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璃住處

一轉眼，宗一酒醉的事已經過去兩周了，這段時間，除了他回去幾天后微信發的一條訊息。

此時的言娜正和同事吃飯，有聲有笑地說著班里小朋友的調皮搗蛋，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傳來收到訊息的震動，拿出手機看著上面的消息：

【對不起！】

是宗一發的訊息。

看著這三個字，她咽了咽口水，神情顯得有點緊張。

“怎么了？”

“沒事。”

她朝同事搖了搖頭，將手機熒幕朝下放在桌面，微笑著說道：

“你點的蛋炒飯怎么樣？”

......

房間內，呆坐在床上的李宗一，看著手機熒幕上已讀不回的訊息，失落地走來走去，不一會兒又坐回床上，隨意翻動早已攤開在床上的雜志，然而目光卻始終放在身旁的手機上，固定在那條訊息上。

酒醉從言娜那回來后的這幾天，他零零散散想起了那晚的事，他的失控讓他恨不得甩自己幾巴掌，甚是悔恨。

宗一抑制自己想去找言娜的沖動，只得透過微信發送訊息，敲打了很多字，然后刪掉，然后重寫......反反復復如同他此刻糾結的心情，自己想說得有很多，但最終發送出去只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等了好久，等得有點著急，但也未能等到言娜的回復，特別是在他看到朋友圈中言娜給芷嫣動態的點贊及評論后，宗一有點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懊悔，果真，言娜這下真的是討厭自己了！

宗一一夜未眠，思緒良久，直到隔天一早才收到言娜給他的回復：

【沒事，你下次不要這樣了。】

訊息后還附帶的是幾個擔心表情。

她這是在擔心我，宗一心想，一夜煎熬的內心才有所緩解。

......

總之，此次后言娜再沒有見過宗一，他們之間也沒有通訊軟件的聯系，她依舊勤勤懇懇地上班，鍛煉，看文獻，寫實驗方案，生活看似恢復如常。

文獻、實驗方案這些都是學校導師提前安排的，她的研究方向是水稻基因工程，聽同門的師姐講，這個專業實驗量基本是滿載，甚至超負荷。

這個科研領域對言娜來說又是挑戰又是欣喜，因為做水稻基因研究一直都是她的夢想，袁院士也一直是她科研領域的國民偶像。

宗一醉酒那次的出現就像是扔入湖水的石頭而激起的漣漪，蕩起波紋隨后便歸于平靜，夜深人靜之時也會想起宗一失控痛哭得樣子，想起那個沿著鼻翼兩側滾落的淚水，想起那個擾人心神的吻......

心里蘊含的隱隱疼痛逐漸擴散開來，絞得言娜難以平靜，不知所謂。

可對于她和宗一的關系來說，她想最好的結局就是互不打擾，然后各自安好，所以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就算是一開始會疼痛得難以釋懷，那又怎樣呢？等到讀研，去了百越，在學校有了新的生活便會慢慢好起來，要相信時間是最好的解藥。

人總要向前！

這是來樂璃之前就跟自己約定好的。

言娜只能這樣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來預防那個一遍一遍想要動搖動心。

......

時間過得飛快，終于到了要離開樂璃的時候了！

“終于收拾好了！”

言娜滿心歡悅，雖然東西不多，但也是花費了一個下午時間，弄得滿身大汗，總算是搞定了！

她隨手抽取一片濕巾，等擦凈臉上的汗水，便開始將打包好的東西裝進兩個大行李箱，蓋上，拉鏈，扶起，放置一旁，一套弄得行云如水。

等到收拾完整個房間的衛生，夜色早已抹去最后一縷殘陽，樂璃的夜幕就像劇場般的絨幕，也落了下來。

環顧房間的一切，言娜很是不舍，還摻雜著些許悲感，她預約的是后天下午回九所的車，距離離開樂璃的時間就只剩兩個晚上了。

“咕嚕咕嚕！”肚子餓得咕咕直響。

剛剛忙著收拾了，這會才發覺得有餓意，言娜拿出手機，用團團外賣點了一份黃燜雞米飯，剛付完錢，胃部就一陣抽疼，頂著冒出冷汗的身體走到臥室，卻欲發現裝胃藥的藥瓶早已空了。

