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月故事的前半部分是個俗套的宮斗劇。
皇子奪嫡,大臣因站錯隊被驅(qū)逐。
蘇家因此死的死,流放的被流放。
但到了后半部分,畫風(fēng)突然就變了。
流放去嶺南的途中,一伙兒蒙著臉的強盜襲擊了蘇家南下的隊伍。
押送蘇家人的官差看強盜來了,裝模作樣地抵擋了幾下就作鳥獸散了,留下蘇家人獨自面對那伙兒強盜。
蘇家本就是世代文官,打架這種事兒自然是不擅長的。
家中倒是有十幾個護院,但畢竟非專業(yè)的,對上那些強盜也只有被虐的份兒。
所以家里管家想著花錢消災(zāi),給大家買條命。
哪知那伙兒強盜根本不要錢只要命,二話不說上來對著人就砍。
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危急時刻,一個御劍的仙人從天而降,只抬了抬手就把那伙強盜全都放倒了。
再然后,仙人掏出一艘用黃紙疊成的小船,迎風(fēng)一扔,瞬間變成了一艘古色古香,長約百米的木船。
仙人讓蘇家人全都上到那艘船上,然后那船騰空而起,呼嘯之間飛上了天空。
也就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那艘船將蘇家人帶到了一處仙山之上。
仙山之上云蒸霞蔚,虎嘯鶴鳴,端的是仙家氣派,讓蘇家人一個個倒地拜伏長跪不起。
仙人說,以后你們就住這里。
資質(zhì)好有仙緣的,跟著門派中人一起修行,倘若刻苦,假以時日說不定也能得道飛升。
資質(zhì)差沒仙緣的,也可以住在山上,跟著學(xué)些吐納功夫,吃些仙丹靈草,總也能多活個一兩百年。
蘇家人抱頭痛哭,大呼仙人慈悲。
仙人又說,你們不用謝我,我也不是平白無故幫你們的。
我要你們蘇家一個女娃娃,我要收她為徒。
仙人說的那個女娃娃,就是蘇小月。
對于蘇家來說,這哪是什么條件啊?
這是福報啊!
自那之后,仙人成了蘇小月的師父,蘇小月因此就成了仙人年齡最小的徒弟。
蘇家人也在仙山之上開啟了幸福的新生活。
山上的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蘇小月出落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大姑娘。
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天,師父交給蘇小月一塊紅得好像沁了血一樣的玉佩。
師父告訴她,這塊玉叫心玉。
心玉是天地至寶,是真正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好東西。
有了它,可以穿梭三千世界。
蘇小月說,我不想去其他世界,我想一直跟著師父。
師父說,你不能一直跟著我,你得去其他世界幫我去找一個人。
蘇小月問師父,那個人長什么樣?
師父說,如果你遇到一個能讓心玉褪去血色的人,那就是師父要找的人。
蘇小月又問,那找到后該怎么辦呢?
師父說,如果找到了,他就是你的主人。
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的余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用你的生命去守護他,服侍他。
從那天之后,蘇小月就再也沒有見過師父。
也是從那天之后,蘇小月開始做各種奇奇怪怪的夢。
蘇小月從來沒有做過那么真實的夢,每一次做夢都像是醒著一樣。
她可以感受到風(fēng),感受到雨,感受到每一個世界的鳥語花香,可唯獨那里的人們都看不見她。
她就像是一個游客,在每一個世界里體味風(fēng)土人情、人情世故、悲歡離合。
更為讓蘇小月震驚的是,她的每一個夢里,都有師父的身影。
在蘇小月的夢里,師父不再是仙人,而是和其他人一樣的普通人。
有時候師父是衣衫襤褸的乞丐,有時候是風(fēng)流倜儻的書生,有時候是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有時候是濟世救人的醫(yī)生……
每次她都想和師父說說話,但師父看不到她,也聽不見她說的話。
每一個夢里,蘇小月經(jīng)歷的,都是師父臨死前的那段時光。
一開始她會傷心,但后來慢慢也就習(xí)慣了。
師父說過,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這樣的夢,蘇小月整整做了三年。
直到有一天,蘇小月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那個夢里面,遍地都是直入云霄的高樓,天空有巨大的鐵鳥在飛,地上還有四個輪子的鐵殼子拉著人跑得飛快。
那里的人管天上飛的怪鳥叫飛機,地上跑的鐵殼子叫汽車。
那里的城市都很繁華,比長安還要繁華。
那里的人們都有一個叫做手機的鐵盒子,放在嘴邊就可以和遠在千里之外的人說話。
……
那個世界的師父,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
那是蘇小月見過的,死的最安詳?shù)膸煾浮?
其他的師父要么病死,要么戰(zhàn)死,要么被處死,沒有一個正常死亡的,只有這一個,是真真正正老死的。
臨死前,他喝下二兩老白干,還唱了一首很好聽的歌兒。
“那是我來這里前做的最后一個夢。”蘇小月說道,“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做過夢。”
“過了沒幾天,我一覺醒來,睜開眼就來到了這里。”
蘇小月的故事不可謂不精彩,但江橋的關(guān)注點卻是她最后見到的那個老頭兒。
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口中那個老頭兒應(yīng)該就是前世那個自己。
那個活到91歲,喝著小酒,看著《大話西游》老死在藤椅上的江橋。
“你最后聽到的那首歌,是這樣唱的嗎?”江橋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張開嘴巴輕輕哼唱起了那首熟的不能再熟的《一生所愛》。
“從前,現(xiàn)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nèi)。”
“……”
“苦海,翻起愛恨。”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相親,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yīng)該,相信,是緣分。”
“……”
唱歌是江橋的強項,即便用恐龍那甕聲甕氣的音調(diào)唱出來,也頗具風(fēng)味,甚至還多了一絲粗獷與蒼涼。
一曲唱罷,江橋不勝唏噓,蘇小月也仿佛見鬼了一般呆在了原地。
他怎么會唱這首歌?
蘇小月自然是想不通的。
但江橋卻已經(jīng)從蘇小月的反應(yīng)之中猜出了個大概。
“你的師父,是不是一個白發(fā)白衣手持長劍的男人?”江橋問道,“單眼皮,高鼻梁,嘴唇稍有些薄,身形瘦削,稍微有些駝背?”
“你怎么知道?”蘇小月激動地叫道,“你見過師父?”
江橋當(dāng)然見過。
就在不久前,殺死瘋狗的那個陷阱中。
紅霧所化的最后一個人,那個白衣白發(fā)的仙人。
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