你知道吧？”

“吳荻憲？知道啊，怎么了？”

葉翊輝不解，王建旋提起第一個被害人的兒子做什么。

“他在那件事發生后，通過一年多的努力，通過社招也成為了一名警察。”

“因為他能力突出，直接被分配到了市局的刑警隊中。”

葉翊輝聽的雙眼冒光，心說這人厲害啊。

社招直接進市局刑警隊，這得是多有能力啊。

只是這么有能力的人，怎么他小時候偶爾來市局時沒見到？

前幾次在市局查案時，也沒碰到啊。

按理來說那么有能力，現在肯定名氣也不小了。

是被調到其他地方了？

葉翊輝猜想著。

“你想多了，他雖然能力很厲害，我也很欣賞他，但他最后被革職了！”

“革職？！”

“恩，因為他放不下兇手殺害他母親的仇恨。”

王建旋臉上帶著幾分失望和傷感，

可以看得出來，他其實挺喜歡那個孩子的。

“因為違反命令，私自調查。”

“還對一些只是疑似的嫌疑人進行了暴力審問。”

“本來挺正氣的一個孩子，可惜沒能馴服心里的黑暗。”

“不到三年的功夫，就被吞噬殆盡了。”

“這里面有我的錯，我不該讓他也參與調查。”

“我甚至不該鼓勵他成為警察！”

“我更不該沒能注意到他心態的變化。”

“哎，怪我，怪我啊，好好的一個孩子，被我給毀了啊。”

王建旋的聲音里滿是自責。

“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

“但你們兩人的決心一樣大，甚至你比他還更強烈一些。”

“這就更加讓我擔心了。”

“你會不會比他墮落的還要狠，還要劇烈呢？”

“今天單獨把你叫來，是想問你，有沒有退出這個案子想法？”

“我也看到了，你母親的卷宗，你只是草草看了幾眼。”

“我……”

葉翊輝沉默了一下，神態堅定地搖了搖頭道：

“的確，我還沒有準備好，看了幾頁我就看不下去了。”

“但是，這個案子我是不會放棄的！”

說完，眼神直視王建旋，希望通過這種方法，能讓地方知道自己的決心。

“……好吧。”

良久，王建旋才緩緩點頭，道：“但你一旦覺得有些累了，就要立刻告訴我！”

“還有，一定要記住你是受害者家屬，但更是一名警察！”

“有些事情，是怎么都不能去做的！”

王建旋看出來葉翊輝同樣很執拗，知道讓其主動放棄是沒可能，

也就不再強求，反正有他看著，上次的錯誤可不會在犯了。

葉翊輝離開了辦公室。

心里有些沉重，他知道王建旋在擔心什么。

這份擔心，讓他有些話不好說口。

他本來是想跟王建旋坦白，說自己能看到顏色。

反正高奕奕都知道了，他不在乎王建旋也知道。

之所以他想要說，是因為王建旋的顏色到現在依舊還在。

他不明白原因在哪里，所以想要挑明了之后問個明白。

現在好了，他要是說自己能看到顏色，

就王建旋此時的想法，肯定會認為他因為案子的事情神智魔障了。

無奈，只能是擇日再說了。

剛才喝了兩杯茶，水有點喝多了，葉翊輝去了趟衛生間。

洗手時，葉翊輝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給愣住了。

因為鏡子中的自己，竟然有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