一旁的手機突然亮起屏幕，拿起一看，是宗一打來的，一接通，彼端傳來了他柔和有磁性的聲音：

“言娜，在家嗎？怕你忙忘了吃晚飯，給你帶來一份，我快到門口了。”

“在家的，我去開門。”

言娜虛弱回應，隨即起身，半佝著身挪步到玄關門處，這短短的距離，疼得她滿腦門頭冷汗，硬是靠著墻壁給宗一開了門。

“哈嘍！”

一打開門，宗一清朗清瘦的臉龐便映入眼簾，更顯眼的是他深深的黑眼圈，言娜顧不得這些，雙手抱著越來越痛的腹部，兩腿一軟，雖然不愿是宗一，但現在能幫自己的卻只有他。

“扶我一下。”

宗一連忙扶著她到最近的沙發，一看言娜這虛弱模樣，一邊忙著給她先倒了杯溫水一邊更是喋喋不休，可能是關切，可能是著急的。

“是不是又沒吃晚飯？跟你說多少次了，胃痛的人要記得得按時吃飯，一點也耽誤不得，可你呢？就偏偏不！哎！......言娜，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說你了......額，先喝水，然后帶你去醫院。”

“閉嘴！先不要說了好嗎？你先幫我去樓下買胃藥，疼得要死，堅持不了去醫院了。”

推開宗一遞過來的杯子，疼得沒有力氣，隨即將空的藥瓶遞給他，說道：

“你按著這個牌子買......”

......

吃完藥，言娜虛累得不行，躺下不一會兒便熟睡過去了。

宗一把水杯拿到廚房，洗凈，歸置好，看到餐桌上他帶飯過來的保溫盒，想著這個言娜得不能吃了，呆會重新給她熬點小米粥。

“言娜......”

走到客廳，宗一看著在沙發上閉眼熟睡的人，看著因疼痛微微泛白的嘴唇，心疼得不行。

緩緩附身，宗一伸手輕輕繞過言娜后背，想抱她去房間休息，就在快要抱起的那一刻，言娜突然睜開眼睛，推開了他，捂著還有點不舒服的腹部往臥室走去。

“把藥給我，你走的時候幫忙把門關上。”

言娜站在臥室門口，轉身向著跟在她后面的宗一，伸出手，想拿回他幫忙買的胃藥。

“你現在胃疼，我帶過來的飯菜可能不適合你吃，一會我煮個小米粥，等暖暖胃了你好些再去醫院。”

“不用你管，還有，我不想去醫院，你可以走了，今晚，謝謝！。”

她很任性地催促道。

“怎么不管，你一整晚又是沒有吃東西，又是吃藥的，不吃點東西，胃肯定是受不了的。”

面對這么執拗的言娜，宗一也真的是急了，但又無可奈何，看倔不過她，便去煮粥去了。

一小時后，廚房里彌漫著濃郁的谷香，灶臺前的宗一往鍋里的小米粥撒入些許鹽巴，隨后關火，起鍋。

“言娜，起來先喝點粥，你要不肯去醫院，那吃完東西再繼續睡......言娜.......”

“嗯......讓我再睡一會......”

言娜翻過身，宗一呼喚名字的聲音讓熟睡的人迷迷糊糊回應道。

宗一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以及泛白的脖頸，脖頸處的光滑皮膚包裹著她的鎖骨，腦海里突然閃過醉酒那晚的情景，心中一陣火熱，喉結不自覺滾動著，感覺口渴得厲害。

他連忙閉上眼睛，用力地吸了口氣，直到內心的躁動平靜下來。

隨后替言娜蓋好她踢掉的棉被后，便起身離開床鋪，走出房間轉進廚房，繼續收拾起來。

......

言娜是聞著食物的香味醒來的，她緩緩睜開眼皮，緩過神后便坐了起來，看著床頭柜上的那碗粥，擰眉沉思了好一會兒，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

“哎......”

