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柯恩按照瑟提的安排，下鄉考察的時候，約克郡市政廳迎來了一位尊貴的客人。

郡長麥克·勞斯凱帶著約克郡所有高級官員，誠惶誠恐地守在大門口。

帝國財政次長的專車離市政廳辦公大樓不足十分鐘車程。

天知道麥克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有多么震驚。

盡管前幾天收到風聲次長大人可能要來克蘭行省，但還是感到難以置信——這么快，這么低調。

腦海中劇烈地翻滾著，次長這是誠心要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嗎？

汽車緩緩停在門口，麥克不顧一郡之長的威嚴，小步快跑到跟前拉開車門：

“約克郡郡長麥克·勞斯凱攜市政廳同僚向公爵大人問好！”

朗費羅面帶微笑，伸出手同對方握了握：

“麥克同志吧，聽人事部的同事們說了，你在這里干的很不錯。”

麥克連聲回道：

“都是大人們的栽培和教導，屬下只是盡了本分。”

“好啦，大家不要這么緊張，我這次純屬是個人出游，帶著閨女出來轉轉，不是公事。也就沒好意思提前跟大家打聲招呼。”

麥克余光瞥見車內還坐著一名窈窕年輕的姑娘，知道這便是自家殿下心心念的赫本小姐了。

“外面天冷，卑職已經安排好了，特意給大人和小姐接風洗塵。”

朗費羅公爵還沒出聲，車里倒是傳來一道清脆的咳嗽聲。

麥克連忙道：

“知道大人不喜高調，找的是一間僻靜的小茶館，保證不會有外人來打擾。”

朗費羅微微頷首：

“既然郡長先生已經準備好了，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伯爵大人哪里的話，您的到來才是真正令我們這個小城鎮蓬蓽生輝啊。”

……

餐桌上看清了車內小姐的相貌，麥克這才理解了自家殿下為何對赫本如此上心了。

怔忡間，公爵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聽說咱們約克郡前幾天出了一點兒亂子？”

麥克回過神，連忙回話：

“大人關心基層時事，真堪稱帝國大臣的典范啊。不錯，咱們郡里有個男爵領前幾個月出了點兒叛亂，不過事件已經平息了，首惡也被送上了絞刑架。”

麥克暗道自己大哥的推測果然沒錯，朗費羅公爵真是來看他欽點的得意門生的。

真是奇怪了，這么個大人物怎么會對一個小小政務官如此上心？難道真是因為潘帕斯男爵的關系？貴族之間的友誼就這么堅不可摧？

朗費羅公爵不著痕跡地碰了碰身旁小口吃菜的赫本。

后者隱蔽地翻了個白眼，拿餐巾抹了抹紅唇，將自己的面部表情調整到一個不諳世事，很少出門，對什么事兒都感興趣的千金大小姐模樣：

“麥克叔叔，是什么叛亂呀，怎么還用上絞刑架了。”

麥克臉上堆滿笑容，聲音柔和了許多：

“一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小姐真感興趣的話那我就權當是個故事講講吧。”

知道柯恩是朗費羅公爵看重的人，赫本又如此感興趣，麥克便順桿上爬，添油加醋地把柯恩如何臨危不亂，跟農民談判、說服哈克、設計塞勒斯的事跡娓娓道來。

并重點指出，鑒于柯恩在本次叛亂中的杰出表現，經過郡政府認真研究，決定破格提拔柯恩為北區行政長官。

整個過程公開公正，絕對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擾和施壓。

話里話外夾雜著對這個年輕人的欣賞和吹捧。

赫本小聲嘀咕一句偽君子。

明明是自己父親不按規矩強行提拔，下級還要拼命把鍋往自己身上攬，試圖給赤裸裸的權力交換戴上一頂合理合法的帽子。

當著當事人的面，明明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還一個勁兒地說著言不由衷的連篇謊言。

虛偽的政客！

赫本對自己父親之所以有意見，除了他在自己的感情婚事上指手畫腳外，更多也來源于此了。

待到郡長大人口干舌燥的一陣吹捧完，赫本一點也不敷衍，完全發自本心地說了聲，好厲害呀，真希望能夠跟這位青年才俊見上一面。

麥克連連附和：

“的確是個優秀的年輕人，好像年紀還跟小姐差不多。小姐要是對這個人感興趣，下官過兩天可以把他叫過來……”

朗費羅打斷麥克，開了個玩笑：

“怎么還等兩天，這小子這么難請的嗎？”

麥克賠著小心：

“倒也不是難請不難請的問題，主要是柯恩這不剛剛上任嗎，比較關心工作，就去下面的鄉鎮工業區考察調研了。因此要過幾天才能趕回來。”

朗費羅微笑道：

“是這樣啊，那沒關系，他去哪兒了，我直接去找他們就行。我也好久沒去咱基層轉轉了，正好我這姑娘天天宅在家里，五谷不分的，也該讓她去鄉下體驗體驗農村生活了。”

麥克大驚失色，不自覺提高了聲調：

“不行啊公爵。”

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起身致歉：

“抱歉公爵，那些窮鄉僻壤的刁民向來是不知好歹，不分尊卑的，萬一沖撞了大人和小姐，那……那卑職如何跟陛下和首相交代啊！”

朗費羅攤開餐巾，慢條斯理地揩著嘴：

“郡長閣下是擔心朗費羅家的騎士保護不了他們的主人嗎！”

聲音不大，可任誰都能聽出低沉話語下隱藏的不容置疑。

權威，總會根據不同的場合和對象以最恰當的方式表達出來，此時此刻，嚴峻的沉默就是一種好方法。

森森的目光令整個餐桌靜得嚇人。

約克郡里平常耀武揚威，手握重權的高級官僚們此時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不出。

麥克冷汗不停往外滲，舉著刀叉的手都微微顫抖著。

“今天就算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啟程吧。”

朗費羅公爵對整個房間嚴肅的氣氛視而不見，自顧自說道。

麥克終于緩過神來，強自鎮定，做出保證：

“大人放心，卑職明天早上之前一定確定柯恩一行人的準確落腳點！”

“不必了，把他們的行程安排給我拿一份就成。吃飯吧！菜都涼了。”

隨著公爵明顯緩和下來的聲音，所有人神態都為之一松。

刀叉交錯、金屬碰撞的聲音逐漸響起，倒是餐桌上的氛圍再不如剛才那么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