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一出生，就沒有父母在。

他們生來不詳，會吞噬父母魔息迅速成長，在萬靈界向來是不恥存在。

小黑龍有意識開始就一直被周圍的人欺辱排擠，他有著父母力量，平常小孩兒殺不死他，但拿著石頭騙他說是糖，看著他吃下去又吐出來然后哄堂大笑的事情屢見不鮮。

他們拿小黑龍尋開心。

老乞丐收養過小黑龍一段時間，臨死前告訴他：“你往北邊走，哪里的人很善良，不會傷害你。”

萬靈界以北，是神族領地。

他們的確不會傷害小黑龍，但山門前的大陣險些要了小黑龍的命。

好在他年紀小，母親是擅長幻術的麝妖，變成原身偽裝成小黑蛇倒也算容易。

小黑龍想趁著十五大陣更迭的時候偷偷溜了進去，結果還是被法陣所傷，險些死在陣角。

但凜冬撿到了他。

“哪兒來的小蛇。”

男子目光沉靜，漫不經心的一瞥，揪著小黑龍尾巴將他提了起來，似乎上下打量了一番。

“品相不錯，正好拿去入藥。”

腰腹的傷口深可見骨，小黑龍沒有反抗，纏著凜冬的手腕陷入了昏迷。

這些神身上的靈力太過霸道，小黑龍能感受到在肌膚底下四竄的電流，但大陣幾乎消磨了他所有的力氣，小黑龍根本無力反抗，只得認命的閉上眼睛。

也罷，走一步算一步吧。

反正老乞丐說，在這里會活的比魔域好。

這中間他似乎模模糊糊的感覺身子騰空，耳畔有女子慵懶聲音，她說了句什么，凜冬仿佛笑了一下。

她身上很暖。

小黑龍蜷縮在她掌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身上細碎的傷口好像在慢慢痊愈，有些癢。

他睜不開眼睛，心底卻是一怔。

這個神女……在醫治他嗎。

小黑龍是魔，按道理來說在神族領地他根本活不到明日，可奇跡般的，在這個女子身邊他竟只舒適，那些充滿敵意的靈力經她化解，似乎都溫暖了起來。

強大又溫柔，這是小黑龍對明燈的第一印象。

他是從仙婢口中得知自己如今身在祭司殿內，救下自己的女子名為明燈，是神族的祭司。

“大人是最溫柔的神。”

不管明燈拒絕了多少前來祈求祝福的神仙，仙婢都這樣堅信。

小黑龍也是這樣認為。

這天地間，唯有明燈一人的靈力可以接納他。

祭司殿里華麗古怪的東西極多，比如小黑龍如今棲身的這個龍舌池，據說是明燈在東海龍王守衛的先王魂靈之地中搶來的，里面溫養的水帶著和小黑龍仿佛同源的力量，他傷口因為這個池子恢復的極快。

有的時候小黑龍也會趁著明燈在殿內雕刻東西或者做其他事時偷偷抬起小腦袋觀察她，然后他發現，大人果然愛極了隨心所欲。

仙婢和小黑龍較為熟悉，告訴他明燈大人就是喜歡華麗繁復的小玩意兒，前來祈求禱告的人帶來許多稀奇珍貴的東西，只不過殿下都看不上眼。

“殿下喜歡自己收集。”

仙婢說，“那些人送來的東西有些丟了，有些放在庫房，每次坊主和扶幽神主來時就會分給她們。”

槿暮和扶幽。

小黑龍聽說過她們二人的名字，無外乎都是兩人散漫的性子和與如今神仙兩界雖不對立也難為一體的關系。

闌珊坊和不周山更像是獨立的個體，神魔之戰時有不想參與的人試圖加入他們，可惜一個位置飄渺不定，去了也不可能被收留。另一個山上全部都是上古神獸，以《山海經》為卷宗記錄下來實力強橫的神獸。

老乞丐曾說，小黑龍能進闌珊坊就好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雖與闌珊坊無緣，卻被闌珊坊坊主的好友救了下來。

“你確定要養著他？”

衣裙上彼岸花哀嚎的女子轉身問池前的明燈，仿佛不太相信，“你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

“怎么不行了？我不僅養，我還要把他好好養著，到時候長大了讓他給我守門，看誰還敢隨意踏足我的祭司殿。”明燈冷哼，黑著臉將槿暮送走。

她轉身回來打量了小黑龍許久，在小家伙顫巍巍的以為她后悔想將他丟出去的時候，伸手勾了勾他的尾巴。

“你叫什么名字？”

小黑龍沒有名字。

他連父母什么模樣都不知道，從出生起就是孤身一龍。

“既然如此，”女子漫不經心開口，仿佛未加思索：“你就叫沉朝了，朝生暮死的朝。”

沉朝。

小黑龍從此有了自己的名字。

明燈似乎很喜歡逗弄沉朝，在他睡得露出肚皮的時候將他提溜起來，笑著問他可不可以化形。

沉朝只掙扎了一瞬間，當即幻化成了少年郎。他別過眼不去看明燈臉上如何，只偷偷紅了耳郭。

然后，他聽見明燈嘖了一聲。

后來他第一次嘗到了酒的味道，醉眼朦朧的時候女子細膩的指腹撫過眼尾，他眼睫微顫，感到她觸碰過的地方慢慢滾燙。

沉朝想，他要聽話，要做大人最忠誠的信徒。

不染纖塵的神明接納了他，給了他這個惡龍生命，沉朝這輩子都是明燈的。

他信封的祭司極其強大，沉朝以為這偌大華麗的祭司殿就是他余生安穩所在的地方，結果他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人會為了自己過分強大遭受猜忌。

那天是祭司大典，沉朝被禁錮在祭司殿里，只能偷偷的趴在窗臺看。

他的神明大人穿著華服，為六界眾生降下福澤，為他們點燃福燈。明燈值得眾生敬仰。

沉朝想，就連他這條惡龍都忍不住陷在祭司大人的溫柔里。

所以后面目睹了諸神的審判與遺棄，沉朝破了明燈并不算嚴謹的禁制，他當即在心里想著，要救她。

那可是他的神明大人。

六界受她庇護，如今覺得自己已經強大不需要她了，便可以隨意……將她殺害，魂飛魄散嗎？

魔域的那些魔們說神都是一群冷漠無情的家伙，如今看，他們竟然是對的。

所以沉朝燃燒了自己魂魄，召喚槿暮。

他知道，扶幽在沉睡，如今能救出明燈的只有槿暮。

后來，立下血誓的明燈被送到無窮道，沉朝跟不過去。

“我封了她的記憶。”槿暮站在他面前，睥睨著他，“待到時機成熟，她會想死來，在那之前——”

女子轉身，背影比明燈更加冷冽，“你要么安分守己，要么努力爭取提升自己，否則別去打擾她溫養身體。”