吃完粥后的言娜正要拿碗去洗，便看到廚房里正往冰箱放水果的宗一，征愣過后有點緊張，無措地傻站在那里。

“給我吧。”

宗一微笑著自然地拿過言娜手里的碗，聲線甚是柔和，他將碗放到洗碗臺，探過頭繼續說道：

“對了，剛剛芷嫣打來電話，說是和她未婚夫鞏興俊，你知道他吧，他們明天要過來樂璃，說是讓我們明晚出去一起吃飯咧，我跟她說我怎樣都行，主要是你，不知你晚上的課要上到什么時候？”

“我已經辭職了，時間都很寬裕的。”

言娜坐了下來，欣然回應，過了一會轉頭問道：

“你們有定在哪里吃嗎？”

“辭職？”

宗一沒有直接回答言娜的問題，而是捕捉到她話里的某些信息，還有點遲疑。

看著宗一疑惑而想要求證的眼神，眼神里還充斥著些許不知所措，言娜有點發愣，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應，過了幾秒才解釋道：

“嗯，要去學校了。”

宗一沉默，低垂著頭，讓人沒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就這樣拿著手里的橙子停頓了好一會兒，小聲問道：

“你不是八月十四號？現在才七月二十一號。”

“哦，是這樣的，八月十四號是學校開學的時間，但我的導師說要提前一個星期去，加上我還想去學校前在家多陪陪父母以及要準備一些東西啦，所以......”

“那你，什么時候回去？”

“后天早上。”

“那我開車送你回去吧，我也好久沒有去平坡了。”宗一輕聲說道，語氣顯得有點小心翼翼。

“不用了，謝謝！我已經預約車了。”

看到他這般模樣，言娜莫名地難受，有點于心不忍，隨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的情緒，用力地深吸口氣，看向宗一，笑著婉拒道。

一時間倆人無言，空氣頓時冷卻了下來。

她有點不想處在這樣的空間，站在身想要走回房間。

“言娜，我還有挽回的機會嗎？”

背后突然傳來了宗一的詢問聲。

言娜未轉身，沉思了好一會兒，鄭重其事地說道：

“李宗一，不是每件事情都有換回的可能，我們......我們......這樣......就很好！”

“真的沒有嗎？”宗一突然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弱弱地再次確認。

“沒有。”言娜轉身看著宗一神色黯然的樣子，回得毅然決絕，沒有一絲猶豫，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

“宗一，你可以走了，今晚的事，謝謝你！”

“那如果我一直都是喜歡你的，從未變過呢？言娜，三年前的分手我是有原因的，分手后我也沒有把妹，一直都有在努力學習，考編制。”

宗一用力握緊言娜的手腕，苦笑的問道，

“言娜，你想，你想知道......知道三年前的事嗎？我一直都有珍惜你的。”

然而他卻未等神情早已錯愕的言娜回應，便將這三年前的事娓娓道來。

宗一自述：

我怎么會不喜歡她呢！

每次見到她在我面前緊張無措的樣子，雖然有點不明白為什么都見了這么多次了，她怎么還是怎么緊張，但也覺得她笨笨的，嗯，就是一個挺可愛的女生。

當然大學時她追得緊了，我確實會有點厭煩，更多是不在意，可能是當時有了喜歡的女生。

幾年后的我開始在意了，也會不相信是“在意”，怎么可能？之后的偷偷的心動，偷偷的暗自歡喜也是特別的莫名，反正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在我沒有發覺，沒有意識的時候。

