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我轉頭看了眼美智子，一旁的凌慧子都要笑岔氣了。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么地，大驚小怪。我年紀大了，心臟不好，同情一下，行嗎？”

我話還沒說完，美智子就塞給我一個大雞腿，一下子捅到我的嗓子眼，差點就給我原地送走了。

她們兩個人坐在紅木桌子前面，從懷里抱出一只用錫紙包著的很大的蘆花雞。

“你們從哪里偷來的？”我把雞腿扔在一旁，皺著眉頭，“這里的東西不敢亂拿亂吃！”

凌慧子拍拍我的胳膊，吃地正香，“管家給的，方才讓我和美智子去后廚找點吃的，說是什么都可以拿，我們就拿回來了。”

美智子點點頭，忙著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面前錫紙上的這只蘆花雞，我才想起來，我似乎已經(jīng)挺久，沒吃過這種肉了。

就是從雪子的案子以后。

我依稀還記得，雪子當時的證詞里面，為了證明井川雋夫不是想要自殺，還告訴我，說那一天，井川要給她做蘆花雞吃的。

蘆花雞是金河一道流傳了幾百年的老菜肴，雖然原產(chǎn)地不是金河，但是幾乎老少孩提，只要是在金河生活過，都嘗過這一菜肴的美味。

蘆花雞也同樣有著很好的寓意，長輩做給兒女，是希望是來年平安如意，前程繁花似錦。

而兒女做給長輩，則是希望長輩福壽綿長，身體康泰。

那會雪子說起這一細節(jié)，我知道她是想說，井川不會想著自殺。

但是這在我看來，卻恰好是他的一種道別。

……這對父女之間的守護，與我所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

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張之前作為證物的照片，照片上，井川和雪子都笑地很開心，當時是作為他們父女感情很穩(wěn)固的證據(jù)，但是……

我現(xiàn)在冷靜下來，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張照片是不全的。

我記得一邊是有白邊，另一邊雖然很平齊，但是沒有白邊，照片的尺寸也不合規(guī)定。說明有人用剪子，故意剪掉了另一半。

我認識雪子后，她從未露出過這么燦爛的笑容。我不禁開始猜測，剪掉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如果是千藤百慧，那就大可不必，一家人，拍一張全家福，為什么還要剪掉一半？

我也去問過提供那張照片的人，說是當時洗照片的那位老爺子已經(jīng)去世了，底板和存樣因為年代久遠損毀地很嚴重。

但是，他記得，當時是井川直接拿著底板來洗照片的，照片不是在他們照相館拍到的。

……

我讓美智子帶著一組的人前去問詢了整個金河的照相館，沒有人有這張照片的底圖。

這個人……

照片里，雪子的手是揚起的，似乎蠻幸福地拉著這個人。

井川的手也是揚起的，應該是搭在那個人的肩膀上，看身高，應該是個女人。

井川身邊的女人？

除了千藤百慧……

……

難道是涼子？

這個時候，看照片上雪子的年齡，怎么都得有四五歲了。

那雪子怎么說，她不知道涼子這個人的存在呢？

……

“老大？老大！”凌慧子拍著我的肩膀。

我回過神來，看著她，“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幾聲了！”凌慧子把面前的雞骨頭收集起來準備扔掉。

我嘆了口氣，“我在想雪子的案子。”

美智子手一抖，手里還沒啃完的雞腿突然就掉了。

凌慧子笑起來，“你怎么還慌上了，都是你的，我可吃不動了！”

我沒有說話，靠在椅子上，看著美智子有些尷尬地把掉落的雞腿扔進垃圾袋，然后和凌慧子一起出去丟垃圾。

……

既來之，則安之。

總探長昨天晚上給我發(fā)了Email，說金河的工作一切平穩(wěn)，只是沒有我，偵破的速度慢了很多。

也向我解釋，說上面自有上面的安排。反正官銜未動，清閑一點也是好事。

最后一句話……

——“小心身邊人。”

我知道他說的身邊人是誰。

但是為什么呢？

知遇之恩，教書之恩，提攜之恩。雖然我來細數(shù)這些東西，有些恬不知恥。

但是這樣真摯的情感，能有什么是讓人動搖的理由？

我回復他：

“所言吾謹記。一切安好。勿念。”

……

反正來了長橋，倒也算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九爺雖然性情難料，但也不至于置我于死地。

野藤峻山和千藤百慧看不到我，也為難不到我。

更找不到雪子。

只要耐心地等待，讓我從源頭上，一點點地把這里面的故事挖出來。

罪者，或有無奈，或有曲折，或有情。許天可恕，許理可饒。然，法不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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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我從外面散步回來，看到美智子和凌慧子都換上了園丁的衣服，手里拿著鐮刀，十分無奈地站在院子里。

我走過去一看，不知道是誰在我們所住的西苑里，原本平整的地上，種了好大的一片雜草。

我笑起來，“怎么，這是鼓勵你倆呢，不要好吃懶做嘛！”

美智子很不高興地撅著嘴，“那個管家說了，會社里沒有不干活白吃飯的道理，就讓我和凌慧子一起除草。可是偏偏這院子里沒有雜草，他就……他就差人給我們種了點！你說，太過分了吧！”

凌慧子也是搖頭，“是啊，好歹，我們也是官家的人，這樣真的，不太好吧……”

我看著她們兩個，覺得真是越發(fā)可愛，“你倆偷吃蘆花雞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有今天？”

美智子嘴硬，“我們真的沒偷！”

我瞪著她，“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凌慧子尷尬地笑著，給美智子打掩護，“老大，我們說要去后廚找吃的，管家真的同意了的……”

“那他就沒有告訴你們，蘆花雞是九爺晚上的欽點？”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

這兩位活神仙，把九爺?shù)耐盹埻盗藖恚Φ恼麄€后廚的人都挨了罵，罰了半月的工錢。

九爺后廚做的蘆花雞，是正宗的香料腌制，提前三天就要開始準備，還要精選上好的雞，這倆人，真是好眼光。

放著后廚那么多好吃的不拿，非要費盡心思，跑到后廚內閣去，把人家封好的罐子給撬開。

……

管家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都有些不信。

兩個女人加在一起得有五十歲了，就像我?guī)Я藘蓚€寶寶一樣的……

管家讓她們除草，也是九爺笑后的決定，也不讓我?guī)兔ΑＮ揖驮谝慌院戎Х龋粗齻z去除管家費心費力種上的雜草。

看著她倆有時抱怨，有時偷笑的樣子……

一瞬間，真想讓時間停在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