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算相對的，她說話何時留過情面？

花辭冷呵，“若你還想閉關(guān)，那你便來試試。”

凌修神色不愉，攏了攏披風(fēng)道：“花顏啊花顏，這便是你教出來的好弟弟，總有一天得在他嘴上吃虧。”

“你還真說對了！”花辭得意挑眉，毫不客氣。

凌修拂袖，“隨我走走。他要是跟著，你就回去罷。”

花辭繞著自個兒發(fā)尾上那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對著凌修的背影道：“你別費勁了，你都老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阿姐還那么年輕，你倆相差不是一輪兩輪的事兒，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凌修回身，笑道：“老了自有老了的好處，至少經(jīng)驗豐富。”

花辭遙遙看他，聽了也不生氣，只是再次冷呵道：“經(jīng)驗豐富那有什么用？線香那么一插，對比就出來了。”

凌修難得地再次道：“此事但看優(yōu)劣，橫沖直撞之下與線香有何干？”

其意之一便是說他年少魯莽。

花辭不依不饒，笑得可開心了：“你又沒試過，哪知得不得人意啊……哦……你定是試過的，不然帝宮外頭那么多仙婢們緣何個個眼角生媚？”

花顏腳步踉蹌一瞬，她總算是知曉二人這般對話是何意了。

不愧是天帝與皇帝，果然這層次就不是她能比的。

實是佩服。

花辭亦步亦趨地跟著，只是隔了大段距離。

凌修像是看著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無奈地笑道：“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弟弟。”

花顏嘴角抽了抽，“你跟他計較什么。”

兩人行至撫仙湖，花顏低聲道：“花辭下手重不重？”

“沒手下留情。”

花顏自知理虧，斟酌了片刻又道：“如今花辭回來了，這個八百年之約便也作廢了吧……”

“作廢？”凌修詫異非常，負手轉(zhuǎn)身看她。

兩人相對，花顏點頭道：“嗯。小辭七魄盡散，三魂盡散，被挫骨揚灰，這些都是我始料不及的，不知是否亦是你的始料不及。”

“你在懷疑我啊花顏。”

“是，就是懷疑。你說八百年之后將他召回天界，修習(xí)為人。七魄盡散之時我想著，三魂總還在的，沒有關(guān)系。現(xiàn)在呢，被當(dāng)今皇帝挫骨揚灰，散了三魂。凌修，三界之人動不得皇帝，但天帝陛下真的動不了么？”

“阜書當(dāng)初要殺小辭，都是借平民將士之手才得以成功，他動不了小辭。你呢，你也可以用此法讓皇帝如此做啊。凌修，我不得不懷疑。五百年，就算凡界沒有改朝換代，那也至少換了十位皇帝，誰還會有心思去翻小辭的墓？”

“就因為我承諾了，所以沒做成便是我故意為之是么？你糊涂了。我若是想要對他趕盡殺絕，何必這般幾百年來一次？”凌修反問，他神色依舊風(fēng)輕云淡，一點兒被人懷疑后的惱怒情緒都沒有。

“我對他無冤無仇，我殺他作何。我要是殺了他，我又如何跟你提要求？”

當(dāng)初凌修答應(yīng)想辦法使其八百年后還生，花顏便答應(yīng)，事成之后，可以答應(yīng)他一個要求。凌修當(dāng)初言說，還沒想好，等事成之后再提不遲。

當(dāng)初那五百年之內(nèi)，日日想起花辭所受，不禁的懊惱悔恨，狀態(tài)極差，只有日日謄抄佛經(jīng)，好似才能將那血腥的一幕從腦海中撇去。

花顏又道：“當(dāng)初你雖救了我，但為何要將我留在仙界？”

凌修撩起袍擺，在湖邊亭子里坐下，拿了身旁仙婢手中的魚食，遠遠拋入湖中，引得一大片錦鯉爭相競食，魚尾帶起一縷縷五彩斑斕的流光。

“引阜書罷。你在我天界，他定然會來的。二百年前，上古結(jié)界有所異動，我便派人時刻注意著，也遣人去追查，便發(fā)現(xiàn)南方有人作亂，但每每回來，都是我的人受傷，如今兩百年過去，也未動過那人一分一毫。那日瞞著你，便是怕你傷心過度。”

凌修徐徐道來，這是花顏第一次聽他說這些事兒，往些日子她神思恍惚，沒從小辭的死之中脫離，自然也不愿去聽這些。

凌修是想說的，但往往都被她砸出去了。

那時，感覺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嘲笑小辭，每一份笑容和言語之中都透著諷刺。

看啊，不是年少有為的少年皇帝么。這姐弟多么風(fēng)光啊，如今不還是淪落成如今模樣？

她開始摒棄外界所有的消息，把自己封在釋竺殿內(nèi)，日日夜夜于佛經(jīng)為伴。只偶爾會問問多少年了，小辭如何了，怎樣了。其它事情她一概不管不理。

凌修也多次想帶她出去走走，天界宴會也送了柬子，但都被她謝拒。

后來凌修氣急之下說了氣話，教她以后老死釋竺罷了，從不要離開半步，若是離了，承諾便就此作廢。

她還巴不得呢，更加封閉。

越來越接近年限，她便越發(fā)坐立難安，終于徹底清醒，所有的事情還是要靠自己，信不得，誰都信不得。

當(dāng)她開始準備接管所有關(guān)于小辭的消息時，意外便發(fā)生了。不知是否因為姐弟倆之間特殊的心理感應(yīng)，皇陵失火之時，她突然提議要一并參加朝議。

突如其來，打得凌修措手不及。遲遲不召她去，她卻是自己去了。

突然就……五雷轟頂，難以置信。怒氣翻騰著直欲沖破理智。

現(xiàn)在冷靜之后想來，像什么呢，像個縮在龜殼里，逃避所有問題和閑言碎語的懦弱無能者，最后龜殼被人掀了，還得怪別人手下犯賤，而不是自己防范失誤。

可笑，挺可笑的。

花顏自嘲地笑笑，“所以當(dāng)時，你懷疑小辭是阜書？他身法術(shù)法皆變幻莫測，來去之間，行事作風(fēng)詭異難辯？”

“正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誰會去釋竺殿。”

“誰都可以去。”

“那是妨邪崇的上古結(jié)界。”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我還是懷疑，他是阜書。”凌修頓了頓，緩緩道。

花顏猛地站起，下意識道：“不可能！”

“花顏，你所修術(shù)法便是魂靈之類，你看過的那么多術(shù)典中，可有如他這般情況？你能解釋清楚，為何三魂七魄盡散之人，他還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