在現實生活中，我真的是不相信一個人會這么專情，會偷偷喜歡喜歡另一個人九年！而且她這么優秀，甚至她一直都有更好的選擇。

那時的我覺得自己吧，嗯，說難聽點，覺得自己沒有多大的本事，我本身屬于很被動的人，很擔心言娜只是看到表面上的我，還沒有真正了解我就喜歡，怕她真正了解后失望。

對我來說，如果是要擁有了再失去，那我還不如選擇一開始就不要擁有。

所以，我害怕言娜喜歡我，又害怕她不喜歡我！

以致于那個秋季，發文章那次，言娜生氣了，真正不理我，我才開始慌張，害怕會這樣錯過她。

所以才表白，等著她回應的時段，一分一秒都覺得煎熬，害怕自己是真的要錯過了。

幸好她同意了，我真的很是歡喜！

第一次和她妹妹吃飯，對，是她的家人，所以不經意間得知她妹妹對我的看法時，一種莫名的卑微感涌向心頭，或許真正來說，這樣的卑微感從一開始我便存在了。

當我領著三千多塊錢工資，對生活也沒有多大的熱情時，言娜已是六七千的收入，在她喜歡的科研領域，已經在影響因子0.53的南方果樹雜志發表兩篇文章，除此之外，她很喜歡寫作，已多次投稿《讀者》和《意林》。

在我眼里，她很努力，也很優秀，所以，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差距很大。

我和言娜的設定真的很像我表姐和曾經的表姐夫。

表姐很厲害，表姐夫是普普通通的職員，舅舅舅媽一直都很反對，表姐應該是很喜歡吧，然后他倆偷偷結婚了，沒有家里人祝福的婚姻，加上他們金錢、價值觀的不對等，最后可想而知。

其實這讓我真正有陰影的是一年前深愛著表姐夫，容不得別人說他一點不好的表姐，一年后的離婚，她卻辱罵著他沒本事，懦弱，讓人真的很是......

我怕我和言娜也是這樣的。

所以知道她妹妹的看法后，加上我從芷嫣那聽來的叔叔阿姨對女婿的要求，所以那一刻我是害怕了，也退縮了。

我從跟言娜確認感情的那一天起，想要的就是一輩子的關系，而不是隨隨便便的愛情游戲。

可我也是知道的，愛情沒有大家想得那么簡單，很少會有人在乎你們有多相愛，別人看見的，只是不被大多數人接納的關系......

我害怕那個我偷偷心動的女生以后會陷入這樣的抉擇和困境中，我不愿看到她......

她本就應該值得更好的。

而我本也覺得，不管是愛情還是婚姻，受到父母以及大家的祝福，才是完美的。

所以我選擇了一個更幼稚的做法：分手，然后努力去闖蕩。

只想著有一天我是那個最有資格站在她身邊的人，也是最有資格在她身邊陪伴的人。

我知道考研對她很重要，之后便不敢再聯系，不想打擾她學習。

第一年，她考研失利，想著她肯定難過，但不敢聯系。

第二年，她考研失利，很擔心，但也不敢。

直到第三年，她考上了，我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出成績那天真的很為她高興！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言娜......”

言娜紅著眼眶，抬頭看著那張清瘦的臉龐，壓抑怒氣說道：

“李宗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所以什么事都一個人扛，你以為自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還是覺得我對你的感情不夠認真，不會站在你身邊，跟你共同努力，來面對所有人，也許......我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

說完背過身，不讓流下淚水的臉龐，讓他看到。

“我.......”

宗一被言娜的質問，堵得語塞，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你認定你的一輩子，卻不相信我說的永遠，李宗一，我要的愛情，我要的愛人，是能夠愛我，能夠相信我，能夠與我并肩作戰，扛得起風風雨雨的人，不是你這樣的。”

“......”

言娜的話，讓作為獨生子女，早已習慣獨自面對任何一切的宗一，愣住。

“對不起，對不起......言娜，對不起.......”

宗一突然環抱住言娜，微靠在她肩膀上，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哽咽得語無倫次。

言娜更能感覺到肩膀處被淚水打濕的觸感。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哭的宗一，他屬于很被動的人，這兩次的哭泣他的情緒得壓抑到何種程度，才顯得如此難過。

言娜仰起頭閉上雙眼，把手放在宗一的肩膀上，緩緩地將他推開，往后退了兩步，隨即指了指玄關處，

“出去！”

“言娜，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看到言娜是真的生氣了，宗一很慌張。

“對不起？對不起什么？”

“對不起，讓你等那么久。”

“TMD，誰在等你呀，李宗一，你哪來的自信覺得我會等你呀！我再說一遍，現在，我不想看到你！請，你，出，去！”

說完跑進臥室，關門，落鎖，不再理會外面傻傻站著的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